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奉恩的番外：再也没有母亲了

听了半晌，我听明白了。

分离的这六年，我的母亲又嫁人了、怀孕了、生子了，儿女双全，夫妇恩爱！

而且，人就在京中！

为了一个男子，她抛弃父母，不听话的私奔了。

为了母亲，她抛弃自己年幼的女儿，听话的嫁人了。

原来，在她的眼里只有情爱才是最重要的。

女儿，在她眼里算什么？

累赘？

或许连累赘都算不上！

不久之后，太后生辰。

合宫宴请。

我见到了她、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儿女。

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可真是幸福，幸福的仿佛一点阴影都没有。

那对孩童长得真是好，眼睛里满是无忧无虑的天真，爬在她的膝头，奶声奶气地叫着“母亲”，而她笑得又是那般温柔，就仿佛，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另一对父女的出现。

我看着她们，是恨，是气，又觉得陌生，胸腔里憋的痛极。

也不至死多吃了几杯酒，还是气的恨的，有些晕，便出去散散风。

没想到她竟追了过来。

她站在我面前，用从未给见过的、姨母的身份问候着我，然后犹豫着、踌躇着问我，其他人是不是都不在了？

看我冷漠地盯着她，她又忙解释：“我没有想要刺激你，我只是想知道……”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重逢的喜悦，冷冷打断她的话：“侯府除了我，全死光了，鸡犬不留，你说她是不是还在人世？”

她没有料到我说话会那么生硬，那么刻薄，深受打击的样子，扶着廊下的抱柱哭无声的痛苦。

而我，不肯放过她，冷嗤道：“已经不要了的，死了不是更好？省得她哪天再缠上你，毁了你夫妇恩爱的好日子！”

她为自己的选择找借口，声一声的说着她的无奈，她的痛苦：“我能怎么办，母亲以死相逼，我已经抛弃过她一次，又让我怎么再不顾她的生死，即便我看不到她，可我知道你们对她很好……”

而我恨透了她的借口，还不如就承认了自己根本不爱我。

我大声打断她的话：“别人对她再好那也是别人，与你何干？让自己的女儿以被卖掉的方式离开自己，你可曾想过这样的伤害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事？”

她似乎被我刺痛，哭声窒了窒。

我并不给她说话的计划，讽刺而刻薄的呵笑了一声：“我忘了，你心里只有爱情才最重要的，比之一个没有情爱的附赠品，又怎么比得过自己的父母？”

她捂着心口，愤怒地盯着我，仿佛在指责我一个外人凭什么去评判她的不容易：“她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她！”

我对她的愤怒表示不屑：“你明知道她在北燕，明明时常有人给你送信儿，你却连给她一个字都不肯！你爱她什么？”

我以为她会否认自己什么信儿都没有给过这件事，而然她没有！

短暂的沉默，如同利剑一般，直直扎进了我的心窝里。

我心痛如绞，连胜逼问：“倘使她在北燕过的不好，你会不顾一切去她吗？倘使她出现在你面前，你能将她领到你丈夫面前，说你不想再跟她分开吗？崔家能关你一天、一年，难道跟你那么恩爱的丈夫连你的女儿都容不下吗？到底是你无可奈何，还是你根本嫌弃她是累赘？”

我的逼问，让她节节败退。

她踩住了自己的裙摆，跌倒在地，捂着脸悲戚不已。

呜咽着说起了她心底的话：“她父亲刚死的时候，我真的无法承受，她和她的父亲长的那么像，看到她，我真的很痛苦……我那么爱他，为了他我抛弃了父母、去适应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清苦日子！”

“我无法否认，在我知道我姐姐对她很好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去找她。但我没有不想要她，我只是想要一点时间冷静，去接受我丈夫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你说得不错，崔家管得了我一个月、一年，却关不了我一辈子，可在我能够从失去他父亲的痛苦里挣脱出来，准备去找我的女儿时，我如今的夫家来提亲了。”

“崔氏并不如旁人眼里看起来那么的风光，要让全族的人都安稳，崔氏需要这门婚事，需要和另一个大族联姻，来稳固地位。我一个二嫁女在柳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他待我却十分深情，甚至在我离开的十一年里，不曾娶妻……”

“我不能开这个口，让他把女儿接过来……我不想让他为难……”

承认了。

终于承认了。

说到底，她这个女儿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大约是恨极了、失望透了，我又变得无比冷静。

挺直着背脊，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斑驳的她：“为了情爱连父母都能抛弃，与深情的未婚夫重逢，你心里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女儿？她若还活着、真出现在你面前，你怕是要拿刀子扎死她了吧？谁能动摇你为情爱不顾一切的心啊！”

“死了好啊，你确实可以哭一哭，好好儿庆祝一下，以后这个累赘，彻底消失了！你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你的好日子，在你如今的儿女面前扮演好你的慈母！”

“我瞧着，你和你丈夫可当真是恩爱的很，那我得祝他多活几年啊！否则，这世上恐怕又要多两个无法面对的累赘了！”

说完，也不再管她如何哭泣，甩袖便走了。

后来听说，她病了一场。

她丈夫当街抢了去郡王府的太医去给她医治。

宫里的小宫女们一个个都羡慕的不得了。

“柳大人待她真是没得说，跟人私奔跑了十一年也不介意，丧夫之后立马就娶了她。”

“要是能家柳大人这样的男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人人都嫌弃二嫁女，可二嫁女，还是一样能得到幸福呢！”

我忍不住的心痛，有忍不住的冷笑。

自私的人，当然能幸福，因为她们永远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痛苦。

又过了一段时间，再次听宫人议论起她，是在说她的丈夫又带着她去山明锦绣的地方外放去了。

她的人生，彻底放下了从前。

就好像，我以后，再也没有母亲了。

再也、没有了。

一湾碧碧清水无声的蜿蜒过水上浮亭，泠泠而下。

三月里的花木萌芽渐出，鹅黄翠绿，一片茵茵如翠。

我坐在床沿听着宫女的羡慕、感慨，怔怔地看着一缕明媚的春阳自窗棂缝隙间斜斜照进，穿过半透明明金线绣以喜鹊登梅的轻纱，烟云流水般缓缓流淌在空气里，朦胧了我的视线。

窗外所有的阳光柔暖，所有的花竹葱茏，也不过是时光遗下的一道荒凉的影子。

也不知怎么的，闻惯了的那股沉水香若即若离的气味，再也闻不见了。

在我进宫之后没多久。

那个看上去十分能干的监国太子，突然暴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