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更。

不过是一条尾巴，她还有八条呢。

淼淼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之后三天，洛凯旋放了学都会往顾家跑。

当然他不可能空手来。

不管玩具还是零食，都大包小包地往顾家运，就跟不要钱似的。

洛少爷什么都缺也不可能缺钱的。

顾家厨房的冰箱都要塞不下了。

唐敏略微发愁地想：不知道洛总夫妻俩知道这回事吗？她总有种拐带了人家孩子的错觉。

应该是知道的吧，但唐敏还是有些虚。

她同洛凯旋说：“凯旋啊，别再带了，装不下了。”

洛凯旋扫了冰箱两眼，思考两秒：“确实是，冰箱太小了，应该换个大的，我晚上就跟我爸说。”

唐敏：“……别。”

洛凯旋不高兴了：“阿姨，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爸爸？”

唐敏无语：“……”

算了，由他去吧。

知道淼淼生病的事后，洛凯旋把她的脸捧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哎，你果然是林妹妹，林妹妹就很容易生病的。”

淼淼扭了扭脖子，想把自己的脸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我不、不是，不是生病。”

我只是掉了一条尾巴。

洛凯旋这会儿又笑起来：“姥姥是说话漏风的刘姥姥，你，你是说话结巴的林妹妹，哈哈哈哈。”

莫名被cue到的姥姥：“……”

压根没听懂的淼淼：“？？”

还有你笑就算了，你怎么还笑着打起了滚儿呢？

顾唐端着水杯从他们旁边经过三次，洛凯旋还在笑，顾唐只得自己停下脚步。

“那洛凯旋，我是谁啊？”顾唐好奇问道。

“你？”洛凯旋思考了起来。

其实他红楼梦看的都是电视剧，是家里的梁奶奶喜欢看，各个版本都看了无数遍。

洛凯旋每次也就是随意看看，懂的自然是皮毛，这顾唐一问，正好给他问住了。

他挠挠头，费尽心思地在想，还有什么人物呢？

其他人也都在静静等着他回答，此时脑海里蹦出来一个名字，他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你是薛宝钗！”

姥姥：“噗——”

顾唐不知道姥姥怎么了，朝她看了过去。

姥姥忍住笑，委婉地说：“没事儿，还是有点漏风。”

洛凯旋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义正言辞地说：“你名字里也有宝字，我们还是兄弟。”

顾唐就这么信以为真了。

姥姥：“噗嗤——”

顾唐和洛凯旋一同看了过去。

洛凯旋还有几分不理解：“姥姥，你今天漏风好像更厉害了，还是去看看牙吧。”

姥姥连连摆手，扭过了头去。

你只要别说话，姥姥的漏风就没这么严重了。

“哎，姥姥累了，精神头不好了，你们玩，姥姥去房间休息会儿。”

顾唐和洛凯旋听着没感觉，他们只顾着玩，含糊着应一声，也没别的反应。

淼淼对这个话比较敏感，她在姥姥上楼时，伸手拽了一下。

“姥姥，姥姥，”淼淼的眼神有些不放心，“你、你冷吗？”

姥姥蹲了下来：“姥姥穿得暖和，姥姥不冷。”

淼淼抿了下嘴巴，慢慢开口：“奶奶，冷，没、没有了。”

姥姥愣住了。

淼淼又去沙发上抱来了小毯子，费力地举起来，要给姥姥搭上：“给姥姥，不冷。”

唐敏也是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每次淼淼都那么执着地给她盖被子。

想想当初这孩子是亲眼目睹了奶奶的去世。

或许旁人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快就会忘记了。

可其实未必吧。

唐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把淼淼搂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小脑袋。

比起旁边游戏区里的顾唐，那两天每天都掉金豆子，淼淼这样不哭不闹似寻常一般的话，却更让人揪心。

唐敏摸着淼淼的小脑袋，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淼淼，奶奶只是睡着了，或者说，人只要到了年纪，就会慢慢都去往另一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这小孩子能接受多少，只是想以最温和的方式让她清楚一件事——

奶奶已经见不到了。

淼淼乖巧地“嗯”了一声：“我知道，是，是天上吗？”

唐敏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对，所以我们虽然看不到她了，但是想她的时候，可以抬头看看天。”

唐敏说：“奶奶一定在天上，看着淼淼呢。”

淼淼听了后，小脑袋瓜特别认真地思考这问题，接着她抬起了头。

“妈妈，”淼淼的小奶音里有一丝困惑，“我、我抬头，看、看不到。”

我抬起了头，也没看到天啊。

只看到了天花板。

唐敏和姥姥刚才都还沉浸在一股忧伤沉重的情绪里，听了这句话，立刻多云转晴，笑了出来。

淼淼今天好几次了，别人在笑，她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小小的脑袋上挂着大大的问号，还试图自己去寻找答案。

淼淼歪脑袋：“哦，我知道了！”

淼淼垫了垫脚：“是淼淼小，淼淼矮。”

所以抬起头也看不到天。

唐敏和姥姥笑得更厉害了。

淼淼：“？”

姥姥带着笑容去房间了，唐敏要接着去忙，淼淼很轻地拽了下她的衣袖。

“妈妈，”淼淼示意她弯下身子。

淼淼凑到唐敏的耳边，很轻地说：“妈妈，我见到，奶奶了。”

唐敏：“？？”

唐敏：“！！！”

这事不能细想，细想之后就有点吓人。

唐敏一脸严肃地问：“淼淼什么时候……看见的？在……哪里？”

淼淼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昨天，在……梦里。”

唐敏提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去。

真给她吓了一大跳。

淼淼还说：“以后、以后，淼淼，奶奶……”

淼淼：“会，会见到。”

唐敏想想也没错：“对。”

人都会有死的那一天。

唐敏还是说道：“不过淼淼现在还小，我们先不考虑这个问题好吗？”

淼淼犹豫了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二楼的大露台连接着小客厅，现在彻底成了三个孩子的游戏地盘，全靠洛凯旋的玩具装点。

淼淼把羽毛玩具揣进口袋里，好奇地盯着长筒望远镜看。

洛凯旋见她感兴趣，赶紧把望远镜给她架了起来，洛少爷早就玩腻了，但不妨碍他显摆。

“这玩意儿晚上更好看，星空看得更清楚，流星雨来的时候也用它看。”

顾唐看他对着淼淼一番狗腿样就烦，把手里的玩具掰的咔咔作响。

洛凯旋你特么尾巴都要摇上天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淼淼仰着脑袋听得认真：“流星……雨？”

洛凯旋赶紧给她科普：“你见过下雨吗？下雨天的风景很好。”

淼淼点头，点了两下又摇起了头。

她只见过乡下的雨水，到处是泥污，风景一点也不好。

洛凯旋兀自说着：“流星雨就是星星雨，你想想啊，一颗颗星星划过天空，还能许愿呢。”

淼淼站在了望远镜前，因为个子矮，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洛凯旋连忙又给她搬了个小矮凳，抱着她站了上去。

“谢谢哥哥。”淼淼冲洛凯旋甜甜一笑，小小的梨涡在太阳下仿佛发着光芒。

洛凯旋也笑起来，表情有点害羞。

顾唐站在几米之外，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在这个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他不但没有妹妹，连拜把子的兄弟都是纸糊的。

现在是白天，当然不可能看见星星，更不要说什么流星雨。

淼淼两只小手扶着望远镜，转换着角度，她的视野里先看到了一片小花圃，各种颜色的花交织在一起，簇拥着开放，煞是好看。

不过，淼淼对花不感兴趣。

她转着镜头往别处看，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淼淼的动作停住，小手把着望远镜，生怕一晃就看不到了。

是很好看的那个小王子哥哥！

镜头里，小王子仿佛就在眼前，伸出手就能碰到一样。

淼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他坐在花圃旁边的椅子上在看书。

镜头里清清楚楚能看到每一个细节，包括他桌子上放的一盘糕点，还有他脖子上带着的玉坠。

见她看得起劲儿，洛凯旋察觉到不对，顺着望远镜的角度看过去，就发现那是自己家的后院。

再一看，他就看到了洛言霄的那张脸。

一身整齐干净的休闲小西装，永远人模狗样的端方姿态，就算化成灰洛凯旋也能认出来。

洛凯旋的脸忽然就臭了。

浑身透着一股乌云密布的感觉。

“淼淼，”他把淼淼的小脸扭回来，“淼淼，你仔细看看，看我，其实我比他好看，对吧？”

额……

淼淼摇了摇头。

我现在是个人，做人呢，最重要是诚实。

洛凯旋看到后浑身泄了气，失魂落魄的。

顾唐差点就忘了，洛少爷这几天来家里都是这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活像见了鬼似的。

就算他没有说过原因，顾唐一想肯定是在家里又不受待见了，过得不开心呗。

而且，洛凯旋来家里越频繁，不越显得他在家里没人在乎嘛。

这些顾唐都知道。

所以不用想，顾唐都知道，镜头里淼淼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能让洛凯旋这副表情的，那就只能是——

“他就是那个？”顾唐走了过来，在他身旁说，“那个？”

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顾唐没好意思说出来。

洛凯旋冷哼了一声，嘴挺硬的：“也就是我不在家，才让他逍遥的，要不然平时我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

顾唐：“……”

顾唐：咱别装了少爷，你每次来一副受气包的样，谁强谁弱傻子都能看出来。

顾唐仔细瞧了瞧：“也就比你好看那么一点，唔，很会读书吗？所以大人们都很喜欢？”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啥一开始，洛凯旋要说蠢的才好了。

洛凯旋彻底炸了：“他比我好看？我不服！我哪儿比不上他！”

这俩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瞎。

顾唐：“……”

“要我帮你出口气吗？”顾唐想反正自己家要搬走的，不如走前替好兄弟做点什么。

没等洛凯旋回答，淼淼先摇头道：“不、行，他好。”

他身上有金雾雾，他是好人。

她不允许有人欺负小哥哥，于是打开双手，像只要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拦住顾唐。

顾唐不由又仔细看了两眼，一看这就是那天玩飞机遇到的小男孩儿，表情变得复杂了点。

说真的，知道这是私生子是一回事，但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那小男孩儿的穿着，还有他举手投足之间，不论怎么比，都甩了洛凯旋好几条街啊。

顾唐收回视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洛凯旋。

洛凯旋跳了起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告诉你，我要不是看他比我小，我天天打哭他你信不信？”

顾唐：“我信。”

真敷衍。

洛凯旋郁闷地揪了揪淼淼的小辫子，“不许喜欢他知道吗？他才不是好人，他可坏了。”

“我挨罚写毛笔字，本来要写五遍就好了，结果因为他嫌我写得丑，我最后写了五十遍！五十遍！我那天到睡觉手都是酸的！”

“还有他们幼儿园是没有课后作业的，但是我有，他每次都会问我写完了吗？学得会吗？”

写倒是写完了，但是学会不大可能，学废了还差不多。

顾唐一下子就想到了洛凯旋那无比难看的成绩单，以及那如狗爬一般的字体。

顾唐想说：那私生子怎么尽说大实话呢。

洛少爷人间实惨啊。

洛凯旋仿佛打开了个口子，化身人形吐槽机，恨不得把自己遭遇的所有委屈都吐露出来：“这还没完呢，我俩都学小提琴，但是不许我在家里拉琴，他却可以，凭什么！”

怪不得要跑外面琴房学呢！

顾唐想安慰下洛少爷，最后憋了半天心里只有一个字：草。

“他这也太欺负人了，你就这么受着，你家里没人帮你的吗？”顾唐问道。

洛凯旋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比我小一岁呢，我不想让长辈们太为难，谁让我这么懂事呢……”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顾唐听到这里，转头看了眼淼淼的后脑勺，多少有点感同身受。

淼淼的小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看着洛凯旋，又继续用望远镜看小王子。

淼淼：这和我认识的小哥哥是同一个人吗？

顾唐忽然说：“诶，他看过来了。”

洛凯旋一听，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紧张道：“我站在这里，他看不到我吧？？？快让我躲一下！”

“哦，他转回去了，呼，吓死我了。”洛凯旋拍着小胸脯说。

“……”

怂货。

顾唐嫌弃不已：洛少爷，你的骨气呢？！

一个眼神就给你吓成这样。

想不到这个私生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啊，那天见到的时候，还真没感觉出来。

不过那天要去医院的是他们的妈妈吧，那看得出来，那妈妈很听他话的。

再一想洛凯旋……

顾唐心里可怜洛凯旋，晚上的扇贝蒸肉都主动贡献出去，递筷子，递水，递纸巾……

要不是怕洛凯旋觉得他是变态，顾唐都想帮他上厕所脱裤子了。

洛凯旋总算开心了一点点，转头看着淼淼，再看看她手里的鸡腿。

这是淼淼刚拿到的，香喷喷的，但他这眼神没法叫人忽视，所以淼淼想了又想，她把鸡腿递了过去。

“给。”淼淼说。

吃饱喝足，就不会总不开心了。

洛凯旋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美滋滋地吃起来。

淼淼：糟糕，他手里这只腿好像最好吃！

唐敏收拾完厨房，发现洛凯旋居然还没有回家，她擦着手，随意问道：“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

她看着洛凯旋：“你居然没有家教补习班什么的吗？”

这好像不太科学。

好端端，为什么要说成绩的事啊！

顾唐闻言大惊失色，爬上椅子捂住了妈妈的嘴，小声说：“妈妈，你别说了。”

别人的伤疤怎么能随便揭呢！

洛凯旋还是扭头跑回家去了，跑得飞快，因为他想起来，今天爸妈会早点回家，而他的作业，还真的一个字都没写！

不光今天没写，前两天的也一个字没动。

唐敏摇了摇头，在她的认知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们上学都只是个流程，家里都有一对一的家教才对，赢在起跑线上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她本来也打算给顾唐多请个家教的，为人父母的，谁不盼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得漂亮点呢，将来他们也好放心些。

她这会儿看看顾唐，多少有些抱歉：“可惜了，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唐敏：“请私人家教太贵了。”

顾唐：！！！

幸好啊，幸好我家现在没有钱！

淼淼听到“钱”字立刻看了过来，拍拍自己：“有，我有。”

没有她还可以再挣的。

她尾巴也多！

她笑着看着顾唐：“请，给哥哥，请。”

我有钱，给哥哥请家教吧，请最好的。

顾唐惊慌地跳下来，这边又去捂淼淼的嘴巴：“不，你没有！”

收回刚才的话，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唐敏在旁边捧着肚子笑，转头一想有时候没钱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面对那么多选择。

她脑袋一歪，看到了沙发旁边的花盆，前几天还枝繁叶茂的龟背竹此刻虚弱不已。

马上就薅秃了。

另一侧的吊兰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能是谁干的？顾唐从来就没有薅花的毛病，淼淼更不可能，她多乖呀。

就只能是洛凯旋了。

这怎么跟猫似的，喜欢薅花呢？

唐敏转念又一想，洛少爷带来那么多东西，不就是损坏几盆花吗？

随便薅吧，秃就秃了。

只要别把淼淼的头发薅秃了就行。

周四，洛凯旋风雨无阻地又来了。

他进门换鞋的时候，唐敏笑眯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凯旋啊，阿姨又买了两盆花，随便你玩。”

洛凯旋先是缓缓冒出了一个：？

洛凯旋：！

他感动得不得了。

阿姨也太好了吧？这是怕自己心情不好想出来的办法吧？

洛凯旋挺着胸脯说：“谢谢阿姨！”然后就傻呵呵地捧着花盆爱不释手的。

淼淼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手里的花。

看着看着，克制又克制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薅下来一片叶子，在小手里揉了揉，又薅一片。

洛凯旋看着还挺好玩的，和她一起薅了起来。

顾唐从楼上下来，觉得简直没眼看，他把这盆花解救了下来，一脸恼怒地看着二人。

“洛凯旋，你不要带坏我妹妹好吗！”

她才三岁多！

洛凯旋：？？？

你在说什么？我心太乱了我没听清！

这天顾兴民又是很晚都没回家，唐敏带三个孩子玩到了九点多，淼淼困得脑袋晃来晃去，但是洛少爷还没回家，是不允许她睡觉的。

唐敏正愁没法子，大门外就有了汽车的声音，接着就有了门铃声。

顾兴民还没回来，这会儿会是谁呢？唐敏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自己在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啊。

电子视频一接通，就传来一道很有磁性的男性声线：“抱歉打扰了，我们来接洛凯旋。”

是洛铭城！

洛总。

唐敏整个人都清醒得很，她看向洛凯旋本人，只见方才还嘻嘻哈哈的人瞬间抬起了脑袋，这回不用唐敏说什么，他麻溜地换好鞋子，跑了出去。

唐敏摸摸淼淼的脑袋，松口气：这下总算可以休息了。

而淼淼想着那金光闪闪的洛总，忽然也不那么困了。

她甚至幻想，一会儿能不能挨着洛总的大长腿，蹭一会儿。

那么多的金雾雾，应该会很舒服吧！

洛凯旋朝着门口奔去，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双眼震惊：“我小叔怎么也来了！”

小叔？

唐敏不由也瞪大了眼睛。

嫂子、小叔子，以及丈夫。

啊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