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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苏

凝望着天帝手书的“云霄宫”三个字,脚下踌躇,忽听得有脚步声过来,忙拉着琯朗逾墙而入,院中两株蓊蓊郁郁枝条蔓蔓的大树上,枝叶间结满了花苞。伸手攀过枝丫,忽然花开满枝,如云似雪,幽香弥漫,沁人心脾。

门从外面打开,穿着浅粉色的云丝蝶恋花衫裙纨纨跳进来,雀跃着奔到树前攀着花枝问离徽:“离徽姐姐,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是流苏啊!”

纨纨攀着枝条的手蓦然一惊,轻柔的摩挲着细长的花瓣喃喃道:

“原来它是这样的!”

“姐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抬眼见离徽身后跟来一个少年,稚嫩的脸上神情却是老气横秋,玄衣黄裳上遍地金绣日月星辰,头戴玄天冠。

这是天帝冠服,想来华瞻刚行完了冠礼!他瞥了一眼枝叶蔓蔓的流苏,嘴角含着一抹不自然的扯动道:

“竟然开花了!”

纨纨歪着头诧异道:

“以前不开花吗?”

离徽温柔的抚摸着一簇花枝,眼神迷惘:

“……这两棵树枯萎了一百年又离奇复苏,千年来叶生叶落,从未开花。一个月前忽然长出了花苞,没想到今日能看到花开!”

离徽移了眼神转向华瞻,一谈正事,她温柔的声音中便会带着铿锵,透出帝女的威严:

“华瞻,你此番下界历练,虽然不会有仙身的记忆,潜藏的意识却能左右你的行为。我为何带你来这里,你自然阴白!”

华瞻瘦而窄的脸上神情淡漠,即便在说话,嘴唇也有抿着的感觉:

“姐姐在这里说这番话不觉得很讽刺吗?纨纨,你姐姐也未必认同吧?”

纨纨清澈有如北冥春水的双眸忽闪着,十分灵动可爱:

“我姐姐不会认同什么?”

“当初云霄尊者、琅嬛天将功劳最著,可他们身受重伤之时却被囚禁天牢三个月,不见天日不许疗伤……最后还被流放,连审判书都是不能公开的绝密!姐姐以为阴谋只能害人,难道不能救人?仙界已然无道,姐姐教我,要如何匡扶?”

囚禁天牢三个月?忽觉遍体生凉,双腿发软!

纨纨丢了花枝扑向华瞻尖叫道:

“谁不许我姐姐疗伤?为什么?为什么?”

哦,纨纨,你见过姐姐了,姐姐好好的不是吗?

华瞻身子瘦削,任纨纨推搡却岿然不动,好似一根木头!不,他的眼眸神色,竟透着狠厉寒凉,远比木头冷漠!

离徽责怪的看着华瞻,将纨纨搂在怀里安慰道:

“纨纨,流苏花开了,你姐姐一定没事,你相信我!”

华瞻依旧冷冷道:

“姐姐何必瞒着她?早晚是要知道的!纨纨你说,若你姐姐在,她会说不许用阴谋之术么?”

纨纨咬着嘴唇哭叫道:

“我姐姐说过的,她是跟你说的:‘若是事关天下,则切记须少一些阴诡之策。天道好生,克宽克仁方能彰信兆民、承续天命!’我都记得,你怎么忘了?!”

纨纨自幼不喜读书,这些她昏迷时在她床前说的话,她倒记得那么清楚!!

华瞻一怔,容色旋即冷静肃然:“那是当年!”

离徽杏眼一睁,端庄的脸上难得的凝重道:

“华瞻,你是九重天天帝储君,一念仁,则天下行仁。你下界也会为君,若心怀诡术,须知君不君,则臣不臣!你不能害了下界百姓啊!”

华瞻默然一礼,飘然而去!离徽看着他的背影,慨然叹息,当年她脸上熠熠华彩,荡然无存!

“离徽姐姐,我姐姐她怎么了……”

“纨纨好好的,你姐姐才安心呢!你姐姐她一定没事的,一定……”

纨纨的手紧紧抓着离徽的衣袖,眼里蓄满了泪水哀哀泣道:

“姐姐那时候是不是伤得很重?她是不是很难过?”

“是,伤得很重!不过她临走前,王母娘娘替她疗伤了,你姐姐一定已经好了……你瞧,花开了,也许她就快回来了!”

纨纨望着流苏树泪珠如丝,口中喃喃着“花开了,姐姐就回来了……”

“这后殿里还有一幅你姐姐的的画像,只是父亲在后殿设置了结界……”

纨纨擦擦眼泪,扭着头倔强道:

“我不看画像!”

一个宫娥进来对离徽行礼道:

“公主,北冥小公主的侍卫飞扬请小公主回去呢!”

离徽点头,替纨纨擦了眼泪,搂着她的肩膀,慢慢往外走:

“我给你做了好些点心,有你爱吃的玉露雕、翡翠团子、荷花蕊酥,你都带回去!”

“离徽姐姐不去北冥吗?”

“今天是你奶奶冥诞,你爹爹和哥哥也会回家,我就不去打扰了,纨纨,替我在你奶奶灵前供上一点点心好吗?”

“嗯!”

怔怔然看着纨纨离去,坐在阶前搜求记忆,却茫然无绪。

“……我只记得我们好像是在一个阴冷黑暗的地方,不知为何,我费尽了力气却睁不开眼睛,只模糊的听到你说:“我在,别怕”,便心安的待在那里……竟有三个月那么久……”

拉着琯朗的衣袖企盼的抬眸,却见他拾起一朵落在衣衫上流苏花瓣,眼光流转之间神色略微不安。

半垂了眼帘,呼吸的气流在心口间回荡了片时,才凝住了胸口疯狂激荡而来的无助。一念告知凌霄殿、琅嬛阁等的路径,琯朗握着我的手腕,瞬息便至琅嬛阁!

琅嬛阁是一座宽阔广大的圆形回环九层的楼阁,栏杆走龙,书橱雕梁,四壁九个小门匾额写着“玉润”、“青林”、“韶乐”等等,琯朗迈步进了“史鉴”门。

书室中央立着巨大高大的树灯,枝丫蔓陈,在每一个书橱面前悬了一盏精雕细镂的料丝灯,灯光柔和温暖,琯朗站在书橱前沉静而专注。

炎珝说得对,眼睛荒芜许久,这么安静的美男子拿来养养眼也是好的!

“铛……铛……铛……”

仙界但有丧事,便以太古钟报丧,天地四极联通,一钟鸣,则五**鸣…

“十二下……储君之丧……”

脑子似停止了运转一般六神无主的往外就冲,一道白影闪在身前,但听风响,转瞬已置身凌霄殿一角。

天帝双目炯炯,四名侍卫捧着水镜立在阶前,紧绷着心听水镜中的声音,竟是南冥长史阴光!

“南冥长史阴光,代我王禀告天帝:南冥世子炎珝,于昊天一千零六年四月十六戌时一刻身亡!”

身子似乎一晃,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我稳了稳心神,大脑迅速运转,便觉疑云笼罩,事有可疑!

天帝有如浓墨重笔凝重写就的长眉下,眼眸深沉难测,有如剑锋般凌厉的看着阶前的奉御官:

“可知炎珝因何而伤,何时身亡?”

“南冥未曾说阴!”

奉御官神色十分为难,天帝又看向一旁的谛听,谛听抬手扩耳一直闭目凝思着,忽然抬眸震惊道:

“臣听到南冥有人议论说,世子是仙骨损毁,神魂仙魄被击散,故而身亡。”

天帝蓦地站起身来,拳头捏得铁紧,怒色盈面,显得极度震惊,像是竭力克制着怒火压低了声音道:

“给我彻查清楚!”

奉御官悚然应诺。真想近一点好看清天帝的深情,只是他如此动怒,难道黑衣人不是他的属下?

“天帝……”

殿门开处,须发斑白的通政司司正承乾紧张的奔进殿中,一向老成持重的他慌张得差点在阶前摔倒。

“天帝,臣方才听到太古钟敲了十二下……”

奉御官躬身一礼道:

“南冥阴光长史方才报丧,世子炎珝已然魂归混沌。”

承乾震惊万分,容色戚戚,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天帝眼中微光一闪,不动声色道:“你可有什么消息?”

承乾双目往左右一扫,天帝微微颔首,奉御官和谛听会意退下,承乾走近御座,神色十分不安道:

“炎珝世子三日前在昆仑揭露了昆南天将,如今骤然身亡,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天帝沉吟不答,承乾继续道:

“昨日日值星官特意来报,说有一群妖狼分食了一具仙骨,其中一只妖狼食了仙骨的心,在森林里四处张扬,还说那仙骨胸前有一朵飞焰纹,臣觉得匪夷所思,谁料今日就……天帝,仙界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一定要彻查此事!”

天帝凝思半晌,用十分信赖的眼神对承乾道:

“此事便交由你,务必查清底细。这天下是你父亲交给我的,不能在我手里沦丧。”

“是,臣定不负所托!”

承乾面色凝重,然看得出他有些激动的退了出去,御座上的天帝神情严肃,默然沉思。

绿汐说黑衣人与天帝有关,是黑衣人在昆南面前放的迷雾,还是天帝演技真的很好?

不过他们都以为炎珝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糟糕!

要进天庭我未必敢,可要逃出去,却不需要思量。

须臾出了南天门正要往北冥方向,却不防漫无边际浩瀚星空像深不可测的巨兽吞噬了我的全部意识,彻骨的恐惧和无助肆意猖狂的侵占了每一寸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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