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上篇·朝暮神殿

第三章．天上篇·朝暮神殿

云鱼还是那样怯怯的跟着他，喜欢巴巴的望着他，喜欢拼命跟他摆着尾巴。听到他跟自己说话，快乐得要围着他转上好几个圈圈。草木神微笑的在云鱼的身旁，素长的银袍翻飞，后摆流云滚边，涌出火焰绯红，流影鹅黄，冲淡墨色，孤星玄紫，娇蛮粉霜……颜色绚丽迷眼。“今日，我会带你去见朝暮神，司日月星辰运转时序，烦他照管这春起万物。”他将云鱼收入袖中，“另外，你已在我这里玩耍有些时候了，我带你回到蓝池……”却见云鱼猛地从袖中出来，在他鼻尖几寸距离盯着他。蓦的一转头，躲在绿原某个草丛深掩的地方，不见踪影。草木神从未见云鱼如此淘气过，它一直都是很乖顺的守在他身边的。

这小小鱼儿，又怎真的能藏匿到他找不到呢，这是他的绿原啊。他伸出手，运用灵力，探究鱼儿的所在。云鱼只觉自己被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托住，慢慢升到草木神面前。它抬起头看草木神，在藤蔓巨树的垂落丝绦中，浓密纤长的草木神的睫毛，沾染了晶莹的露水，竟折射出拂晓的光辉。天边还是醉醉陀红。

“上神啊，你为何如何神圣，如此阵阵中我心扉，生生世世，我愿追随你，上天入地，成仙成魔，皆随你愿，皆合你心。”云鱼已然离不开乌卿格，这个让它对他的倾慕灌满整个世界的上神。即使心中始终不愿意回到它出生的蓝池里，但是还是在乌卿格轻抚下不再闹腾，乖乖随他乘云飞去。

那些孤绝的心意，那些凄然的疼痛，竟然在乌卿格的袖口中，因而感觉不到风的呼啸。

“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他了么？”云鱼多少是有些戚戚然的，便觉余后的整个生命都索然无味起来。从此千里莽原如云烟，艨艟船行浮入梦。可是，他留给自己的光呢，声音呢，言语呢？上神的……从池水望上去的清澈的眉目，看云鱼要消散微微蹙眉的恻隐，无染尘埃而温柔的絮语，还有的，云鱼随点点荧光从绿原升起时，寻见的睫毛上的露水透着的拂晓斑斓的光辉。真的……就此遗落在来路上，做回那个快乐轻盈的蓝池里无牵无挂的鱼儿么？

乌卿格携着它降落在朝暮神的殿门外。雕梁画栋，鎏光溢彩。浮于大殿上空的，是七曜星，黑耀岩般的黑连闪烁的光都是如此凌冽。隐隐透出的五色和七曜星表面能见的双眼形状，都显示着朝暮神苍天之眼的能力。而朝暮神大殿的背后，则是巨大的宇宙黑洞，藏匿着星云与尘埃的黑色球体，隐秘的转动着，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通往大殿的两旁是溪流，但是流淌的，也是宇宙的尘埃，黑滚滚的流向殿外。殿外的空地上全部是各式矿石，土壤里有朱砂、石青、赤土、白垩、雌黄、锡矿，碧玺，粉晶，祖母绿，像龙鳞般爬满土壤，灿烂闪耀。覆盖在那些“龙鳞”上的，也是一阵阵若隐若现的荧光。

云鱼再一次不知所措起来，它忖度着，这殿宇里，又住着怎样的一个世外高人呢。

乌卿格的那句“唤天兄”，才把它的小魂儿给叫回来。他们穿越宫殿的结界，忽然又到了另一番天地里，那哪里是宫殿内，明明是另外一个奇妙的世界。黑暗的布满星云的空间里，唤天懒懒的斜倚在一块漂浮的陨石上。朝暮神看到了乌卿格，微笑着起身，飞临下来。云鱼从袖袍里瞄到的首先是下襟纹路华丽精美的银丝滚边，乌金衬里。透明白色的飘带从肩头倾泻而出，肆意飘散。寻上去的是可以凝结的世间的容颜，沉着的撼得住天地。却一丝笑意自眉间漾开。

“看来，卿格最近兴致大涨啊，居然有了宠物。”轻轻的，唤天的眼神扫过乌卿格，却并未落在云鱼身上一分。

“算不上宠物吧，这小生命与我缘分颇深，就当是一个友人罢了。”卿格答道，语气淡漠而深远。

“呵呵呵，是么？我早就看到星象变化，此物非凡，与你尘缘颇深，你应该也是自知的吧。”朝暮神竟微微蹙眉。

“想不到照拂天下，也有一天归于天下，卷入这时空之道。”乌卿格轻叹，想自己虽为上神，却仍是神运难测。”

“这时空之序，朝夕有之，四时变化，皆是我在掌控，可你的运……怕是众神引奇力而推之，变化之道，我断是看不出的。”唤天转过身去，乌卿格看不出他的表情。

然后，朝暮神衣襟一揽，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一个透着琉璃光彩的星盘。

“还是如旧，既然卿格来拜访我，那就小酌几杯吧。”说着掩着面，自个儿倒是先将手里的琼浆一口饮尽。

“唤天……”乌卿格欲言又止。

“卿格，虽然借故是来让我调整时序以助你春起顺利，可是，经年往昔，何年不是如此。”唤天又轻轻笑起来。

“你既带着这小家伙来，我当然知道是为何。”卿格放下杯盏，说完单手飞出，五个黑曜石悬在星盘之上。

“唤天……今天恐怕时候不多……”乌卿格语气里有了焦灼。

“卿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跳脱时空之道么？”抬手，云鱼从乌卿格的袖中急速升起来，直至飞到五颗黑曜石的中心。

“唤天……不要这样，它只是一条小鱼儿。”乌卿格手臂两道绿光横出，急着要把云鱼包入其中，却在离云鱼很近很近的地方，怎么也升不上去了。

“卿格，不要费力了，这小家伙已经在我的星盘之中，受宇宙之力包裹，你的草木神力是抵达不了了。”

唤天伸手转动五颗黑曜石，说道“开局了？怎么，还是开始吧，我的草木上神。”

乌卿格嘴抿得很紧，虽知道与此鱼关系甚密切，但是还是希望有破解此法，上神与鱼，鱼的命盘怎么能承受神命盘的冲击……知道会斗转星移，但希望此鱼的大劫可以不那么毁天灭地，形神俱失。说到底，还是悲悯苍生。

“我一定会赢了你，救它出盘。”草木神闭上眼睛，灵气腾飞，天地时序，心中有数，棋子变化了方向，沉入对应星盘之中，第一盘是南方阵，五位为井、柳、星、翼、轸，棋子落入后，空中显现出鹑鸟模样，为‘前朱雀’。

接着，星盘中间浮出一杯酒，朝乌卿格飘过来，“卿格……你我二人，还是要闲雅情致啊，莫为一条鱼儿，伤了自己啊，来来来，饮了这杯吧，此棋甚好。”

唤天似乎并不在乎任何事物的生死，果然，神应如他，顺应天道，所谓天道有序，生死有时。而乌卿格，因为遇见云鱼卷入时空之道，悲悯之心竟开始随着云鱼命途而波动。

唤天句句都是在点醒乌卿格，“伤了自己”，他就是要看看，他是如何对待这条鱼儿的。

乌卿格低头瞧了他一眼，再将目光转到云鱼身上，将琼浆饮了下去。

“唤天，平日我俩玩闹也就够了，断用不着用一条鱼儿的命来赌输赢。”乌卿格说着做出了“请”的姿势。

“一条鱼儿罢了，再说了，这条鱼儿，日后会与你交集颇深，若现在给了它最后的了结，也算让你无牵无挂吧，自由自在又有何不好。”唤天说着，将棋子分布于奎、娄、胃、昴、毕五位，摆出西方阵，空中显出白虎模样，为“右白虎”。接过飘来的杯盏，不由分说饮尽。

云鱼在空中看着飞来飞去的黑曜石棋子，隐隐现现，起起落落，空中显现出龙、龟蛇、有鹿角的狼，独眼的白色牦牛、可以喷火的独角兽、人面的山羊、闪着金光的一撮彩羽冠的黄鸟，巨型的鲤鱼。

上神们之间的谈话更是让它深深的不懂，只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和它有关的。

还有……它可能会在这棋局中死去……一想到此，它就会紧紧的闭上眼睛。

棋到第二局，已经不是一张星盘那么简单，而是上下参差错落的立体棋盘，两个上神在棋盘中步态流星，气息运转，来回移步。

棋盘上的光点随着上神的步伐亮起，云鱼望着上空，竟然一阵阵流星雨降下。上神们却依然举杯畅饮着……

“唤天，我要快快结束了这棋，我还要护送云鱼……”乌卿格的右手臂抵住唤天左手伸来的攻击。

“哦？这么急？不多留它在你身旁之日？”唤天说完忽而飞出好远。

第三局开始，星盘的每一个格子变成一级级台阶，盘旋而上，云鱼在台阶的最上面。乌卿格踏上的每一级台阶就发会出一阵美妙的音色。

“来来来，奏一曲《时序靡音》，恐怕好久没有听到兄台弹了。”唤天在云鱼身旁，看着还在下面的乌卿格，竟那么泰然自若。

但这次，乌卿格并不是如往常一样，飞向每一个不同的阶梯，弹奏出艳绝世间的乐声，而是，闭上眼睛，绿光瞬间包围他全身，化为无数绿色的触手，瞬间共同敲击《时序靡音》的所有音符，只听一声“噹”响彻在整个宇宙，久久不能消散。

乌卿格也被这反噬之力震得有些站立不稳。飞到阶梯最顶端将云鱼重新收回袖中。

接着，竟厉声说道“唤天兄，放我们走，要是这里你没有办法，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但它，是一定要在今天回到蓝池的。”

唤天斜倚着悬在空中的陨石，只是笑着，后面星云开始转变……

“好啦好啦，我的卿格，只是想留你在这多一会儿，不要焦急，结界已经打开，你们去吧。”

乌卿格疾速飞离朝暮神殿，在半路竟然停了下来，端出云鱼细细看着，“你啊，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差点就命丧朝暮殿了。”语气里有说不清的担心。云鱼还是摆着尾巴望着他。

“小家伙，我这就带你回去，这样，恐怕你的命盘会受到保护，至少，波澜也会晚些来吧。”说完又将它揣回袖子，在云间穿过。乌卿格心心念念满满都是对这小鱼儿的“对不起”，恐怕它已经被刚才的景象吓到了吧。

朝暮神站在大殿门外，望着乌卿格的身影，只是摇了摇头。终究，他会伤了他自己。这条云鱼太过于异数。

“卿格兄，你已经动了恻隐之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助你。直到你回来……”

朝暮神眼睛循着北边方向。

一个粉色罗裙的仙子翩翩降在他身侧，“拂阿姬，接下来，本神有诸多事情要嘱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