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眼见他脸上的笑瞬间垮塌下去，凤北骄居高临下看着他，凉凉道：“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怎么会？”段小南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臣且只是觉得您写得实在太好了！简直难以模仿。”

“若你每日勤勉练习，也会写得这般好。”凤北骄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就要带着木欣离开。

“等等！”段小南喊住他们，暗含希冀问，“从明日开始吗？”

“自然是从……”现下已近黄昏，凤北骄本想说从今日开始，但段小南攥紧手帕偷拿眼瞧人，一副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窝囊样子，于是临了又改了口，“从明日开始。”

“恭送殿下。”段小南瞬间松了口气，能躲一时是一时。

第二日一早请完安回来，段小南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和一旁扶不起来的毯子融为一体。

“您怎么了？”如芝问他。

“我在反省。”

“反省？您反省什么？”如芝惊讶。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要这样对我？”

如兰对他这样子见怪不怪，不理会他的哼唧，一句话没吭，直接把他连拖带拽按在桌前，又把纸笔给他准备好。

不得已，段小南缓缓抬起手认命地拿起了那仿佛重如千斤的毛笔，开始一笔一画地折磨自己。

“我写多少个了？”段小南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二十八个。”如兰数都没数精准报数。

“什么！只有二十八个？”段小南简直不敢置信，他觉得已经过了许久，想着怎么也超过一半有五十多个了，怎么才这么点儿？

“您刚开始写得慢，熟练就写得快了。”如兰鼓励他。

如芝灵机一动往外走，边走边道：“您先写着，我去给您做珍珠奶茶，等您写完差不多也就熬好了。”

如兰趁机道：“等您写完就可以喝奶茶了。”

段小南默默低头拿起了笔。如芝如兰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如芝说的是做珍珠奶茶耗时比较久，自己这边写完了大概才能做好，如兰却是语含威胁，说的是只有写完了才能给自己喝奶茶。

但他们都是为自己好。段小南暗自叹了一口气，跟如兰道：“你帮我数着，这次我要写到一百再放笔。”

好不容易写完一百个横，段小南的手腕真的已经开始酸痛了。太子的笔划好看是好看，但想要模仿却很难。

“如芝怎么还没过来？”段小南放下笔向门口张望。

如兰拿起段小南写的纸笑着说：“您写得真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好了。”

“那可不！”段小南扭了扭脖子，听到咔咔两声，又伸了个懒腰。

“他大概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您要不先把这个捺写了，这个好写一些。”

察觉段小南有要撇嘴的趋势，如兰又加了一句：“您先写着，我再去给您寻些点心。”

眼看着还有好些个笔划没写，段小南只得又拿起笔。刚写了一个捺，听见如兰走时关门的声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是，如兰怎么跟自己说的话这么像驯狗呢？不停地定个小目标，又是夸奖又是投食的……

算了算了，他们也是为自己好。

虽然刚开始不情愿，但写到后头，段小南确实是越写越快，且越写越有型。于是在心里鼓励自己，今日的任务就这么多，若是能早些完成就奖励自己。

只是奖励什么呢？吃的喝的管够，就算心有余，也装不下再多的东西了。眼前的字越写就越让他想起之前写话本子的日子，要不就奖励自己看一会儿话本子？虽说宫里人多口杂，等到大晚上大家都回屋睡觉，自己躲在被窝里看会儿小书又怎么了？

等如芝如兰一起从小厨房回来，就见段小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充满了干劲，连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两人相视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搞懂段小南这是怎么了。

如芝把奶茶放在一旁的桌上，问段小南：“驸马，您方才见到什么人了么？”

“没有啊。”段小南写得认真，甚至没空去思考为什么如芝这么问。

“你要不要先歇歇，把奶茶喝了？”如芝问他。

“等会儿，我还有二十多个撇写完。”

真是纳了闷儿了，如芝觉得奇怪，凑上去想看他到底怎么回事，却一把被如兰扯住，见他悄悄地摇了摇头，于是也默默等在一旁。

等最后一笔写完，段小南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将浑身的筋骨都抖擞一遍，然后说：“快快快，奶茶还没凉吧？”

“没有呢！”如芝掩嘴偷笑，“给您热着的”。

门窗已经关好，三人坐在沙发上一起喝茶吃点心。如芝没忍住，问：“您突然这是怎么了？”

段小南把嘴里的红豆糕用奶茶顺下去，说：“反正都得写这么多，早点写完就完事儿了。”

如兰笑着道：“你要是这么想就太好了！”

段小南继续道：“而且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两人齐声问。

段小南故意咳嗽一声，颇有些卖弄关子地道：“如芝，我箱子里的东西可都还好好存着吧。”

“在呢。”如芝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如兰见他俩都笑了，心里也明白过来，有些担心，“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哎呀大晚上的。我躲在被窝里看一会儿，有帐子挡着，你们又在外头守着，还能有谁知道？”

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于是下午如芝如兰便去库房，借着拿羽绒被的功夫，给段小南包了些之前常看的话本子。

没想到段小南的精神头过于充足，晚饭前就写完了所有的笔划。却因为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敢看，急得坐立难安。

如兰乘胜追击，跟他说：“您现在这样着急，不如把明日的写了，这样明日就能少写一些。”

“也行吧。”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段小南提笔又开始写明天的份额，直到晚膳送来才放下笔。

一吃完饭，段小南就催着如芝如兰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让其他宫人们也都早点回去休息。

院子一空，寝殿的门窗也都死死关住。段小南几乎是边走边脱衣服，跳进了被窝里，从床头取下特制眼镜戴好，馋瘾发作般道：“快给我！快给我！”

如芝变戏法般拿出五个话本子问他，“您想看哪个？”

这么久没看，哪个都能解解馋瘾，段小南随便拿出一本，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自从他写的话本子面市之后，市面上出现一些作品，也写了一些想象中的天宫生活。什么能面对面说话的玉板啦，能用咒语控制放热气或是放冷气的玉箱啦，能将人像故事储存起来放映的云母镜啦……

虽然内核还是古代的故事，但也有不少有趣的佳作，甚至一些荤素相间的作品也借用了他之前描写的物品设定。

眼前这本是人和狐妖故事，那妖家中就有些跟现代家具类似的物品。狐妖跟书生分手之后，天天在云母镜播放自己和书生的点点滴滴，睹物思人。

一晃快到夜半，如兰打着哈欠来劝段小南：“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请安呢。”

段小南看得兴起，哪里能放得下，还是一动不动在被窝里趴着，直勾勾看话本子。

见段小南还有几页就能看完，如兰便跟如芝先去睡了，他们早上起得要比段小南还早，这样才能伺候他起来。

看完了一本，段小南自己将灯吹灭躺下。却因为精神亢奋，怎么也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半宿，感觉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如芝如兰给喊醒了。段小南头痛欲裂，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都哑了。

如兰仔细察看了一番他的神色，忧心道：“您这是感染风寒了。我去禀告嬷嬷，这几日不去请安了。”

一般若是生了病就不用再去各宫中给宫菲们请安，以免过了病气给他们。

此时能够偷懒，段小南却高兴不起来。他的脑子里感觉像是塞了一整块同时浸了热水和凉水的湿抹布，搅得他头痛又呼吸不畅，浑身难受。

昏昏沉沉睡到下午，段小南在睡梦中听到外面有一些吵闹声。努力睁了睁眼没睁开，隐隐约约听到有一个清亮而威严的声音渐渐传过来：“驸马病得厉害么？”

是太子？怎么突然过来了？不会是因为自己生病吧？

要不还是把好人卡还给凤北骄吧？段小南迷迷糊糊地想。

凤北骄今日一回府就听下人禀报说驸马病了。第一反应是，他这般懒散莫不是在装病？才让他练了一天的字，第二天就病倒了，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问过了太医，也说他是感染了风寒。但凤北骄总觉得不够踏实，他要亲眼确认他是不是在装病。

“你把帘子掀开。”凤北骄走到段小南床前，吩咐道。

段小南的其中一个贴身侍女行礼道：“禀殿下，驸马受了风寒，未免过了病气给您，还是隔着比较好。”

凤北骄冷冷地盯着他又重复一遍，“本宫说，把帘子掀开。”

如兰不敢再反驳，小心地将冬日厚重的床围打开，放在一旁。

凤北骄上前一看，段小南的神色确实是病了，且病得不轻。整个人脸和唇都是青白的，唯有两颊烧得透红。平时长而卷翘的睫毛此时乖顺地耷拉着，嘴唇也有些干皱，一副很渴的样子。

没了总有别样心思的探子样，倒看着没那么让人心烦了。

费力半天劲，段小南总算把眼睁开，缓了会儿神才看到床前站了个衣着华丽的影子，背着光显得遥远又高大，应该就是太子了。

躺着似乎太失礼，段小南咬着牙想起来，如兰忙上前搀扶。

“不必了，你好好歇着。”凤北骄开口。

“谢殿下。”段小南本就是做样子，忙哑着喉咙感谢，又重重躺下。

谁知话音刚落，如芝就端着个盘子进来了，给太子行完礼坐在段小南床边。

如兰将段小南扶起，在背后垫了几个枕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没有什么神智的人用勺子喂药。

段小南病得又迷糊又难受，喝药的时候眉头皱得越发紧，还差点呛着。喝着喝着，段小南额头渗出些汗，将鬓角的细碎绒毛打湿，黏答答贴在额头上，衬得整个人越发虚弱可怜。

“太苦了。”段小南好容易喝完，小声抱怨。

“怎么这么娇气？”凤北骄冷冷开口。

本来就苦，说都不能说一声吗？又不是不喝。

段小南病得糊涂，没忍住用控诉的眼神向凤北骄看过去。

动不动就撒娇。

凤北骄把眼挪开，不过说了一句，至于红着眼这样泫然欲泣吗？自己当年命悬一线，也没这般样子。

“等会儿给您拿奶茶。”如芝收碗时小声凑到段小南耳边说。

段小南瞬间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小幅度点点头。

凤北骄见他们又在旁若无人说悄悄话，皱眉问：“你们在说什么？”

“禀殿下，如芝刚刚同驸马说等会儿给他送些奶茶解解苦。”

“喝那么多水，下床又要受风。”凤北骄不赞同。

如芝偷偷瞧了段小南一眼，见他垂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只好说：“是。”

两人扶段小南躺下，段小南纠结着要不要收回好人卡。不就是喝个奶茶嘛！

等段小南又陷入昏睡，凤北骄出去问两人：“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宫里的炭火缺了吗？”

“不曾。”如兰忙道。

“那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凤北骄本能觉得不太正常。

如芝如兰心知肚明，昨夜段小南一动不动地看了大半夜书，也许被窝的缝隙里灌了许多冷风进去，再加上晚上也没可能也没睡好，因此才突然病倒了。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于是只好沉默以对。

凤北骄也没指望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从段小南寝殿里出去，直接让木欣去找暗中盯着段小南的属下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了一会儿奏折，木欣终于回来复命，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凤北骄有些头痛，自从遇见段小南，他这个向来直爽做事的属下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说吧，他又做什么了？”凤北骄心中已经不会起什么波澜了。

“驸马昨夜将人遣走后在宫里看话本子。”

凤北骄头都没抬，“南零笑声声的话本么？”

“不是。”木欣。

凤北骄抬头看他，“那是谁的？”

木欣继续说：“属下派人查了他昨夜到底看了什么，是一本叫绿锦江的话本子，作者叫伸鹤。”

“讲什么的？”

“一个书生和狐妖相爱的故事。狐妖爱上了书生，从山贼手中救下她，又敦促她进京赶考，考上了状元。”

“然后呢？”

“然后下面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