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或许武德仙君并不在意这些呢？我听闻他已经闭关很久了，一切皆是你庸人自扰。”

祝余残忍的将真相撕开摆在枯璃圣女的面前，枯璃圣女骗自己很多年了，这么多年她自以为折磨到了武德仙君，可实际上她只是折磨了自己与月亮城的亡魂，她在意的人从未分过半点心神在她这一处。

真相残忍，可也是治愈伤痛的一剂良药。

“庸人自扰？”枯璃圣女在祝余的话落后疯狂的摇头，她想要将祝余的话甩出脑海之外，可是她听进去了，被禁锢住的四肢扭曲，想要摆脱控制冲上来将撕开真相的祝余千刀万剐。

那种恨和自我欺骗太过强烈，仿佛有实质刺穿祝余，她忍住不适，道：“枯璃姑娘，你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你放过你自己与月亮城的亡魂吧。”

极度扭曲却不得挣脱的枯璃圣女渐渐放弃挣扎，她低着头，在挣扎过程中被扯散的头发挡住大半个脸，丑陋的疤痕也被隐藏在阴影之下。

垂着的头很久都没有抬起来，悲戚的亡国之音缓缓响起。

谁在奏响凄婉的哀歌？在声音中，枯璃圣女的头缓缓抬起来，她的双眼噙满泪水望向远方，祝余与顾潜渊回头，在破败的凤凰城上空，一道虚无的身影渐渐显现，长发如乌云坠日，随着微风，发丝轻轻飘扬，他的目光清冷，看向被禁锢的枯璃圣女。

虚弱的身影，他的声音也同样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他道：“枯璃，我快要消失了。”

他仅仅一言，并未再多说什么，但却这一句话，枯璃圣女犹如久寻不到家的孩子，突然被抱在怀中，她的眼泪簌簌留下，眼中的怨恨与不甘化作眷恋，她喃喃道：“对不起。”

半空中清冷的男子身躯更加透明，他的眼神包容，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要走了，你放过他们吧。”

清冷男子的话让枯璃圣女眼中染上犹豫，她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要不要放过他们。

顾潜渊看向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人，他的眸中闪过微光，这一座城竟然生出了灵，万年难得一见，可真是稀奇。

接着，祝余似是想到什么，她似是想明白什么道：“，前辈，那一片雾海是你的神识？”

或许引她们过来的浓雾，不是枯璃圣女的诅咒，也不是烛龙残骸的吸引，而是男子最后的法力。

半空中，清冷的男子将目光转到祝余的脸上，微微点点头，他声音中带着歉疚道：“抱歉，吓到你了。”

快要消散的男子明明看着与顾潜渊差不多大，目光却似一位温柔的长者，慈悲包容，又带着悲伤，正是那一片雾海给祝余的感受，她想明白什么道：“是你带领我们来月亮城的，你是想要我们救枯璃姑娘和月亮城的亡魂。”

浅色的瞳孔染上愁容：“我是月亮城的灵，这座城与城中的生灵我都应该庇护，可惜随着月亮城的凋零，我也因为太过虚弱，沉沉的睡去，若不是你进入我的神识将我唤醒，我应当会在睡梦中消散。”

他似乎并不为他的消散感到伤心，只是愧疚自己不能控制的睡去，他将目光转向祝余，浅色的瞳孔充满歉意，他道：“很抱歉将你们引来月亮城，但是我别无他法了。”

天地间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灵，多为神、仙、人、妖的依附，很少有灵会生出自己的意识，因为灵不具备魂魄，正因为如此，灵很脆弱，他们会因为被依附的主体死亡而消散，月亮城是一座城池，它没有魂魄，但是因为生生不息的繁衍，与百姓的信仰，它生出了灵，这些灵不依附于某一人，而是依附在月亮城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中，但自六十年前，武德仙君飞升，枯璃圣女屠尽满城，月亮城的灵逐渐失去生机，失去生机的灵被迫用沉睡延长自己存在的时间，但是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消散了，祝余听出了灵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他想要护住这一座城，尽管这一座城已经不能够给他提供生命力，他亦想在彻底消散前将曾经存在于月亮城中的生灵解救，包括满城的亡魂，也包括让他消散的枯璃圣女，他是包容的，对月亮城中的每一个人。

祝余回头看去，枯璃圣女自从灵说完他要消散了，就一直垂着头，她知道灵的存在吗？祝余猜想，枯璃圣女应该是知道的，圣女作为月亮城百姓信仰的传达者，她应该最能感知到这一座城对它城中生灵的呵护，所以，她看向灵的眼神透着眷恋，谁会不眷恋将自己养大的土地呢。

清冷的男子身躯越来越透明，他一直柔和的望着垂头的枯璃圣女，最后在彻底消散前，一声薄薄的叹息传来，虚空中的那一抹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月亮城的灵消失了，再不复存在与天地间，亦没有转生的可能。

圣女殿内，枯璃圣女身前覆满薄沙的方寸之间，一滴泪将没入细沙之中，片刻被吸收了无踪影，祝余捕捉到了那一滴泪，枯璃圣女在为灵的消散而伤心，但是她的头始终不曾抬起。

“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垂着头的枯璃圣女微不可查的轻动，后又归于平静，祝余认得那个声音，是枯璃圣女的侍者，她回头看去，满头白发，布满皱纹的脸心疼的望着狼狈的枯璃圣女。

她道：“小莲来见您了，为您折了一枝月亮城门口的梧桐。”

她说着将手中的枯枝举起来，然后小莲又笑了一下，不再是面对祝余她们的不可理喻，而是透着温情，她道：“姑娘，门口的梧桐树已经枯死了六十年了。”

小莲这句话落，枯璃圣女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布满泪痕丑陋的脸，眼眶发红，摇头：“不会的，李承泽是爱我的，他告诉过我，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他就会让梧桐树活着！”

“可是，姑娘，李承泽他早就不爱你了。”小莲打断。

“不会的，梧桐树没有死，它还在哪里！李承泽还是爱我的！”枯璃圣女矢口否认“他那么辛苦才将梧桐树在月亮城种活，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不爱呢。”

“姑娘，若是他爱你，他怎么会让你继续困在圣女这个身份中，他怎么会杀死你们的孩子，他怎么会放任贱人害你，他怎么会这么多年将你弃置在月亮城不顾！”

小莲的质问让圣女再度哑口无言，她满目惶恐，这么多人告诉她，李承泽不爱她，枯璃圣女她自己感受不到吗？或许是感受到了，回不了头了，所以不愿意相信。

沉默蔓延了许久，枯璃圣女突然抬头，她眼中的泪已经消散，似乎是在端详小莲的面容，她的神色逐渐清明，半响后，她道：“我知道了，我会放你们离开。”

“但是……”枯璃圣女看向祝余与顾潜渊的方向，她的眼中仍旧有恨，癫狂少了许多，她厉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一定要去找到李承泽，问他，是否有愧！你若办不到，就算是再为厉鬼，我也要来杀了你！”

说罢，枯璃圣女不等别人回答她，便闭上眼睛，她的魂魄周遭泛起黑烟，等到祝余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枯璃圣女的魂魄已经快要燃烧殆尽，随后化为一堆灰烬。

一切发生的太快，祝余只剩下无言，在她看来，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亲自去质问武德仙君，亲自将那些想知道的事情问出来，可枯璃圣女却选择了自灭，是有多失望呢。

在场，唯一目睹了当年武德仙君与枯璃圣女的恩怨过往的只剩下侍者小莲了，祝余看过去，小莲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解脱，她也觉得枯璃圣女放下，去往生了所以解脱吗？可她不知道枯璃圣女是彻底死了，魂飞魄散，同月亮城的灵一般，消散在了天地间，从此天涯海角再寻不到她们存在过的踪迹了，说出来太残忍，祝余选择善意的隐瞒，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总要有希望才行。

月亮城被枯璃圣女控制，她的消散让着一座城失去掌控，城中的怨鬼一朝得到了自由，他们不在披上人皮，面目丑陋的四处游走，有几只已经爬上了圣女殿，飘荡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张望。

枯璃圣女死了，着一座城的亡魂还需要度化，亡魂的数量太多，以她的一己之力恐不知道要度化到猴年马月，想到在场还有栖凤仙界，祝余看向顾潜渊道：“你能将阵法撤掉放出栖凤仙君吗，我需要她帮我一起度化城中的怨鬼。”

“度化怨鬼？”顾潜渊反问，他笑着随意一挥以袖，门口那几只游荡的怨鬼似乎被什么点醒，他们丑陋的面目渐渐被他们原本的模样取代，眼神不再呆滞，而是慢慢清明，随后他们看向顾潜渊，微微鞠躬道谢，然后转身没入远方不见。

祝余惊讶，顾潜渊刚刚是在度化怨鬼？而且似乎度化怨鬼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寻常的神仙就算法力高强，度化一直怨鬼也需要花上半炷香的时间，他随手一挥竟然就度化了四五只怨鬼。

顾潜渊他怎么会这个，祝余心中惊讶，但是脱口而出的却不是质问，而是请求，她道：“顾潜渊，我想请你帮忙一起度化这城中的怨鬼，送他们去往不厄海往生。”

祝余鲜少这样的语气与顾潜渊说话，他很受用嘴角微微翘起，含笑道：“小鱼儿求我帮忙，我自然是全力以赴。”

说罢他走到圣女殿外的祭台前，那里是整个月亮城最高的地方，祝余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广袖轻挥，城中的怨鬼都渐渐恢复清明，纷纷朝两人鞠躬，后如开始那几只怨鬼一般，渐渐没入远方，是去往了不厄海。

“不厄海的渡船今日定会非常挤。”祝余望着远方喃喃。

顾潜渊偏头看她一眼，同样望向怨鬼消散的远方，他道：“不厄海的渡船只要不翻，就永远不会拥挤。”

“顾潜渊，你是谁？”

祝余神色认真，她看着他，无论他是谁，祝余此刻都将他当作朋友。

顾潜渊沉默，半响后轻笑道：“我是无肠公子，天底下最爱做善事的大善人啊，小鱼儿忘记了吗？”

见他还是不愿说，祝余没再继续追问，她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真的将她当作朋友，愿意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