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印象

“看我做什么？”杜程问道。

“我看你不会哄女孩子开心，”章张感叹道，“你说几句她爱听的能怎样？”

“真的不记得了，”杜程说。

章张撇了撇嘴角，“无趣。”

说完却突然好奇，开口道:“那你对我……”

话头刚冒尖就被章张及时遏制了。

干嘛自讨没趣，是指望杜程能记得，还是指望杜程能说句谎话骗骗自己？

前者还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后者……算了，有这个念头都是章张异想天开了。

章张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又开始下意识地转笔，回忆自己对杜程的第一印象，突然听见杜程的声音。

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合理的突兀。

他说:“你是想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么？”

转笔的手戛然而止，笔“啪”地掉在课桌上，章张突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有期待、有紧张……好像还有一些自己形容不上来的情绪。

章张将那些说不明的感觉压制在心底，无所谓地问道:“说来听听。”

语气吊儿郎当的，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

可是他托着下巴的手却放平了，两只手放平在课桌上，一向习惯弓着的背脊挺得笔直，左手抓着右手的食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这样子……就好像他其实很紧张。

杜程的心倏地动了一下，盯着他的指尖看了许久。

每当期待什么的时候，时间好像就过得很慢，慢到章张以为听不到杜程的回复了。

杜程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你身上带着光。”

章张挺直的背脊缓缓弓了下来。

他心里并没有一个期待的答案，听到杜程的回答时他意识到这个答案自己就很满足。

章张平静了一会，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那光有照到你身上吗？”

杜程看着章张点了点头，说:“有。”

章张复杂的情绪因为这一个字就一扫而空，转而被喜悦代替。

“笑什么呢章张，曹女士不是让你这个课间去找她吗？”姜梨偶然的一个转头就看见章张在傻笑。

“哦对，忘了。”

“我和你们英语老师换了一下班，今天的晚自习你们英语老师带着，这是语文作业，晚上前通知下去，还有……你一直在笑什么？”曹女士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啊？”章张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在笑吗？”

曹女士:“……”

“有什么好事儿，分享一下，让我也笑笑。”

章张一脸无辜，“没有啊老师，我没笑。”

曹女士:“行行行，你回去吧。”

“好的曹女……曹老师，我回去了！”章张立马转身。

曹女士看着他这个状态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章张转过身，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曹女士目光如炬，盯着章张，缓慢问道:“章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章张无语地看着曹女士，一时之间都想不到要回复她啥。

“哎，行了，”曹女士看出来章张的无语，“谁让你一直这样笑，谁看了不都以为你谈恋爱了。”

章张:“好吧，怪我。”

曹女士:“不过你真的没谈？”

章张:“？？？我没有啊。”

曹女士还是不理解，“那你笑什么呢？”

章张:“……”

合着不谈恋爱就不能笑了？

后来曹女士不纠结这个话题了，反倒是章张自己纠结起来了。

“所以我笑了吗？那我是在笑什么呢……”

后来的课上章张一直走神，杜程碰了他好几次，每碰一次章张就做个样子认真听几分钟，很快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终于章张忍不住了，也不管这是课上，凑近了杜程悄声问道:“是咱们刚到一个班的时候你就这样觉得吗？”

杜程犹豫了一下，说:“不是。”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出乎章张的意料，他继续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杜程不再说话了。

上课的时候章张还不能太明显，下课后他就大胆多了，将杜程正在看的试卷抢了过来，强迫杜程看着自己，举动硬气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却是软软的，“那是什么时候啊，你告诉我嘛。”

赵子玉心想他真的不是故意听他们说话的，但是章张的这个语气真的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止赵子玉，杜程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章张。

老天证明，章张真不是故意那样的语气说话的。

至于为什么出口成那样，章张真的不知道！

血色先是出现在耳边，随后慢慢爬上脸颊两侧。

章张:谁能救救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好在赵子玉还算贴心，冲着前面这俩经常气氛不对的俩人问道:“什么什么时候，你俩在说什么啊？”

章张立马把抢过来的试卷拍回杜程课桌上，然后转头对赵子玉说:“没什么，瞎说着玩的，诶你这个笔从哪买的，好用吗，放假我也去买几支。”

赵子玉:“这笔，你给我的。”

章张:……

尽管看不见，章张还是察觉到杜程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瞬间有些如芒在背。

联想起这几天自己频繁的不对劲以及在杜程面前出的糗，章张有种不想做人了的念头。

可惜躲得了课间躲不了上课。

英语老师让同桌互相提问单词，照往常来说这个时间都是章张扯别的的时间，这次却一反常态，让杜程提问自己。

提问完后该提问杜程了，章张也不看杜程，一直盯着单词表，说出一个汉语，等着杜程的回答，却一直没等到。

单词不难啊，章张心想。

转头看向杜程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其实我不记得对你的第一印象了。”

杜程的对他的形容是后来慢慢有的。

也就是说，杜程对他并没有第一印象。

其实想来也正常，杜程性子比较冷，平时也不会关注别人，对别人没有印象很正常。

但是章张还是有些失落。

章张自我安慰道:“很正常嘛，毕竟刚分到一个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和哪个人关系好，又没有人能预知以后的事情，谁也不会提前关注谁。”

杜程看得仔细，将章张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章张摇摇头，说:“没有啊，但是我想不通你既然说的都不是对我的第一印象，你还问我是不是想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你这前后矛盾啊。”

这话杜程没回答，班级里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

后来章张才反应过来，矛盾的不是杜程。

章张前不久还在心里吐槽杜程无趣，说几句别人爱听的都不肯，转眼间杜程就双标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对自己和胡若若都没有第一印象，却诚实地告诉胡若若说他忘记了，对自己却说出了那句可以当做第一印象的话。

就好像在哄他一样。

那点失落瞬间就没了。

章张也意识到，其实他从来没有在杜程那里讨到过没趣。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章张先找英语老师请假去上厕所，紧接着杜程也过去请了假。

英语老师虽然疑惑，但也没管他俩。

公共洗手间里正在值日，女厕是三个女生，男厕是三个男生。

章张刚要进去就遇见一个女生低着头从里面出来，接着听见里面埋怨的女声，“刚拖的地就从这走，真烦人，再有下次你小心点。”

章张没进去，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六个人在拖地。

说是六个人在拖地，实际上只有两个男生在拖，另外四个人都在旁边干杵着。

“同学，你们昨天早上有在这里捡到一把拖布吗？上面有用红笔写的“5班”的字样。”章张站在门口问道。

闻言六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却没有任何人先开口说话。

尽管没有人回应，但是他们的目光却不是多么友善。

章张看向这片区域的摆放，角落里扔着三把扫帚，站着的六个人四个人拿着拖布。其中一把上面明显能看到被涂抹的痕迹。他视力很好，涂抹的那块是用黑笔涂抹的，还是能看出来红色的字迹“5”。

章张突然就很不爽。

他看向拿着“5”字样拖布的那个男生，问道:“同学，你手里这把拖布有点像我们班的，你是在这里捡的吗？”

“呵，”男生本来手扶着拖布，突然松开手，拖布棍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你怎么看出来像你们班的，离这么远看得清楚吗，你自己走过来自信看看呗。”

章张视线下移，听见男生说：“要是你们班的你就拿回去吧。”

章张沉默了几秒，走了过去，刚弯下腰的时候，近在手边的拖布突然被踢了一脚。

章张动作一顿，又听见男生说：“脚滑了。”

章张将拖布捡了起来，直起腰的同时听见那男生的话:“这都捡啊，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你们五班的人还挺窝囊的。”

章张闭了闭眼，刚想出脚踹向那个男生的前一瞬，却见男生自己倒下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章张根本没反应过来。

被踹倒的男生也懵了，第一懵的是他怎么突然就被踹倒了，第二懵的是踹他的竟然是杜程？

反应过来后男生迅速爬起来，恶狠狠地凶道:“你他妈有病啊杜程，我招你惹你了！”

骂完却看见面前这俩5班的人竟然还在互相看对方，好像是挺着急地在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男生:？？？你俩有病？被踹倒的是我好吗？

章张:“我的天，你踹他干嘛，你脚没事吧。”

杜程摇了摇头，将章张手里拿着的拖布接过来倚在后面的墙上。

男生无语了，抬手指着杜程道:“我他妈跟你说话呢，别逼我动手！”

刚说完指着杜程的手就被章张一巴掌拍开，“别碰他！”

男生:服了，真的服了，你俩是什么大聪明。人我是一个没碰到，踹和打我是没少挨。

男生气都到胸口了，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有两个小喽喽，转头冲着他俩吼道:“你俩干杵着干嘛呢！”

“这……扬哥，不杵着干嘛……”另外两个老实拖地的男生也有点无措，没想到这上来就真踹啊。

他俩确实一直跟着郑钊扬干些吓唬人的事，过点口头上的瘾，走路再拽一些，多少也能唬住不少人。

但是他俩真没打过架呀！

刚刚杜程这一脚不仅踹懵了郑钊扬，顺带也踹懵了他俩。

这谁也不成想真有人上来就踹啊。

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谁能不知道杜程呢。章张名声确实没杜程那么响亮，但足够优秀也少不了人知道。两个人一直被冠以“好学生”的头衔，在各种活动、比赛上频频拿奖。

虽然之前听说过他俩打架，但毕竟没亲眼见，总是也不能把他俩跟打架联系到一起去。

如今亲眼见到了，还是这么突然的见到，两个人有点不能接受。

自己本来就是因为颜值也不出众学习也不好，没什么出挑的才跟着郑钊扬混，好歹能装一装。

毕竟学校里受女孩子关注的就那么几种，要么学习好要么长得帅，要么没正形酷拽酷拽的。

所以他们打算走酷拽这条路线。

结果他们俩发现学习好的长得还帅，关键是比他们专业装拽的人还拽。

没天理啊，两个人同时在内心哀嚎。

郑钊扬又多了些恼意，可是莫名的他不敢发泄在面前的这两个人身上，只能走过去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拖布，做了个吓唬他俩的动作，恶狠狠地说:“两个废物。”

章张皱了下眉，对郑钊扬更厌恶了一些。

章张:“你有病就治，别乱咬人。”

郑钊扬瞪着章张，在场的八个人，其中五个人都是自己班的。

自己在班里、年级里的风头都响，这次要是被这俩人吓到了，那自己还怎么立足。

于是他颠了颠手里的拖布，冲章张说：“今天跪下来，求求我，我就当过去了，不找你们麻烦。”

章张“哧”了一声，说：“做梦。”

下一秒郑钊扬挥舞着手里的拖布朝章张砸了过去。

那一瞬间杜程又想起来之前章张手腕挨的那一下，心里多了些慌张以外的情绪。

他先一步挡在章张前面，抬手接住了那带着猛力砸过来的拖布棍。

接住拖布棍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了手心传来的麻，以及，后面那人的手着急地抓在他肩上，万分着急的感觉。

杜程利落地将拖布棍夺了过来，扔到了一旁。

章张迅速拽过杜程的手，掰开看他的掌心。

其实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肿大或者发红，杜程也低声告诉他说“不要紧”，可是章张还是有些恼。

从杜程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这人紧皱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章张指尖极轻地划过他的掌心。

有些痒。

杜程抽回手，说:“真的不要紧。”

章张没看杜程，转身上前去揪住郑钊扬的领口将他搡到墙边，“你是不是有病！”

郑钊扬也不甘示弱，回揪住章张的领口，说:“是你们先动的手！”

旁边三个女生立马上前拉住郑钊扬，急道:“行了郑钊扬，别惹事了！”

“是他揪着我不放！”郑钊扬吼道。

其中一个女生立马抓住章张的胳膊，“章张，给我个面子，别计较了。”

章张皱着眉看向女生，不出意外的话刚才自己进来前听到的那句抱怨就是出自她口。

章张总是对那种高姿态、言语或者行为上霸凌别人的人有生理上排斥，但碍于对方是女孩子，他也只能干干巴巴地说一句:“松开我。”

女生并没有松开。

杜程一直站在章张身后侧，知道章张心里不痛快，没想要拦他，大不了陪他一起打。

只是现在看见这个女生抓着章张的胳膊，觉得这个情景莫名有些扎眼。

就像是为了这个女生起的争执一样。

于是他抓住郑钊扬的手扔开，而后握住章张的另一只手腕，说:“好了，松开。”

章张听话地松开了。

松开的瞬间，也挣开了女生抓着他的手。

郑钊扬理了理自己的领口，面上依旧是恶狠狠的样子，“咱们没完！”

说完推开身边的女生走了出去。

抓着章张胳膊的女生看着郑钊扬走了出去，转头打量着章张，说:“我叫郭琳，二班的。”

说完也没等回复，看了另外两个女生一眼，转身也走了，随后另外两个女生也走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惆怅的男生还要继续打扫卫生。

章张和杜程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一个男生拿着手里的拖布走过去递给章张说:“你们拿这把走吧，这把是新的，那把给我们吧。”

章张接过递过来的拖布，说:“好。”

杜程看着他们问道:“他会找你们麻烦么？”

男生说:“哎，无所谓。其实说实话，我们也不怕他。”

闻言章张点了点头，看向手里的拖布，说：“谢了。”

男生：……

别谢，受之有愧。

刚一走出洗手间章张就立马和杜程拉开距离，拿着拖布闷头往前走，丝毫不管落在后面的杜程。

章张气冲冲地拿着拖布从教室后门进去，将拖布往位置上一放，又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随后杜程也走进教室。

大部分在早读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俩人出去了又回来，只有英语老师和周围的人注意到了。

空着手前后脚出去的，拿着拖布一起回来的，英语老师有些纳闷：这拖布是哪冒出来的？

还不待这个问题有答案，英语老师又开始纳闷下一个问题了：他俩是出去约架了吗？为什么气氛有点怪？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拜托，这可是章张和杜程诶，怎么可能会打架。

盯了会儿早读，英语老师也不一直在这盯着，没一会就出了教室。

章张翻书的声音很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很不爽。

偏杜程是个不会讲话的，想了好久不知道要说什么，后来看了看掌心，装惨道：“有点疼。”

章张立马拉住他的手，着急道：“我看看，是肿了吗。”

杜程：“没有，不疼。”

章张：“……”

章张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杜程的手心，确定没有肿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后来章张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着眼眸说：“对不起啊，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

章张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心里憋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绝对不是因为郑钊扬，只是因为杜程。

很久后他深呼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杜程的心随着章张的话被极轻地扯了一下，他看向章张，看见这人垂着的睫毛，片刻后，轻哄道：“没关系，不怕。”

赵子玉在后面瞄着前面两个人，看了看手表，对沈柔说：“怎么样，我赢了吧。”

沈柔伸出大拇指，“你怎么这么厉害？”

赵子玉甩了下刘海，说：“那是，我当然厉害了。”

表面上这么说，实际上赵子玉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前面两个人每隔几天就得有次谁也不理谁的情况，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试图掺和一脚。

可是每次，这个情况绝对维持不了一节课。往往在20分钟以内，就能看见章张巴巴地凑到杜程那边去说什么。

后来的赵子玉已经皮了。

在外人看来的章张和杜程闹别扭了，由于这俩人都是不爱生气的人，都会以为这得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实际上这只是人家俩人20分钟的沉默期，20分钟一过，一定好。

别人别管，管就是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