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后来的确是下了两天的雷暴雨，狂风呼啸，听说镇子上刚种的小腿粗的玉兰树断了好几棵。

下雨天暗，白日里点灯黎潋又觉得没必要，所以干脆搁笔几日，伴着风声雨声，睡了个天昏地暗，终于算是把前段时间欠下来的觉给补上了。

天刚放晴，黎潋想着今天多少还是要出去走走的，成天待在家里闷得慌。

所以一大早，就坐在镜子前折腾自己的头发。

说到这个黎潋就觉得有些好笑，看阿赏给自己编头发的时候，以为不过是上下翻转拧一拧，转一转的事情，等到自己亲自上手了，绾了个四不像的发髻出来。

顶着这样的头发，黎潋是绝对不会出门的，所以还是把头发又重新打开，梳顺，拿着簪子绾着，不过发髻后面留了两绺头发出来，打了个辫子，绕过肩膀，搭在胸前。

黎潋把头发梳好后，端着镜子左看右看，嗯，原本只是清丽有余的脸，似乎越看越漂亮了。院子外传来几声黄鹂鸣叫声，还夹杂着高亢明亮的蝉鸣。

天色正好，黎潋挎着放在院门口的小竹篮，出了门。

料是下雨几天，大家都闷在家里，所以天刚晴的今天，街上人挤人的，几乎站满了整个街道。

黎潋被挤到人群中央时，当场就后悔了。今天这人实在是太多了吧，不逛了，要回家。

黎潋挣扎着要往回走，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脚尖刚刚被人踩了一脚，又有人在脚后跟把鞋子给踩脱了。

汗臭味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男女老少都在大声交谈，生怕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黎潋浸在其中，头昏眼花的，一只鞋子还耷拉在脚上拖着。

黎潋想挤到角落，把鞋提好，可是有人从旁边匆匆走过，撞到了黎潋的肩膀。

本来最多一个踉跄，但是黎潋鞋没穿好，心里烦躁，就没能顾上平衡身体。

在歪倒下去之前，黎潋想着，等会儿众人走踏，可千万别踩到自己了。

只是没等到地面撞击身体的痛楚传来，黎潋身子一轻，感觉清风拂过，扰人的汗味没有了，连嘈杂的人声都小了很多。等黎潋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镇子上最好的酒楼居味堂的二楼。

把自己从人群中揽上来的人，是梅琮。

“梅壮士！你怎么在此处。”

梅琮眼神往下，嘴角似乎再无奈地打抽。

“这狗，天一放晴就扯着我把我拉到这里来了。”

黎潋顺着梅琮的视线往下看，果然，小狗正抱着一只烧鸡，啃得不亦乐乎。黎潋看着它吃得那么开心，蹲下身子来，又捏了捏小狗毛茸茸的耳朵。

“小狗小狗，你怎么那么贪吃啊。”

“你那么喜欢它，怎么不给它起个名字。”

听到这话，黎潋抬起头，看向梅琮，梅琮临窗而坐，身姿高大，被日光在轮廓处勾出柔光。

“不了，像这些猫呀狗呀的，猫猫狗狗地叫着，那么就永远只是一只猫狗，但起了名字，就会没来由的地生出感情，不好。”

梅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低声问黎潋有没有吃过东西，没有的话就净手一起吃饭。黎潋也是饿了，走到雅间的木架子前的小桌上，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又拿着上面挂着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残水。

梅琮点的菜多是荤菜，但做法却是讲究追求原味的清蒸和白切，很符合东越国民的饮食习惯。

金夏人嗜辣，嗜重油重盐，一盘菜做得红红火火的才能勾起金夏人的馋虫。

但黎潋却是不挑，在宫廷中，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太重口腹之欲，久而久之，黎潋也就不在意吃的是什么了。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吃的斯文，雅间里除了偶然有竹箸敲击玉盘的声音外，再无其它。

桌下的小狗吃完已经睡去了，舒服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黎潋也吃好了，放下筷子，喝口清茶漱口后，拿着帕子把手也擦了擦。

黎潋探头看窗外，外面人流虽然比刚才少了点，但还是人头攒动。

“好奇怪，今天人特别多。”

“今天是梨花镇的圩日，又恰逢东越皇帝六十大寿，减免赋税，大家都去衙门登记去了。”

难怪今日那么热闹呢。黎潋手掌撑在额前，遮挡日头映照下来的强烈的光，手掌的阴影覆在黎潋的大半张脸上。

东越皇帝？梅琮不是东越人。

是金夏人吗？还是云真的？黎潋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梅琮。

眼前的这个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健康的麦色，可见是经常在外走动的，可是靠近衣领内侧的皮肤，又非常白皙，并且是只有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呈现的细腻。

看不出来是哪里人，也猜不出来是哪个阶层的人。

这样一想，黎潋觉得自己果真是不够聪慧，难怪当初师长总是摇头说黎潋，机灵有余，聪慧不足。

“今晚有个花灯会，李姑娘要去溪边放灯吗？”

花灯会吗？应该会很热闹。

“好啊，梅壮士去吗？”

“今夜溪边定是人来人往，在树屋之上难免会有些吵闹，不如和镇上的百姓一起热闹。”

那就是去了，黎潋眉眼弯弯。

“那我现在下去买两个花灯。”

梅琮点头，招呼了小二过来结账，又用脚尖轻轻推动在桌下睡得正酣的小狗，小狗被推醒，头抬高，张望着雅间四处，没发现有什么威胁自己安眠的事，正想趴下去重新入睡，就看见黎潋梅琮二人双双往外走去。

小狗一个激灵，撑起四条肉乎乎的小短腿跟了上去。

街上的人虽然还是很多，但是这次黎潋感觉没有方才那般寸步难行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卖花灯的小贩。

“大叔，你这花灯怎么卖？”

“大的十五文，小的十文钱。买两个大的送一朵今日溪边新采的野蔷薇，公子买两个吗？”

黎潋看着小贩对着梅琮说话，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拿起两个编得紧密的大花灯，又从旁边的背篓里抽了一朵红得正艳的蔷薇。

“大叔，是我问的你，你跟他说话干什么。”说话间，把花灯和蔷薇都放在自己挎着的竹篮里，从袖子里拿出荷包，从中数了三十文钱给小贩。

小贩双手接过钱，哈哈笑着：“哎，我这不是以为家里是这公子管账吗，哈哈哈，原来不是，让娘子管账的不多见不多见啊。”

黎潋听到这话，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抽搐了两下，也不想跟小贩解释什么，礼貌弯唇示意后，转身就走了。

另一个当事人听到这话后，到是觉得有趣。大步一跨跟上走在前面的黎潋，只是还没等梅琮说什么，黎潋就开口说话了。

“梅壮士，你等会儿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怎么了？”

“我等会儿要去书画坊一趟，我就先走一步了。”

梅琮那句“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没到嘴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跟着别人一个姑娘东走西逛的，被别人看见影响确实不好。又觉得，这李姑娘大概是听到卖花灯小贩那些话，有些不开心了，所以急于撇下自己。

梅琮自认有些眼力，于是没有再跟上前去，而是弯腰抱住一直在咬自己裤腿的小狗，往人群寥寥处走去。

而此刻一心要去书画坊看看最近画些什么好卖的黎潋，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误会了的这件事。

进了书画坊后，何掌柜看见黎潋走进来，眼睛都快眯没了，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地，着急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迎接黎潋。

“李姑娘今日得空过来玩啊。”

黎潋颔首，“今日赶集，顺带过来看看表兄的画卖出去了没有。”

听到这个，何掌柜的笑容更深，身子也比刚刚弯得更低。

“卖出去了卖出去了，尊兄真是好才华，不知道李姑娘能否引见引见？”

黎潋愣住了，自己当日扯谎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