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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洗清嫌疑

小孩子能记住具体情景已然不易,详细到几日前可就更不容易了。

这时,幼童身旁的那名五十多岁身体还算健朗的老爷子开口了:“回大人,山娃子遇到这位陈家少爷时是在七日前,草民记得很清楚,因着山娃子突然跑走,草民吓坏了,一路喊他名字赶过去时,山娃子正好在哭……当日的傍晚吧,草民一家子就听说陈秀才娘子出事了,就是当日上午出的事。”

陆辰星:“你确定遇到被告和杨氏死亡是在同一日?”

“草民确定,因着咱们这个地方读书人少,读出头的更少,陈秀才十多年前中了秀才,大家都佩服,他家一出事,消息也传得快,若是普通人家有人出事没什么人在意,但在陈家就不同了,一人得了消息,很快便每个村子都能传遍。草民一家人都记得那日,上午山娃子追兔子差点跑丢,傍晚就传来秀才娘子出事的消息,村里有两户人家的孩子在当衙役,他们都确定了秀才娘子是当日出的事。”老爷子精神头好,因着见县太爷对自家孙子很亲切,是以在被问话时没紧张。

又问了些细节,陆辰星将在堂外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萧家大郎叫进来问话。

萧家老大简直要气死了,他纯是看热闹来的,谁想看热闹的反被其他人看了笑话,这次堂审姓陈的兔崽子不但将萧家的事扯到公堂上来讲,还害自己被传上堂!

跪在地上时,什么话还没说呢,他就先狠狠瞪了陈子墨好几眼,将对方瞪得都不敢抬头。

陆辰星重重拍了下惊堂木,打断台下之人的“深情凝视”,问道:“萧大成,被告称杨氏出事那日,晌午过后你们一家返程时发现了他,是也不是?”

突然被叫出名字的萧大成心里一突,自己被传唤应是突发事件,并非提前安排好的,因着自己来看热闹就是一时兴起的决定。

事先也无人告诉县太爷自己的名字,结果这位年轻陆大人不但知道自己是萧家人,毫无征兆之下将他唤上堂前问话,还能道出自己具体名姓!

萧大成凛了凛心神,不敢低估这位县太爷的能力,忙跪好回道:“回大人,当日草民一家确实发现了陈子墨,他一直在跟踪我们,舍妹对他的纠缠早已烦不胜烦,奈何这人眼瞎看不懂人脸色,非狗皮膏药似的死缠烂打,好好一姑娘家名声都被他影响了!简直是……”

陆辰星打断对方的抱怨,问:“就是说他确实在那日跟踪了你们,可还记得你们清晨大致离开的时辰?出门之时可有发现他的存在?”

萧大成又白了陈子墨一眼,道:“回大人,我们当日大致是在巳时……巳时一刻左右出的门,当时急着赶路,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堂外围观众人有人出声,称杨氏出事那日早上有看到陈子墨往萧家赶。

有人开了口,便陆续有人说自己也看到了陈子墨做贼似的守在萧家附近,连他在萧家赶着骡车离开后也跟了上去的一幕也有人看到。

陆辰星拍了下惊堂木,打断堂外众人的议论,总结:“被告陈子墨辰时二刻左右出家门,辰时三刻左右守在萧家附近,直至巳时一刻随萧家人出发。因挑选路线侧重清静原因,之后路上所遇行人不多,这半个多时辰里无人能证明看到了陈子墨,直至临近午时才遇到山娃子,随后离开继续跟随萧家人行走直至到达目的地。”

“杨氏死亡时间大概在巳时一刻至午时二刻之间,这期间陈子墨都在跟踪萧家的路上,若说他中途返回作案后再继续跟踪萧家人的可能性有多大……本官认为可能性为零。”

杨二壮越听越觉得不妙,冲动之下开口:“大人怎知不可能?他跑回去杀了人再去追萧家人,年轻人身子骨好使,只要跑得快就能做到。”

陈子墨急了:“究竟有多大的仇和恨,令我在忙着跟踪萧家途中还特地返回去杀人?而且还是杀的我亲娘!”

“多大仇?不分家你就拿不出银子,娶不了萧家姑娘算不算是大仇?”杨二壮一点都不想外甥洗清嫌疑,那样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报案私心重?

“你!”陈子墨气得脸红脖子粗,若非此时是在公堂上,他一定将这个舅舅打个半死!

陆辰星拍惊堂木:“公堂上禁止喧哗!”

“杨二壮,本官问你,被告这个人给你的印象大致是聪慧还是蠢?”

杨二壮闹不清县太爷问这个是做什么的,但想到杀人逃跑这件事傻子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大声回道:“草民这个外甥随了他爹,自小便聪慧。”

“那按你的逻辑,被告是因着想娶萧家姑娘无果才记恨在心杀害杨氏,但你可有想过,亲娘若死了,作为儿子的他不得守孝三年?萧家姑娘今年已然十之有七,陈子墨折腾这许久,无非是想顺利娶到心上人,杨氏一死,三年后萧家姑娘可就二十岁了……当然,若萧姑娘对他有情,等几年都无妨,但事实如何想必被告最清楚,他会冒这个险?”陆辰星一番话说出来,不但杨二壮哑口无言,围观众人也觉得杨氏不可能是陈子墨所杀。

子女再恨父母,真的想杀人,也不会在自己到了要说亲年龄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何况陈子墨就是因着怕萧家姑娘匆忙嫁人才会上蹿下跳蹦哒得欢。

陈子墨脸上终于恢复了些光彩,大声道:“大人英明!”

杨二壮还在做垂死挣扎:“若是冲动之下将人杀了呢?两人一争吵起来就容易失去理智,当时谁还能想到什么守孝,什么萧姑娘是否急着嫁人……”

一直在树上的曾少逸都看不下去了,坐在树叉上晃悠着两条腿不耐烦:“这人简直冥顽不灵,我看就是吃太饱,应该饿几顿!”

很想拿东西作暗器教训一下这个姓杨的,但想到若真这么做会令县令哥哥生气,曾少逸只得忍。

陆辰星知若不将此中关键说清楚,不但杨二壮不会罢休,在场众人许是也会有些人同样有如此怀疑。

“萧家乘骡车赶路,被告靠走路跟着他们,即便骡车速度再慢,试问一个并非练家子的普通人,一直追骡车长达近一个时辰之久,有多少人能一直坚持住?”

众人闻言愣了愣,是啊,一个人追着骡车走大半个时辰,但凡身子骨弱一点的或年纪大一点的都做不到。

之前一直听陈子墨追骡车走,都没细想,此时一将具体情景代入到自己身上,便觉得陈子墨能一直坚持住没追丢,已然非常了不起。

众所周知,骡车不及马车快,但持久性好,想必路上很少休息,如此的话,一个人光追着骡车走就能累瘫,中途返回杀个人再重新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那日的情景,陈子墨都觉得若非一股子狠劲儿支撑,哪怕对萧姑娘的心意再轻那么一点点,他都忍不到最后。

这还是恰巧那日萧家坐车的人多,两头骡子拉着费劲脚程并不快,就这他还中途太累跟丢过几次,好在很少遇到岔道口,就那么一条路,再慢他最后也追上了。

陆辰星问:“萧家至遇到山娃子的那个山头,大概有多远?”

陈子墨想了下回道:“起码得有二十里地。”

萧大成点了下头,肯定了陈子墨的说法。

“萧大成,你们当日出发所选路线可有提前透露出去?也就是说陈子墨有无可能知道你们走哪一条路?”

“回大人,我们选择的路线出发前一晚才定好,定好便歇下了,与相看的人家约在了哪里会面也没有对外说,除了自家人外绝无可能被外人知晓。”

外面也只有很少部分人得知萧家要出门相看人家,陈子墨便是其中之一,其它的具体事情就不清楚了。

“你可记得自萧家出发后,所选路线有多少岔道口?若陈子墨跟踪你们期间曾中途返回杀完人再重新追,是否能重新找到你们的车马?”

萧大成思索了会:“草民一家出发后,最初的几里地到是有好几处都有岔道口,大概是九……大概是十里外以后道路才就只剩下一条。”

陆辰星闻言点了下头,拍下惊堂木:“大家都听到了吧?萧家人出发后前几公里有多处岔路口,若被告在这期间返回杀人重新追,在不知具体路线情况下很难追到萧家人行踪,走错后再返回岔道口重新选择方向继续走,绝无可能午时前遇到山娃子。十里外后线路才只剩下一条,若是在这期间被告返回,那以他的脚程同样绝无可能在午时前追上萧家人并遇到山娃子,除非被告杀完人后雇马车去追……本官已将通云县所有家中有车马的人家都查问过,并没有谁曾将车马租用给被告,陈家又没有马车和骡车,是以此种怀疑也完全可以排除。”

县太爷连谁家有骡车马车都查问过了?百姓们瞬间对县太爷的敬业程度有了更为详细的认知。

这才是一位真正父母官该有的模样!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线索,这不仅仅是对死者负责,也是对任何有可能被冤枉的无辜者负责!

萧大成想到自己好端端在堂外站着就被点名道姓叫进来一事……这县太爷怕是短短几日内将与这案子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查了个遍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背后突感发寒。

所有陈子墨中途返回杀人的可能都排除后,杨二壮再不甘也不能再扣弑母的帽子给这个外甥。

终于洗脱杀人嫌疑的陈子墨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时激动,嘴唇哆嗦间眼泪都流了出来。

解决完了一件事,陆辰星并没有立刻退堂,而是看向正一脸不甘的杨二壮:“原告,你可还有话说?”

杨二壮缩着脖子沮丧地道:“草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本官却有话要说!”陆辰星轻飘飘地道。

杨二壮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不妙。

“你近两年嗜赌,家中钱财早已挥霍一空,如今还欠赌坊五十两银子,限期越来越近,若不尽快将钱还上,你正待字闺中的小女儿以及刚五岁的小孙子便要被带走抵债,此事可属实?”

冷汗突然冒出来,他欠赌银的事一直是瞒着陈家人的,因着杨家离陈家有几十里远,且杨家向来清高,不屑多打探杨家的事,是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被陈家人知晓,但是县太爷怎么就知道了!

陆辰星重重拍下惊堂木:“回答!”

“回、回大人,大人所言属实。”杨二壮不敢隐瞒。

这下陈子墨顾不上庆幸自己洗脱嫌疑,攥紧拳头狠狠瞪向害自己的人:“你太可恶了!”

陆辰星:“你无能力还钱,又不舍小孙子被带走,一听说令姐出事的消息便想从陈家得一笔,出嫁女死后若无子女,娘家有权取回嫁妆,但杨氏有儿有女,你无权要走令姐的嫁妆,何况当年杨氏出嫁,杨家给的陪嫁加起来都不超过一两银,你却以令姐为陈家耗尽半生为由想让陈家赔偿杨家六十两银。”

“你的外甥陈子墨苦于想拿出二十两当聘礼都屡屡碰壁,又如何甘愿让你得逞?是以他拒绝得最为厉害,也是与你吵闹最凶之人,达不成目的,你心怀怨恨期间正好看到了那条沾血的绳子,便心生一计,要将陈子墨扣上弑母的罪责,若能得逞,你不但解决了令你厌恶的绊脚石,兴许还能以陈家人害死令姐一事讹到一笔‘补偿’,是也不是!”

最后那句“是也不是”伴随着重重的惊堂木敲击声,杨二壮魂都要吓丢了,他再没念过书,也知道造谣污蔑这档子事也是犯法的。

“大、大人,草民欠了赌坊五十两银子是真,想从陈家得些赔偿也是真,但为了一己之私想害自己亲外甥……草民真的不敢啊!当初见到他抓着那条绳子时心虚的模样,草民一时情急就报案了,草民愚笨,不晓得他是被人陷害当替死鬼的啊。”

陆辰星定定打量了杨二壮一番,心知杨二壮故意害陈子墨的行为难以定罪,毕竟那条绳子出现在陈子墨房里是真,何况若今日将杨二壮定了罪,以后再出现人命官司,怕是就无人敢报案了,谁不怕状告他人无果后反到害自己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眼见杨二壮心虚加害怕差点翻白眼晕倒,陆辰星开口了:“谅你也不敢如此。”

“是、是,大人英明,草民真的不敢。”杨二壮吓得身体都开始打软了,频频擦汗。

陈子墨原本还想杨二壮得到惩罚,见县太爷没有再追究的打算,只得忍下不甘。

“事实证明,被告并非杀人凶手,而原告虽行事冲动且有私心,但发现了重要证物在被告房中一事却是事实,以当时的情景看来被告委实嫌疑最大,报案实属正常,是以功过相抵,原告被告都各自退下吧。”陆辰星总结完本次堂审的结果后便退堂了。

没人发现他离开时手中一直攥着枚紫色盘扣,盘扣内侧绣着个极易忽略的小字——萧。

这枚盘扣正是当初夜探李氏院落时,红豆在井边发现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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