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网

书房里的温度分明合适，然而李江身处其中，却觉得如坠寒冰地狱，身上冷汗涔涔。

厉曜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张一张极其缓慢地翻阅着李江送上来的资料，前面几张还好，越到后面，他的速度就越慢，脸上的冰霜就越来越重。

李江站在书房里，恨不得将呼吸都屏住，资料是他派人收集的，他自然也看过，这个叫纪以宁的女人的人生履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但感受到那迫人气势，要不是他亲手递上去的资料，他都要怀疑先生是在看厉氏破产申请书。

照片上是一对少男少女，男孩俊逸，女孩靓丽，看起来十分般配，重要的是女孩望着男孩的眼神中都是满满的倾慕。

厉曜目光死死钉在上面，薄薄的纸张都快被他发白的手指给揉碎。

想到刚才那沓资料里面的“与周寒景青梅竹马，自幼便心属他，两家正在商量订婚事宜。”

订婚。

好啊。厉曜怒极反笑，他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资料拂到地上，纸张落了满地。

愤怒与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情绪堆积在他的胸间，他将眼镜取下，随手扔在桌子上，粗暴地扯下快要让他窒息的领带，径直朝外面走去。

“你把这些资料都给我扔掉，不。”厉曜几近咬牙切齿：“烧掉！”

气冲冲地走到门口，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脚步：“以后这个女人的事，不许再给我汇报！”

他的声音又急又气，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到最后李江竟然听出了几分气急败坏又……委屈的意味。

这个词一出现在李江脑海里，他就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厉曜疯了，他甩了甩头，将那个可怕的词语从脑中甩出去，安慰自己道一定是刚才太紧张了。

厉曜觉得自己疯了。

踏出书房后他就暗下决心，将那个叫做纪以宁的女人抛诸脑后，他的执行力很强，也确实成功了，平复好思绪后他甚至还在线上开了个会，唯一不太让他满意地就是全程他都在走神，压根没听清楚底下的员工在说什么。

厉曜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一定是今天太累了，他打算去洗个澡就休息了，休息好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然而，就在他洗完澡，喝了点红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便自动浮现纪以宁那天的面貌：目若秋水，粉腮香唇……

该死！他坐起身，呼吸紊乱。

他一定是犯了某种疯病了。不对，一定是纪以宁给他下了什么药！

想到这里，他立马打了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医生兼好友顾致远。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带着十足的不耐。

毕竟谁都不是像厉曜一样凌晨三点半还精神十足的。

厉曜自动忽视他这一声“喂”中所蕴含的不满，道：“你现在到我家来，我觉得自己身体……出了点问题。”

顾致远看了眼来人姓名，睡意一下子就散了，他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吊儿郎当的欠揍道：“咋了？有什么特殊情况非得你致远哥哥大半夜地跑过来。”

他可记得厉曜的生活日常作息可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饮食健身方面都有专人负责，他还常在私下和朋友打趣，看他的身体状况，怕是要活到一百八。

电话那头是长久又诡异的寂静沉默。

正当顾致远失去耐心要大喊厉曜你丫是不是耍我的时候，磁性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从牙根缝里挤出来的。

停顿几秒他又继续：“我怀疑——”

说到这里，他呼吸略微急促，像是在竭力遏制什么，把电话那头的顾致远的心都吓得拔凉拔凉的，暗自思忖不会是大晚上的遇到什么恶鬼索命了吧。

两人都屏息凝神。

“有人给我下了药。”

话一落，顾致远长舒一口气,是人就好。

等等，下药？

“什么药？”

厉曜慎重地斟酌了一会：“迷魂药。”

纵横情场多年的顾致远一下子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他没有直说，反而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说说你的具体症状给我听一听。我来判断一下。”

厉曜平复了一下杂乱的思绪，回忆道：“总会时不时的想起她，见到她就心跳失衡，见不到她就心烦意乱，做什么都不上心。”

厉曜有些愠怒道：“就……就跟中邪似的。”

嚯，不得了啊，万年的老铁树竟然开花了！顾致远惊叹不已。要知道这位厉少爷身边可是一个女人都没见到过，他也见到不少漂亮姑娘往他身上扑，可是人家愣是没反应，看都不看人家就喊人扔出去，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顾致远摸了摸自己邪魅的脸，他有几次都险些怀疑厉曜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胡思乱想一通后，顾致远才道：“嗯……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了解了。”

“如何？”

“啧……”顾致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晚期了，没得治咯——”

厉曜听完心里一沉，该死，那个女人竟如此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顾致远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等他终于笑够了才如实道：“阿曜啊，你是落入情网咯！”

情网？！

不待他反驳，顾致远又继续道：“你是喜欢上人家了。”

喜欢？！！

厉曜被这个词语刺激得瞳仁一缩，心跳都漏跳了一拍，旋即他想扯出个嘲讽的笑，然而却失败了，因为他的面容都因为那个词语紧绷着。

意识到这反常的现象时，他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不自然，捏紧手机呵斥道：“顾致远你吃错药了吧，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时的声调早就失去了平日里胜券在握的平静淡定，反而透着股色厉内茬的心虚。

情场老手顾致远听完颇为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没有拆穿他，不痛不痒地说道：“嗯嗯嗯，就当刚才是我乱说的。”

语气中十足的戏谑。

厉曜自然听出来他的敷衍，俊美的脸上扯出了抹笑：“乱说？”

不待顾致远反应，他夹着轻笑的嗓音又响起：“那既然这样，城郊的那块地的事情——”

“诶诶……”果不其然，顾致远听了这话，立马笑不出来了，紧张道：“阿曜，你可别动那块地啊，我爸要是知道是我把那块地给弄没了，他老人家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得得得，我郑重地向你致歉：刚才种种实属本人胡说，一切都不算，好吧？”

顾致远这人能屈能伸，平时插科打诨，后来又上赶着道歉认怂的事是信手拈来。

待到厉曜挂了电话，他才忿忿道：“哼，不信我的话，以后有你小子的苦头吃。”

厉曜躺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满脑都是复杂纷乱的思绪，搅得他心烦意乱，索性披上睡袍，走到吧台前拿出珍藏的名酒。

酒精通过流动的血液扩散至全身，使得他紧绷的神经逐渐软化，脑海中也终于不见了那张令自己心神激荡的面容，厉曜一喜，仰头继续往喉咙里拼命灌着酒。

但他失败了，他无力颓丧的发现，越喝脑子越不受支配，关于……纪以宁的记忆就越清晰。

意识消弭的最后一刹，他眼前出现的画面，还是初见时那张魂牵梦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