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凌楚谦放下茶盏，循声看去，一个熟悉的小脑袋犹犹豫豫地从高淳背后现身。嚯，不是十几分钟前告诉她已经到了饭店、然后就不回微信坚决不说她在哪里请客的小情人嘛！

她脸上有尴尬有意外还有点心虚，抬头迅速地觑一眼同样意外的凌楚谦，清丽秀气的小脸瞬间飞上两片红霞。

陶燃挤出个讨好的笑来，小心地同金主打招呼。

旁边的高淳领着人进来就开始滔滔不绝，“阿谦你说巧不巧，我这刚进大厅，打眼一瞧，哟这不是小……陶妹妹嘛。”

陶燃那时候正在和大堂经理商量拼两张桌子的事，旁边有个略熟悉的声音喊她，竟是高淳。

奶奶的案子上，不管凌楚谦起了多大作用，替她打赢官司的毕竟还是高淳，她的干练和专业，都给陶燃留下深刻印象，是以她对高淳的钦慕和敬意在所难免。

陶燃惊喜地同她问好，“高律师，您也来这里吃饭吗？”

她那边还在感慨真是好巧，然后并未注意站在旁边的女经理，接了高淳一个眼神示意就识趣地避到了一边，而结局就是她被高律师拎进了这间休息室里。

凌楚谦的心情本来算不上好，这时候乍一看到陶燃，真如春风拂柳，春水映花，那些让她一直低气压的烦躁情绪，此刻便如轻飘飘的柳絮，倏地散开了。

狭长的眼睛荡起柔波，凌楚谦收起那些意外情绪，轻轻地向侧后方歪一下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漂亮的脸上一下子充满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轻咳一声，试图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一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喜形于色，不过没成功，她也就放弃，向前伸手，“来。”

黎枢哲也是第一次见上司在外面的女人，小姑娘十七八岁，背着背包，见着生人还有点害羞，慢吞吞地走近，慢吞吞地把手放进上司的手里，同她十指相扣。

凌楚谦握着她的手，稍稍施力往身上一带，就让她扑进了自己怀里。陶燃今天穿短裙，凌楚谦小心地帮她把裙边压好，然后抬手抚了抚陶燃细软的发丝，捏一捏她的耳垂。

毫不避讳在人前展示她们的亲密。

高淳见怪不怪，不过小幅度冲着凌楚谦翻了个白眼，“枢哲啊，等着看，还有更……”她做了个作呕的动作。

凌楚谦才不理会这两只电灯泡，她凑过去和陶燃脸贴脸，上半身也亲密地贴在一起，两手一合，就把陶燃的双手拢在自己手里，手背的温热在她掌心里蔓延。

她几乎是贴着陶燃说话，声音略低但明显兴致盎然，“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在哪里吃饭，原来是想给我个惊喜。”

陶燃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虽说那天在凌楚谦的办公室里，可能是气氛太好，她脑袋一热就对她说了自己的私事。可等她出了凌和，热风一吹到她脸上，她就后悔了。

还是太早了点吧，虽然早就接受了凌楚谦过界的给予，两次，但陶燃还是没能跨过让凌楚谦踏进私人生活的这道门槛，更不要说她请的那些朋友对她意义重大，那段艰难时日中少有的温暖。

她哪里能想到居然会在云松楼碰到凌楚谦呢？毕竟会所、酒店或宴会厅才是能和凌楚谦联想到一起的词汇吧。

而且……陶燃小幅度环视了一下室内，以前老是听说云松楼有包间，还没有人说过还有这样的休息室，谁知道里面坐着一尊大佛，还有巧得不能再巧的高律师。

凌楚谦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轻轻一笑，扯开了话题。

“你们今天几个人？”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陶燃乖乖地回：“七个。”

凌楚谦在心里合计了下，就算在大厅，不浪费不点酒，一桌子下来，至少也三四百一个人；有几道她评价不错很值得尝尝的菜，大厅的桌不仅点不到不说还不好明目张胆往上送。

金主为小情人将要花费的“巨款”觉得不合算，不如……

于是“老奸巨猾”的小凌总开始了循循善诱，“嚯人还不少，我算算，你这次请客，兼职的工资可就全花出去了。”

陶燃的小脸上多了几分腼腆，还有开心，“我知道。可他们是特别好的朋友，帮过我很多忙了。我现在有能力，就要感谢人家，这些不算什么。”

“这样啊，确实该好好谢谢他们。所以你想不想多花点钱，换到包厢里呢？”

啊？陶燃无声张嘴，明显有些懵。

凌楚谦捋了一下她鬓边的长发，半是建议半是解释：“我和这里的老板有点交情，可以给你换个包间，请你的朋友们到楼上去吧。”

陶燃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拘谨和疏离的色彩，也不再看凌楚谦，轻轻地说：“太麻烦您了，我们在大堂就好。”

凌楚谦眯了眯眼，还真是意料之中的抗拒呢，陶燃的听话和乖顺只会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

“不是麻烦，”凌楚谦认真地说，“既然他们帮过你，那就是帮过我了，你可是我养的。好大的人情，我也来谢谢他们，咱们一起还。只是一个包间罢了，我还觉得不够呢？”

她的话很正经，如果她的人也同样正经就好了。然而现实是，凌楚谦靠在陶燃脖颈边，唇贴着她的皮肤，一副欲吻不吻的样子，她的距离那样近，一呼一吸间都会传来唇上的湿意。

陶燃想好的托词还没出口，先被颈间持续的骚扰打断了。

她只得嘟哝一声“痒”，然后笑着躲她。

鼻尖是凌楚谦近在咫尺的干净气息，松木香气萦绕身侧，想说的话被陶燃吞进肚子里，反而更清晰地回荡起凌楚谦的声音，她说“咱们一起还”。

自从家里欠债，听到最多的就是撇清关系的冷言冷语，这时候乍然有人对她说“我们一起”，不说多动容，但在抵触之外，确实有另生出股奇异的暖流。

自己好像很容易就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触动心弦，陶燃想。

还有高淳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你就听阿谦的吧。要知道能让她欠别人人情，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凌楚谦趁热打铁，“你放心，我只出包间费，别的，肯定不多插手。真的不好在大厅请人的，带他们上楼吧。”

“我有钱呢，不用您。”小情人下巴一扬，整个人多了股不同于平日的娇憨。

凌楚谦忍俊不禁，又去蹭她，打趣道：“对对，你有三十万。那么小富婆，包间的事，考虑考虑。”

她的调侃令陶燃耻度大增，耳朵立时便生了烫意。

不是没想过凌楚谦的提议，一来云松楼包厢之难订，显然临时打算的陶燃没有这个运气；二来，好友们得知她在云松楼请客时已是再三推辞，再去包厢，恐怕这顿饭要成aa制了。

凌楚谦一直有注意她表情的细微变化，能看出来小情人的眼睛里除了犹豫，还有羞耻和挣扎。

小凌总甩出杀手锏，“你们这么久不见，不想说点悄悄话？”她慢声细语地说，话里满是诱哄的味道，“听我的，开个包间，嗯？给个机会，让我表示表示。”

不得不说，正是这点让陶燃做出了决定。她轻轻拽拽凌楚谦的袖口，示意她附耳过来，嗫嚅着道：“那就……谢、谢谢您。”

这是答应了，凌楚谦扬起嘴角，显然很是愉悦，“谢什么，都说了我们一起。”说完她使个眼色，自有黎枢哲去找经理安排。

两人耳鬓厮磨着腻歪了一阵，凌楚谦噙着笑漫声问她这周都做什么了，陶燃就数了几样给她听。

其实无非是上课、刷题这种学生的大众生活，最多加上她现在偶尔会进健身房跑一跑，哦她还去看了奶奶，但不知怎么的，陶燃有点抵触和凌楚谦说这件事。

听着属实无聊，凌楚谦却表现得很有兴趣，事无巨细地问，比如她最喜欢哪一门科目，比如她休息的时候会做点什么，再比如赵阿姨说她偶尔会挑食是怎么回事。

抛开暧昧的坐姿，凌楚谦这时候很像一位真正的年长者在关心小她近一轮的晚辈，宽容又正经，轻轻柔柔地引着她说话。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没人再拿这种单纯看小姑娘一般的眼神看待她。奶奶忙于生计和还债，她是劳动力和家族的希望；老师们的眼里总带着怜悯；她的同学认为她难以接近假清高。

就连陶燃自己，都觉得少年时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反而是凌楚谦，是她卖身的金主，在她们偶尔几次不是在床上的时候，态度自然，温厚可亲，隐约有种鼓励她做回小姑娘的意思。

凌楚谦一直含笑看着她，深邃的眼窝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影子，那样的目光之下，高律师和她的秘书好像都消失了。

她们的眼神缠在一起，陶燃就不由自主的、耳根泛红，然后慢慢的，嘴角的笑意好像和她的融合了。

直到陶燃的手机响起。

小情人慌张又迅速地从自己的膝头逃走了，凌楚谦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茫然，她缓缓抬头，眼神疑惑。

陶燃背手低头，略微尴尬地解释，“我的同学到了，我……我该过去了。”

陶燃的手握上了门把，却又在凌楚谦的视线中转过身来，鼓足勇气，语速极快地说：“您说要来接我的，可……可不要喝醉了……”

凌楚谦一愣，长睫颤抖了几下，明媚的笑容倏地漾开，黑亮的瞳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当然。”

这一刻的她太耀眼了，递过来的视线似星子灼热。

被她这样专注地瞧着，心跳都快了两分，意识到这一点，陶燃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地消失在凌楚谦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