第8章 交易

累，真的好累，艳骨已经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虚空中行走了多久，一袭红衣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颜色。

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这一片黑暗中前行而已，可她却好难过，心口处的酸涩感令她陌生又熟悉。

又是这个梦，自她出世起，便总会做这个梦，万年以来，她从未在这黑暗中走出去过一次，从未。

她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张开双臂向后倒去，任由自己摔倒在地，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清…”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却满含期待。

一个光点自远处缓缓而来，成了这一处天地中唯一的亮色，光点自艳骨上方停下。

柔和的光晕落在她的身上，她好似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置身于无数破碎的画面中。

那些对话声，欢乐的笑声，愤怒的争执声，绝望的咆哮声不停的涌入耳中。

两人执手，追逐打闹，生死诀别的画面飞快的闪过，令她应接不暇。

目光追随着那诀别的画面，只不过模糊一眼，她却猛的捂住心口，她真的好难过，好似最重要的东西从心上被剥离出去，真的好疼。

艳骨疼到蜷缩起身子，她向来对情之一字不屑于顾，可每一次在这梦中，那些复杂的感情席卷着她坠入绝望的深渊，她好似失去了最爱的人，可她明明都不清楚爱到底是什么。

她的眼睛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她蓦然起身，运起妖力在体内流转，修炼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

九尾狐情力关乎着修炼的难易，只有在这梦中，她的修炼才能突破屏障有所进步，可梦总是会醒的，短暂的修炼也不能够让她突破瓶颈。

不论她如何努力，试过各种方法，梦醒后她都无法记起梦中的一切，那些浓烈的感情也都不复存在，修炼也再一次卡住。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结，那些破碎的画面也成了她的执念…

金光大作，卷轴凭空出现，本就破碎的画面彻底消散，而那些复杂的情感也在顷刻间褪去。

一团狐火在瞬间附在卷轴上，却又在瞬间熄灭。

“何必这么大火气。”苍老的声音雄厚威严，让人不敢冒犯。

艳骨见无法伤到卷轴半分，眼神凌厉起来，却也没有再次动手。

“实在是抱歉，本来我也不想的，可惜啊，这手它不听使唤。”

艳骨指尖勾起一缕发丝，拿在手中把玩着，语气寒凉。

“活了几万年，都是我艳骨算计别人，给他人做棋子还真是第一次，倒是叫我有些新奇。”

“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更好，何必在乎那么多，如今你我结契，形同一体，谈何算计。”

艳骨神识探向灵台，散发金光的卷轴安静地在她灵台之中，这确实是结契的证明。

“当真是好手段，竟趁我虚弱之时结契。”艳骨冷笑一声，眼中的怒意已经掩盖不住。

这契约与妖侍契一样，她不能违背卷轴的命令，可这种契约又不是妖侍契，她从未见过，更不用说如何解契。

“我最是讨厌被算计，你却三番两次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当真以为有了这劳什子的契约，就能控制我么？”

“确实不能，那不若做个交易如何？”

卷轴语气轻缓，在艳骨得知结契被算计时宁可不要命也不如它意之时，它便知道，这契约对她无用，可却也不得不结。

一声娇笑在这虚空中尤为突兀，艳骨却笑的越来越大声。

“交易？这当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我艳骨向来只算计别人，从不做交易，更遑论与一个算计我的人做交易。”

“若说用这梦作为交易呢？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梦到底是什么，那些画面中到底是什么么？”

……

艳骨敛去嘴角的弧度，眼底暗流涌动叫人看不透神色。

卷轴抛来的饵正中她的下怀，万年来这些破碎的画面已然成了她的执念，她当然想知道。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艳骨尾音微微上扬，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嘲弄。

“你不会拒绝的。”

短短的六个字，笃定的语气不容置疑，卷轴没有回答信不信，而是说她不会。

没错，她不会拒绝的，一百年来，她早就已经见识过卷轴的能耐，万年来她求而不得的答案在卷轴眼中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良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

“你要我做什么？”

“拯救天下苍生。”

“无所谓，记住你答应的。”

随着一声嗯的落下，卷轴的身影也消散了去，这黑暗的虚空中再一次只剩下了艳骨一人，好似万年孤寂。

这一方天地中寂静一片，她竟难得的出神了，一双狐狸眼有些空洞，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毫无生气的木偶一般。

“我说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我若是不来你就不打算醒了是么？”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清朗好听的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艳骨猛然抬头，应箐的身影赫然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满是震惊，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我都等了你三天了，你也不醒，我还当梦里有什么好东西把你勾的舍不得回来，就这破地方你也喜欢？”

应箐整个人都很烦躁，语气自然也很不好，阴阳怪气儿的。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艳骨又问了一遍。

“不是，你这伤伤到脑子了？要不是结契了你以为我会管你？”

“我们结契了？”

“哦，没结，那你死这儿吧。”说完应箐转身就要走，却蓦然停下了脚步。

应箐回头便看见艳骨细白的手指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力道微弱，她的神情中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脆弱。

他转回身，蹲下身子与艳骨的视线持平，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得回去了，一直这么睡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艳骨没有说话。

“这一片黑有什么好的，等你醒了，去哪里不比这强？”

艳骨还是没有说话。

“你…”

“应箐，我们以后是不是一直都被绑在一起了。”

应箐话还没说完，被艳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淡，与从前很不一样。

“嗯。”应箐应了一声，语气很是认真。

“我累了，不想走。”

“现在就开始摆架子了是吧。”

应箐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将艳骨打横抱起，朝着前方走去。

艳骨安静的靠在他怀里，没有在说话，心中却有些说不清的感触，以后就和这个人绑在一起了啊…

两个人你追我赶两百年，最后竟然绑在了一起，自己死对头的怀抱变成了最让人安心的一方天地，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她…

怀中女子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竟是睡着了，其实离开这梦境不过片刻间的事，可是看着艳骨在自己怀中昏昏欲睡的样子，他抱着她在这一片虚无中走了好久。

艳骨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花海，应箐在不远处迎风而立，衣袖翻飞间欲要乘风而去般。

“可算舍得醒了，你比烛阴还能睡，他眼睛一张一合间为一昼一夜，你却睡了五个昼夜交替。”

“这不是有如此强大的妖侍在，心中踏实，自是贪睡了些。”艳骨撑起身子目光扫过四周，笑眯眯地说道，将妖侍两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还是别醒算了。”应箐避过花海，从一旁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别看了，我改了幻阵，不然就你布那个，早就崩塌了。”见她四处打量，应箐没好气的开口。

艳骨点了点头，她昏睡了八天，那些妖力不足以支撑幻阵这么久。

“既然醒了，那就出去了，这些天都在这儿可真是憋死个人了。”

自打她醒来，应箐的怨气就没有遮掩过，他心里在不痛快，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艳骨不禁笑出了声，眉眼间都是愉悦，而应箐则是黑了一张脸，将怨气都发泄在了撤阵上，猛的一拂袖，幻境开始慢慢崩塌。

随着幻境的崩塌，周围的景色变回了小次山的悬崖，二人的身影也暴露在一道阴鸷的目光下。

“他怎么还在这儿？”艳骨迎上朱厌阴鸷的目光，眨了眨眼。

“找你算账呗。”应箐站在艳骨的身侧，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朱厌双目通红，他在这里守了八天，从一开始静心等待到焦灼暴躁，到最后已经几乎丧失理智，八天，菩叶莲可以被完全炼化了！

他不顾一切的朝着艳骨袭去，还未靠近便被应箐扇飞出去。

“唉，都说了他缠着我不放，为了不离开我逼着我结了那妖侍契，唉，你若是想找我算账，不若先解决了他吧。”

艳骨的语气颇为幽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朱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艳骨额间金色花钿骗不了人，他看向艳骨身后的应箐，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周身散发的气息冷冽逼人。

在瞬间朱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快速的掠了出去，逃向小次山中，菩叶莲之仇纵然不可不报，却也不能鲁莽的白白赔了性命。

终有一日！他会将艳骨生吞活剥！

艳骨正想追出去，可神识中突然响起了卷轴的声音。

“天泽王朝，阻止白泽辅佐隋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