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何圆从被窝里起来，动作缓慢地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她去厨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间的时候拿起手机看见了上面的一条未读消息，是姜珉发来的。

姜珉：你现在在家吗？

何圆看着消息有点莫名其妙，给他回过去：在

姜珉：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何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来了？

姜珉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在想借口，想了想给她回过去：没你跟我一起学习，我跟谁讨论问题？

何圆的心跳猛地重了两下，盯着他发来的消息半天没回过神，最后吸了吸鼻子，狠心发过去一条消息：以后我可能没时间去了

姜珉：为什么？

何圆：就是没时间了

姜珉：为什么没时间？

何圆皱眉坐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撒个什么谎比较好？

姜珉：你总是喜欢骗人

何圆看见这条消息，屈腿抱着膝盖瘪了瘪嘴。

她才不喜欢骗人，只是不得已。何超不让她再去城市书房了，他现在天天在家，哪怕有时候出去也会很快回来。

何圆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总能看出来自己在撒谎？

姜珉：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姜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姜珉：你跟我说一说，或许我能帮你

姜珉：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姜珉：你妈妈是不是走了？

姜珉：你也要走了吗？

他的脑子有点乱，如果她要走，应该早就跟她妈妈一起走了。

姜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出来也可以，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

何圆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消息声，不敢动一下手机，低头抱着膝盖，眼睛和鼻子都泛起不可抵挡的酸意。

姜珉：外面挺冷的，我在这儿等你半个小时了

过了几分钟，他还没收到回复，等不及地给她打电话。

何圆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拿起手机看见来电人的那一刻心又开始钝痛，她好想痛快地大哭一场，可又觉得怎么哭都没办法缓解一点心里的压抑。

她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深呼吸两下后清了清嗓音，接起电话。

“何圆。”他急声喊她的名字，听见那边传来极轻又克制的一点呼吸声后才慢慢放缓声音，“我外婆说你妈妈走了。”

听见这话的一刹那，泪水猛地掉落，她连忙咬住手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是不是很难过？”姜珉的声音极其轻柔。

何圆不敢出声。

是，怎么会不难过。

“何圆，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车祸去世了。”姜珉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电线杆上，视线平直地看着远处，“和我外公一起坐同一辆车，车摔下悬崖，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全。”

她将手背咬得通红，牙印凹凸严重，似乎再重一点就能把皮肤咬破。

“那个时候我才三四岁，现在记得她的模样都是因为照片，我很想见见她，哪怕做梦也可以，可是我好像都没怎么梦见过她。”

何圆忍不住哽咽出声。

姜珉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哭声，眼眶渐渐湿润。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但你还可以，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等高考结束，你要是想去见她，我就陪你一起去。”

何圆摇摇头，声音是克制的哭腔：“我妈妈还会回来的。”

姜珉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点点头说：“对，她还会回来的。”

“但我……可能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书房了，对不起。”何圆小声道歉。是她不好，太胆小懦弱，承受不了何超知道她还和姜珉待在一起的反应。

“好，不去就不去。”姜珉的声音仍温柔着，是这寒冷冬日里唯一温暖的存在。

“对不起……”何圆握着手机的手滑下，她挂了电话，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哭泣。

姜珉看着挂断的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

一整个寒假，何圆几乎都没怎么出去过，除了必要的出行外她一直窝在房间里，房门紧闭。

李小兰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视频，担心她会过得不好。

何圆冷淡地应付，内心麻木。

春节那几天也一样，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过春节，而她要面对何超，陷在一室的压抑中几乎喘不过气。

人们往往能承受极端而短暂的痛苦，却无法承受长期持续的煎熬。（取自罗翔《法治的细节》）

她曾望着天花板想，不如就这么结束吧。

但姜珉给她发了新年祝福：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会更好，会万事如意，顺风顺水，苦尽甘来。

何圆傻傻地不知道这是不是群发，不管是不是她都很高兴。

几秒后，姜珉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何圆，这是我送给你的祝福。

她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仰头茫然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苦尽甘来，真的会苦尽甘来吗？

——

李小兰在她寒假结束的前两天回来了，带着一大堆南方的特产。

何圆去车站点接她，看她从车里下来，没有半分反应，表情木讷，没有什么喜怒哀乐。

李小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本以为会欢天喜地地和自己的女儿见面，没想到会是这样。

何圆帮她拎过手里的东西，和她一起往家里走。

一切回到以前，她又觉得没有，总有什么变化了回不去。

李小兰看着她的脸，笑容变得勉强。

——

新学期开学，何圆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交完作业后起身想去上个卫生间，却在出教室那一刻，抬头就看见站在原本她喜欢站的位置上的姜珉，样子像是故意等她的。

两个人自那天后再没见过面，微信上时不时聊聊，如今这在意料之中又有些突然的见面让她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姜珉靠在栏杆上，双腿简单地交叉，看了她一眼后低下头。

何圆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应该打招呼却又没有勇气。

她鼓了好一会儿的勇气才抬步走过去，心底还在疯狂犹豫。

眼看着走到他面前，马上要走过去时，还是他率先开口：“新年快乐。”

何圆的脚步立马停下，毫不犹豫地转头看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脸上很明显有很明显的拘谨慌张：“新年快乐。”

“吃糖吗？”姜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糖。

她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和他一样靠着栏杆，伸手接过他的糖说：“谢谢。”

“你妈妈回来了。”他说。

“嗯。”何圆点头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收不住。

“你爸爸对你没那么差了吧。”

何圆撕开糖纸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惊慌，迟迟没回答。

姜珉猜测当时她不能出来应该是因为她爸爸，再加上那天晚上她接电话时的冷漠，她爸爸对她应该不怎么样。

她没回答问题，他也就没追问，她妈妈既然回来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换了个话题，朝她笑了笑：“我生日那天你只跟我说了生日快乐，还没送我礼物，是不是该补上？”

她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那我等你的礼物。”姜珉说着从栏杆上起来，转身离开。

何圆低头看着手里剥了一半的糖纸，将它完全剥开，把糖放进嘴里。

坚果巧克力糖果，很甜。

她想，要送姜珉什么礼物？

去卫生间回来后何圆还是决定问问麦妙妙，也想知道姜珉过生日那天别人都送了什么。

“姜珉过生日我没去。”她说着挺意外的，“你也没去？他没请你吗？”

何圆摇摇头说：“我有事，没能去。”

麦妙妙点点头，对她的说辞有些不太相信，之前总是调侃她和姜珉纯粹是闲得无聊找找乐趣，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姜珉的生日都没请她，估计两个人真没什么关系吧。

“送男生礼物啊，就……看他喜欢什么，书？玩具？鞋？或者直接红包，最简单了，一般人我都是直接发红包。”

何圆点点头。

这节晚自习下课时，她走出教室，站在栏杆旁边，这似乎成为了两个人之间不言而喻的一种交流方式。

姜珉出来的时候看见她便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何圆看着他问：“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吧。”

姜珉闻言笑了，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一下后说：“你想送什么都行，我想知道你会送什么。”

何圆皱眉，这个问题有点难，又看向他说：“我怕你会不喜欢。”

“不会。”他说完这两个字，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你送的都喜欢。

她只好点点头说：“那可能要迟一点，等我这周放假，带回来给你。”

“好。”

——

开学的月考在这周四和周五进行，考完试后直接放学回家。

何圆在周天回学校的时候提前几个小时坐车到学校，在附近的礼品店里给姜珉挑礼物。

她逛了好久都没找到满意的，这里的小礼品大都可爱，比较适合送给女生。

终于，逛到最后，她看见了一个类似于动漫人物的立体小人，做出一冲向前的动作，表情挺酷的，她觉得这个适合送给男生，低头一看价格，八十块钱，这东西也就她一个巴掌大。

何圆犹豫了几秒还是忍痛买下，她这辈子没买过这么贵的玩意。

她握着小人回到学校，同样在教室外的栏杆处等到了姜珉，亲手将礼物送给他。

姜珉见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便笑着从她手里将东西拿过来拆开，仔细看了又看，最后说：“还挺有眼光。”

何圆抿唇忍着笑，心想，这能有什么眼光。

“我很喜欢。”他低声说。

喧闹的课间走廊里，她听得一清二楚，四个字透着股缱绻温柔，重重砸落在她心上，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屏息凝神得差点憋死。

姜珉见她表情淡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有仔细地深看才能发现她眼睛里的紧张无措，他被她的淡然所引起的一点忐忑这才消失了一些。

上课铃声响起，何圆一如既往地跟他挥了挥手走进教室，坐在凳子上时才恍然回过神，想起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很喜欢。

何圆趴在桌子上，不敢抬头，心里的小麻雀在扑棱着翅膀到处乱撞。

要淡定。

怎么淡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