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师剑宗（一）

到了登仙路尽头感到的压力反而轻了很多，大抵是考虑到多数人经过长时间的“负重”行走以及心理上的疲惫。

但秋知意并未因此加快脚步，她一步一步匀速向前走。

张采书约莫是要负责云舟上所有人的从云舟到拜师的相关事宜，她像是自己走到登仙路尽头一样强压着激动对秋知意淡定招手。

秋知意在将要迈出登仙路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住，她抬头望着面前无形的墙壁，这是登仙路最后一关的考验，与负重向上走类似，最后需要用尽全力冲过这一屏障。

她将手中的簪子轻轻点触在屏障上，幻境褪去后，簪子上沾染的血肉早已消失，哪怕只是幻境中的血肉，秋知意也不愿意让它回到头发上，不如物尽其用。

据秋知意所知，在登仙路上的表现也是决定这堵墙壁硬度的标准之一，越是在登仙路上沉湎、消极者，墙壁越是不会让人通过；越是意志坚定、脚步不停的人，墙壁反而会放宽标准。

屏障自簪子点触的位置逐渐消解，张采书等人的样子宛如擦拭干净玻璃一样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秋知意略微睁大了眼睛，好似为登仙路最后关卡破解得如此轻易而惊讶，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谢涯知看着秋知意因为惊讶睁大的眼睛，扶额笑道：“还好小师妹不是冰块脸，话说可真好看。”

登仙路一路秋知意都面无表情地走过，好似什么都不能动摇，一度让连石青十分怀疑登仙路的难度设计，如今看到秋知意的惊讶jpg终于拾起了一点成就感。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连声笑道：“好苗子好苗子，真是一个好苗子！”

不止是张采书，还有云舟上的其他弟子，秋知意向他们一一点头示意，好似一点也不记得之前的龃龉。

之前与她道过歉的几位小弟子笑眯眯地冲她招手，有部分弟子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还有几个弟子偏过头去。

张采书带着秋知意走到“万剑朝宗”石前，拿出弟子令牌放在石头旁的凹槽中。

“万剑朝宗”石中有剑意封存其中，需要弟子令牌开启。

明心在秋知意头顶“啾”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到张采书面前，此时明心的尾羽舒展开，这才稍微有点凤凰的“神兽”样子，她轻轻用嫩黄的喙点啄张采书的眉心。

此时，剑意铺天盖地将秋知意和张采书笼罩。

张采书帮助过她，即使后来有私心也并不损害秋知意什么，她不介意送她一场机缘。

能做到外门大师姐的心性自不必说，灵根资质可能差点火候。

虽说元婴之后灵根无用，与道的悟性或契合才是最重要的，但元婴之前的灵根资质却实实在在是限制发展的门槛。秋知意提前送她一场顿悟，之后如何，就看她自己了。

无数模糊的人影在秋知意面前隔着漫长的时光挥出他们的剑意，剑意直直朝着秋知意而来，秋知意不躲不闪，她感觉到剑意轻柔地绕过她、削断了她的碎发。

封存的剑意对她没有修为等级的压制，秋知意清楚地看到了楚离的无情剑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楚离的无情剑意都是充满着寒意的空，并非出家人的四大皆空，而是并无实质内容的空泛。

秋知意扬起嘴角。

风渐渐止息，周围的剑意逐渐远去。

秋知意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一片黑暗中她看到了真正的风，轻飘飘地破开眼前的一片混沌，轻如鸿毛却也锐不可当。

“风”朝着她袭来，先只是一线微光，后以摧枯拉朽之势扩张开来，将眼前的黑暗搅成零星的碎片，视野中是一片扩张的凌厉的白。

在白色靠近的刹那，秋知意身上发出微弱的白光，白光逐渐游移到她的指尖，她单手伸出，指着白光的中心。

“破”。

紫红色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无声将白色空间吞噬殆尽。秋知意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看到沿着她食指的方向，“万剑朝宗”石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属于她的浅浅的划痕。

“明心见性，哈。”

她轻声喃喃，近乎讽刺地笑出声来。

张采书尚在顿悟中，秋知意并未打扰她，明心啾飞到剑石上她新增的划痕前歪歪脑袋用翅膀给她比了个心。

“啾～”

秋知意对着明心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退出剑意的范围。

明心啾见她笑了，又扑棱扑棱翅膀飞回她的肩膀。

另外的弟子早已经引导过无数次的拜师，自然也知道在剑石上划出划痕是何意义，就连当世第一剑修楚离都未做到的事情被秋知意轻而易举地做到。

再看看秋知意，宠辱不惊，只是嘴角勾起凉薄的微笑，恐怖如斯！

连石青看着秋知意轻易击碎登仙门，又看着引领秋知意的弟子陷入顿悟，再看着秋知意与剑意共鸣，激发剑石中封存的所有剑气，最后，仅仅以筑基之身悟出自己的剑道在剑石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剑意。

他往旁边看了看，两个冰块脸脸上毫无表情，他唯一的徒弟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刚准备开口，就被人截胡了。

谢涯知率先鼓起掌来，“好！不愧是小师妹！不过啊，师父，如果是我的小师妹就更好了，我好想要一个小师妹的说。”

他转过头去，扯了扯姜小楼的袖子。

姜小楼冲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着连石青右手搭在左手上，欠身轻轻一礼，连石青头疼地捂住脑袋，“姜师侄你这……”

一身穿灰色磨损严重的法袍的男子也发言道：“既如此，我也想争一争这位天骄的师尊之位了。”

连石青都被说得心动了，但说到底他是器修，专业不匹配，纯粹是耽误人只好作罢，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又被打断。

“此子我欲收为徒。”

坐在正中间的楚离开口，大殿安静下来。

姜小楼站起身来，朝着楚离欠了欠身，表示听到了。

奉辙也即刚刚说要争取的男修回道，“是，宗主。”

他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神悦。”楚离再次开口，声音宛如高山上积年不化的坚冰，透着浸入骨髓的寒气，“去接她。”

殷神悦从楚离身后走出，双手抱拳然后利落转身离开。

“是，师尊。”

秋知意站在张采书身后为她护法，防止她顿悟时出现什么岔子，殷神悦靠近的时候她出于一种奇异的直觉转过身来。

微妙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脏，不是排斥也不是欢喜，只是单纯的微妙，仿若看到镜中人动了一样微妙。

殷神悦面无表情，“宗主欲收你为真传，我带你去凌霄殿。”

明心啾感知到秋知意微妙的情绪，在她头发里蹬蹬腿，扑棱扑棱翅膀飞到了她的肩膀上，似是不舒服，又换了一个肩头。

殷神悦想要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飘，但是眼球它有自己的想法，总是往顺着明心的运动轨迹看过去。

“秋秋，殷神悦她好像看得到我。”

“嗯，我发现了，你再动一动。”

传音刚刚结束，秋知意就看到殷神悦的视线随着明心的飞起而转移。

在殷神悦收回视线的时候，刚好和秋知意的眼神来了个对视。

瞳孔地震！

秋知意善解人意地转移目光，心下好笑，这一遭下来对殷神悦的微妙的感觉倒是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而她并不排斥。

殷神悦心下松了一口气，对秋知意的好感倒是上升了不少。

能和毛茸茸友好相处的一定没错！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走入凌霄殿，因为两人并不熟悉，且殷神悦的冰块属性人尽皆知，对两人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充分理解。

秋知意目不斜视，盯着殷神悦的背影，她直直走向大殿最高位，转过身，站在楚离身后。

楚离故意用了灵力将声音扩散到整个大殿，大殿的圆柱裹上薄薄的冰层，拐角处出现水晶矿石般的冰晶，冰霜瞬间布满整个地面。

气温骤降，大殿内充斥着冰雾，恍若仙境。

“吾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谢涯知带笑的桃花眼此时丝毫笑意也无，殷神悦紧张地看着秋知意，大殿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秋知意身上。

秋知意就站在大殿中心，楚离说话的时候冰霜不可避免地从她的衣裙延伸到她的身上，她的身体虽冰冷，到底是凤凰之躯，却不至于被如此低级的术法冻住。

但若她只是个普通筑基弟子，无论怎么天才，修为差距过大，也必会被楚离下马威一般的寒意冻伤。

她深知，楚离这是对她的威慑，也是对其他人的威慑。

呵，这就是他的无情道。

姜小楼皱眉，她拔下头上用来装饰的白芍药的花瓣送到秋知意身上，为她解开冰霜的桎梏。

秋知意抬起头。正好看到姜小楼对她点头示好，歪歪头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秋知意会意地露出微笑。

她们两的互动虽然无声，但是被殿内众人尽收眼底，姜小楼一直都是这样，看上去守礼，实际上比谁都放肆。

楚离警示他们抢了他的弟子，姜小楼便当着楚离的面与他的弟子“暗度陈仓”。

姜小楼是上一世少有的关切过她的长老，后来似乎是在她的徒弟外出任务被魔族杀死后辞去长老一职，脱离万剑宗独自在外修炼。

连石青熟练地打圆场，“哎呀，我们宗主见猎心喜，见到个好苗子太过激动以至于灵气外泄，你……”

楚离是连石青的师尊去世后由他代替他的师尊收为弟子的，说是师弟其实更像是孩子，也因此连石青早已习惯为楚离找补。

秋知意抬起头，眸子黑白分明，明明应该不知所措，她的嘴角却扬起，镇定自若地对他说：“秋知意，我叫秋知意。”

“知意啊，你没受伤吧？”连石青代替楚离问。

秋知意目光漂移向姜小楼，旋即又转回，她摇摇头，“没有受伤。”

连石青看着秋知意打摆子的目光才觉得她此时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的样子，之前实在是太过淡定。

他转念一想，之前经历过那样的惨剧，也可能还没有真正走出来。万剑宗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弟子，外出任务仅他一人留存后，再也没办法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于是转修无情道。

秋知意这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适合无情道，只是既然已经悟出自己的剑道，也不好叫她弃己道而转修无情道，谁知道是不是害了人家。

“知意啊，你的答案是什么？”

楚离只说了那一句话，剩下的都是由连石青代说。

秋知意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因为取下了簪子用做武器，此时她还是散发状态，两边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因此无人看到她的表情。

她低头笑着，带着十足的恶意，漆黑的瞳孔中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