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照顾

第二十三章照顾

将令传来，御马直班头刘德不敢怠慢，马上擂鼓聚兵。虽然过了将近一年的平静日子，但御马直不愧是跟随李存勖征战天下的精锐，两通鼓过后，全员全副武装，整整齐齐站在校场上。刘德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看着校场中的部下，各个盔明甲亮，身上刀枪剑戟武装的仿佛一个个活动的武库，听到战鼓，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劲，他就知道，这御马直依然是当年那支敢三百人冲击敌人万人大阵的精兵。

满意地点点头，刘德挨个看过去，忽然看到刘大牛和郭威兄弟二人，全副武装，带着手下人在下面列队，他忽然想起来，这样不厚道啊。自己的将令很清楚，是去抓李继韬的，这俩人可是从李继韬那里过来的。这却如何是好要是别人，也无所谓，但是这二人不但是皇上亲自下令调来的，而且在御马直上上下下深得人心，到时候万一有点差池刘德眼珠一转，有了。

“弟兄们，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上头有命令，咱去干就是了。不过，这一次是个任务意义重大，上头有命令，必须要御马直老兵，新来的不足三个月的，就在营中操练吧。”刘德顺嘴说了个谎，他知道，刘大牛和郭威二人，满打满算也就来了一个月零几天，恰好排除在外。

刘大牛和郭威听到这话就是一愣，郭威向刘德行礼，问道：“班头，我兄弟二人虽然来御马直时间不长，可马上步下，厮杀的功夫可没有落下，班头莫非是嫌弃我二人武艺”

顿时，不明真相的士兵们也叫了起来：“就是，这刘什将和郭什将都是好本事，带上吧”

刘德心里暗暗叫苦，这帮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起哄。他板起脸训斥：“上头的命令，你有本事跟皇上说去，有本事跟郭枢密使说去郭什将，刘什将，上头考虑问题也不会专门想到你们的，这纯粹是为了这次任务，你们就服从将令，在营中好生呆着要不，我做主，给你们放假一天，出去玩去吧”

此言一出，顿时大家哗然一片。郭威心里就是一动，给刘大牛使了个眼色，两人领命退下。

刘德看两人乖乖退下了，心里长出一口气，下令：“上马，随老子出去杀人了”轰隆一声，三百人同时上马，前后有序开出营房。

这下子，除了守门的兵丁，再无其他人等。刘大牛看看郭威，疑惑地问：“大哥，为什么”

郭威皱着眉头，一边回住处一边说：“看起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刘大牛跟上郭威的脚步，还是不明白：“我是问大哥，为什么新兵不能参加咱们在别处，只要入了军营，那就要打仗，这里这规矩真是奇怪”

“不，不是规矩，你没听明白吗，是上面的命令。只是，按照这个命令，御马直不是随便就能加入的，以这个军令，恰好你我二人不能参与。我们的武艺有目共睹，那不能让咱俩参与的事不好”郭威恍然大悟，不能让他们参与，那只有一件事了，李继韬完了。

刘大牛赶忙问：“大哥，怎么了”

郭威思前想后，心里衡量了一番。其实李继韬对自己兄弟二人确实不错，可谓仁至义尽，只是这次既然是皇上都下令了，那肯定是他没有听自己的话，有什么动作被皇上发现了。自己这二弟耿直，要是知道了真相，估计要去救李继韬。可御马直那架势，估计到时候救不到人，还要把性命搭上

思来想去，郭威对刘大牛一笑：“看来，是上面不知道我们的武艺，担心我们俩新兵，出去丢了御马直的面子啊。也罢，二弟，回去换换衣服，大哥带你去洛阳府最好的酒楼喝酒去”

刘大牛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御马直不比其他，估计是担心他们丢面子吧。也好，上次喝酒还打了一架，真不痛快，不过认识了刘知远和石敢，却是好事

兄弟二人把马牵回去放好，然后卸下盔甲兵器，换了身衣服，带了点钱就出去了。这校场离营门不远，刘德嗓门又大，把守营门的官兵早就听到了将令，看到这二人出去，羡慕不已。

这弟兄二人来到洛阳府大街上，找了个安静的酒楼，叫上一桌酒菜慢慢吃喝，却不曾想，他们也成了别人的目标。

话说那一日，漕帮的小头领找到自己的大哥，就是自己的直属上级诉苦，说自己的弟兄被人打了。漕帮四个堂口，每个堂口负责的事情都不一样，内部大小头领的称呼也不一样。这洪水堂堂主下面有三个手下，分别管着帮头、脚头、力头，号称三英，乃是结义的三个弟兄。老大过江龙赵明理，管着八个帮头，每个帮头带一支船队，下面是各个船头，各管几个仓头，仓头下面就是各个小头领。老二丧门星秦寿，手下十二个脚头，管着十二个纤夫队伍。老三花花太岁耿忠，下面二十四个力头，管着二十四个码头上的搬运工。

这小头领的大哥，是花花太岁耿忠手下的一个力头，管着汴河上一个码头的搬运工，手下也有十余个小头领，百余壮汉跟他讨生活。这次看到自己的下属愁眉苦脸来找自己，没等自己问，就说有人在他们地盘上闹事，顿时就上了心了。不是其他，这几年洛阳府里崛起了一个七雄帮，也想染指运河上的生意，与漕帮已经狠狠打过几场了。他仔细一问，那小头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知道对方能打，可连对方姓甚名谁，哪里出身都不知道，气得这力头狠狠踹了那小头领一脚，叫他打听清楚再来禀报。

无奈之下，这小头领垂头丧气回来，就让手下人有空的都出去，先打听清楚那四个人的底细再说。

不曾想，郭威和刘大牛是御马直的什将，在洛阳府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整日在军营也不出来，他们自然也没胆子敢去御前班直找人，所以始终不曾看到。刘知远和石敢二人更是来洛阳办事，事情办好就走了，不在此地，更是无从下手。

别人渐渐丧气，就以为挨顿打白挨了，可乌贼却不肯罢休。虽然他是漕帮洪水堂力头下面的人，可他自视甚高，平日里狐假虎威，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每日里还是在街上转悠。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恰好给他碰上了。那是天色将晚，他看到两人说说笑笑从酒楼里出来，手里大包小包提着吃食，看身形，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打了他们一群人的那个。他掩着脸绕到前面偷偷一看，正是其中两个。顿时，乌贼心中大喜，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那二人提着东西，走来走去，最后进了御马直的军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几天找不到他们，原来是御前班直军将乌贼探得明白，赶紧回去禀报。但禀报到力头那里的时候，力头毕竟见多识广，摇摇头，叹息一声，你们这顿打，算是白挨了，到此为止吧。大家也明白，这帮会与官府，乃是两个世界。再厉害的帮会，也不敢惹到官兵，何况这是御前班直

话分两头，那边刘德带着御马直众弟兄，雄赳赳气昂昂上马直奔李继韬的府邸。远远的，就看到不少官兵将李继韬的府邸团团围住，府门紧闭，里面不时听到各种声音。眼见刘德一行到此，官兵领军的将领赶忙过来询问。看了刘德带来的将令之后，那名将令羡慕地看着御马直的满身装备，一边下令放他们进来。

见此情景，刘德命令两个什将，带一百人下马，放弃手里的长兵器，都换上随身的刀剑，带着手弩，在府门口列队站好。想了想，刘德又冲府中大喊一声：“李继韬，我乃御马直班头刘德，奉命前来抓你你听着，我的将令是死活不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我奉劝”

他话音未落，就见呼啦啦府门大开，一个中年男人，手持长剑，身上披着甲，却没有戴头盔，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看着刘德，满眼的不屑。

这一下，顿时马上马下御马直的兵将和周围的官兵，都端起手中的兵器弓弩，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要将此人射成刺猬。

那带领官兵的军将知道御前班直的人尊贵，自己乖乖站在后面，把场面交给刘德来控制。刘德也不客气，一挥手让所有人住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李继韬呢叫他出来答话”

“哈哈哈”那人长剑一丢：“我就是李继韬。”

眼看众人再次紧张起来，刘德催马向前一步，看了看，又从马上翻身下来，对李继韬抱拳拱手：“好，是条汉子我敬重你，我奉命行事，得罪处，见谅了。”

李继韬点点头，并未说话。

刘德继续说道：“李将军，这次命令，不仅要抓你，还有你的两个儿子。至于其他人，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任何事”

李继韬一愣，终于说两句：“我这叔叔，当真好狠的心肠”

刘德苦笑一声：“李将军，我人微言轻，只能对您照顾到这里了。希望您能合作，这样大家都好。”

李继韬仰天长叹，并不答话。

刘德一挥手，顿时后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卒就走上前来，五花大绑擒住了李继韬，随后，又有十几人各持兵刃，小心翼翼地走进府中。不多时，绑了李继韬的两个儿子出来了。

李继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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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犯罪

本来抓捕李继韬，是个大事，但是中间并无什么波澜。所以很快御马直就收兵回营，不少人兵器都不曾拔出。他们一路上垂头丧气，跟打了败仗一般。

回到军营，刘德问了下，得知郭威和刘大牛兄弟二人果然出营去了，而且是换了衣服，异常平静，刘德就放心了。

第二日，刘德点过名，就散了队，自有各自的什长带着自己人操练，他一边到处走走看看，一边心想中午到哪里吃点什么是去张家老店吃羊肉，还是去找个好酒楼吃点鱼脍现在春暖花开，正是黄河鲤鱼肥美的时候，唉，听说皇上要迁都去洛阳了，到时候不知道洛阳的酒楼，有没有洛阳这边酒楼的手艺

胡思乱想的刘德忽然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郭威。他定定心神，问道：“郭什将，你不带队操练，这是要干什么啊”

郭威看看左右无人，拉着刘德一路朝营中马厩而去。刘德满头雾水，但是平日里和郭威的关系也挺好的，所以也就跟着他过去了。

让马夫出去，郭威这才拱手行礼，问道：“班头，昨日，可是去抓李继韬”

刘德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哪个家伙嘴不严我弄死他”

郭威说：“班头，不是弟兄们透露，是我猜出来的。我只是想求您一件，不，两件事。”

刘德哈哈一笑：“自己弟兄说什么客气话。你说，你说。”

郭威说：“这第一，是想求您告诉我李继韬现在被关在哪里，毕竟是我之前的主将，对我一直关爱，这次估计难逃一死，我得去看看。”

这刘德心里转了几个心思，一边赞叹郭威讲义气，一边想了想，郭威知进退，明事理，想来告诉他也无妨。于是刘德点点头：“现在就在枢密使衙门的大牢，你要去看也可以，到时候去你找一个叫牛五的，那是我以前的部下，报我的名号，自然会给你方便。”

郭威感激不尽：“多谢刘班头成全，还有一事，就是求刘班头能叮嘱弟兄们，这消息切勿透露，特别是不要让我那二弟知道”

“你二弟，大牛”刘德想想刘大牛平日里耿直的样子，顿时心领神会，说：“我自然懂得，也难为了你这个作哥哥的了，哈哈哈”

郭威一躬到地，说道：“多谢班头成全下午，我想请半日的假，还望班头成全晚上去哪家酒楼，只听班头的吩咐”

刘德哈哈笑着走了，郭威跟在后面，看了看四周，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他们二人都不曾知道，就在马厩中，刘大牛因为他的战马略有些生病，点名之后就把操练的事情交给了什内老兵，早早前来照料。他来的晚，他的战马在马厩中也安排在最深处，所以郭威来了之后并没有看到。刘大牛原本想打招呼，可看到自己哥哥神神秘秘的，后面还跟着刘班头，就没吭声，不曾想倒是听到了这么一件事。

这件事，在他的心里，起了滔天的波澜。他想不明白，很多事想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李继韬被抓，郭威还能如此平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郭威昨天就猜到，可还是那么平静地带自己去吃酒。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对，大哥说了，下午要去牢房探望李继韬，嗯，肯定是为了救他出来。李继韬对大哥那么照顾，大哥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一定是这样。

刘大牛心想，我也要给大哥帮忙，李帅当年对大哥很好，对我也不错，一直提拔重用，李先生教过我们，要有忠义

越想越是兴奋，一下了操，刘大牛没有去吃饭，而是急匆匆奔向自己的住处。俩人就住在隔壁，他看到郭威正在换衣服，问道：“大哥你这是”

没等他问完，郭威赶忙说：“二弟你好生操练，刘班头要和我出去吃酒，下次带你去，这次就不带你了。”说完，郭威就匆匆离去。

刘大牛心里暗想，大哥啊，只有你有忠义之心吗他也回去换了衣服，信步出营。营房本就不大，最近纪律也没那么严格，不少军卒都嫌弃营中饭菜不好吃，在营外吃饭的也是常见，守门的兵卒看到刘大牛出去，并没有在意。

刘大牛悄悄跟着郭威，只见郭威直奔一家酒楼，不多时，提着一坛酒和一个食盒又出来了，然后就去了枢密使衙门。

便是这里了，刘大牛看得明白，记住了地方，就悄然回营了。

郭威在枢密使衙门口被把门的军兵给拦了下来。他不慌不忙，报上自己的姓名和职位，并且说，是刘班头让来找牛五的。顿时这群把门的兵卒就乐了，一个老兵一指：“喂，你去带这军将去找那牛都头。”

这牛五在枢密使衙门中，是个站衙的都头，正是这群门军的顶头上司。不多时就找到了。听了郭威的来意，牛五想了又想，一来感叹郭威的义气，二来老上司刘德的面子在这里，那李继韬，上面只是说好生看管，并没有说不许人探视。也罢，就此一回。

打定了主意，牛五就带了郭威去了枢密使衙门牢房。原来，这洛阳府中牢房一共有三处，一是洛阳府衙门中的牢房，关押的都是犯事的百姓官员，一是刑部大牢，关押的都是重犯，再有就是枢密使衙门的牢房，关押的都是军中之人。

一路来到牢房，牛五吩咐了几句，看管牢房的士兵便放他们进去了。一路走到牢房的最深处，这才看到了李继韬。唤来管牢房的士兵打开牢门，郭威和牛五就进了牢房内。

郭威悄声说道：“牛都头，晚上赵家楼，不看小弟面子，刘班头等着都头呢。”说着，怀里摸出一贯钱，就塞了过去。牛五哈哈一笑，推了回来：“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晚上赵家楼再来叨扰郭什将。”说完，晃晃悠悠就出去了。

李继韬就在前面，闭目不言。

眼看牛五走远，郭威这才定睛观看。只见李继韬衣裳凌乱，手脚都有粗大的铁链锁着，盘腿坐在稻草上。看样子，倒不曾挨打。

郭威把食盒放下，摸了摸里面的菜还热着，于是一样一样摆在李继韬的近前，然后摆上筷子酒碗，又拍开了手里酒坛子的封皮。

李继韬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郭威一眼，叹息一声说道：“郭威，当年山村内的一个少年，今日很好，你很好。”

郭威没有说话，把酒碗倒满，双膝跪地，给李继韬端了过去。李继韬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气，叫一声好酒。

郭威又满上一碗，放下酒坛，看李继韬吃菜，这才说道：“李帅，我幼年纨绔，不料乱世之中，遭遇横祸，父母双亡。逃往在潞州山村中，又经意外，全村被屠，若不是李帅，断不会有今日的郭威。李帅对我，恩重如山，郭威在此谢过李帅栽培”说吧，郭威一个头磕在地上。

李继韬停下筷子，半晌没动。过了一会，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喝完了，摸了把胡子上的酒渍，李继韬摇摇头，说道：“郭威啊，这些闲话就休要提起了。其实，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了。”

郭威跪着，没有答话。

李继韬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着：“你走的时候，一再告诫我要隐忍，如今后悔的话也不说了，我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我死之后，我的两个孩儿和弟弟继远，肯定也是要死的。哈哈，倒是一了百了，当真是干干净净了。成王败寇，我认命。只是，郭威，你要记得，乱世中，要想存活，只有让自己更强，让自己的力量更强，让自己的势力更强。有时候，是对权利的欲望，有时候，只是对生存的欲望啊。”

足足一个时辰，郭威才从牢房中出来。找到牛五，又攀谈了一阵，看时辰差不多，牛五吩咐换班的人好好照看，跟着郭威一起出了府衙，来到赵家楼。

这赵家楼，乃是洛阳有名的酒楼，没有十贯足钱，那是休想登门。店内二楼雅间，刘德刘班头正闭着双眼，听一个二八女子唱曲，摇头晃脑甚是入迷。刘德与牛五郭威见面，招呼一声入席，三人就吃喝起来。

本来郭威就好酒，加上心中有事，一时间，竟然喝醉了，还是刘德和牛五给他送到了军营之中才离开。

第二日到了点卯时间，郭威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喝杯水强忍着头疼，他前去校场中集合。刚到校场中，就看到所有人站的整整齐齐的，都在看着他，这让他很有些不好意思。

郭威低头快走，想钻进队中，不料想听到班头刘德一声令下，大家解散，随后说，郭威，你随我来。

郭威有些惊讶，但默默无语，跟着刘德去了。

刘德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悄声告诉郭威：“昨夜你那二弟前去枢密使府衙中，打伤了数人，现如今被抓了。殿前司派了两个虞侯前来问话，你却要好生应对”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郭威瞬间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