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名

到了姥姥的小区，姥姥正站在小区外面张望，看到自己外孙下了一辆车就赶忙迎上去，把手里的外套给章张披上，边披边数落：“你着什么急，衣服都不穿就出去，我都怕再见你时你已经冻成冰了……”话没说完看见另一边车门下来一个极帅气的小伙子。

平心而论，章张在自己眼中是最好看的小伙子，而此时的这个小伙子，姥姥想了想，和自己外孙比，只能是无过之也无不及。

章张胡乱舒了袖子，跑到那边去拉住杜程的手到姥姥面前，“姥，这是我朋友，叫杜程。”

“哎呦，你怎么早不带人家来家呢。”姥姥嗔怪道。

章张看着自己姥姥目不转睛盯着杜程的样子，心想张景溪爱看帅哥一定是随姥姥。

“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姥姥打断。

“你不用说，小杜是你以前的朋友吧。”

章张点点头，杜程也随之开口：“姥姥好。”

“哎，你好你好，走咱们回家。”姥姥慈祥地看着这个高了自己起码一个半头的男生。

章张看着姥姥实在是别扭，一手搂着姥姥，一手牵着杜程，“回家喽！”

上楼的时候三个人并排太挤了，姥姥挣脱章张的胳膊，“我自己走。”

说完慢悠悠地在前面开路。

章张还牵着杜程的手没松开，似乎是没想起来，直到到了家门口才松开，掌心瞬间渗入一股凉风，将刚才的温热卷走，一点不留。

家里很暖和，姥姥和章张都是怕冷的人，平时在家也只用穿一件毛衣，这温度对杜程来说有点高了。

姥姥拉着杜程的手坐在沙发上，章张坐在沙发角，在姥姥身后，看着姥姥眉眼眯着和杜程说话，觉得自己上次这么满足好像还是去年过年。

“小杜啊，你冷不冷？”

章张：“……”

“姥姥，我不冷。”杜程笑着说。

章张：“姥，这屋子里温度26度。”

姥姥头都没回，“别打岔。”

说完又看向杜程，“累不累呀这一路。”

杜程摇摇头，“不累。”

“瞎说，哪能不累呢，我记得他们来时十来个小时的车程，他妈的腰坐的都疼了。”说完又问杜程，“小杜你怎么来的呀。”

杜程有些不自在地眨了下眼，“还好吧，没有觉得腰疼，觉得挺快的就到了。”

章张却看了杜程一眼，低头开始翻手机。

“哦，”姥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几天过年了，你别走了吧。”

杜程一时哑了口。

这事他做的冲动但依然存有理智，不论如何在这里过年都是不合适的，他打算在这里待两天就去住酒店，回家的车票是买不到的了。

这一年林海回了老家，杜暖在外公家，按理说杜程应该去哪一边过年的，但是杜程这次哪边也不想去了。

他出门时杜暖不在家，他给林海杜暖都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去找一个人，过年不回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林海和杜暖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阻止，杜程始终都是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自由。况且一直以来都是杜程迁就他们多，想来这还是第一次杜程向自己进行一个“通知”。

“我得走……”

“走什么走，”章张的头适时地抬起来，“不许走，这么远过来的，回去的票又买不到，怎么回去，跑个三天三夜回去么。”

章张的语气有些有些硬，说完又低头看手机。

姥姥也应着章张的话头继续说：“对，不许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嘟嘟的朋友呢。你要是走，今年就我俩孤苦伶仃的过年了。”

章张猛地抬起头来，杜程也适时地听见了那个陌生的字眼。

“嘟、嘟？”杜程歪着头重复了一遍。

“姥！”章张的怒吼吓老太太一哆嗦。

“忘了忘了，以前叫习惯了，这孩子大了不让叫了，平时我注意着，就叫他‘我大孙儿’，这一个不注意说秃噜嘴了。”姥姥回头看了眼章张，看到章张青红相交的脸，又赶紧扭回了头。

杜程使劲忍了忍，没笑出声来，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笑意，“这名字怎么来的呀。”

“他小时候可胖了，谁见了都说他肉多，我就叫他‘嘟嘟’，一叫就叫顺口了，好多年改不过来，这孩子长大了就不让叫了，倒是也没那么强硬，就是当着人不能叫。”姥姥眯起眼，像是回忆起章张的小时候。

她突然起身回了卧室，留下章张和杜程大眼瞪小眼。

章张脸色发青，杜程咬着舌头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在姥姥很快就出来了，拿着一本老旧的相册，“小杜啊，给你看看，不然我说了你都想象不出来。”说着又挨着杜程坐下，翻起相册。

章张的脸在杜程地注视下由青发红，杜程不再看章张，低头去看相册。

一本很旧的相册，每一页上面有两个塑料袋，装着两张老照片。

前面的都是姥姥年轻时候的照片，姥姥慢慢地翻着，喃喃道：“我倒是好久没看这了。”

年轻时候的姥姥很有气质，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马夹。姥姥还烫着一头羊毛卷，看起来乱糟糟在那年代却是流行极了。

姥姥指尖抚摸着年轻时候的自己，感叹道：“以前多年轻啊。”

“年轻时候的您很有气质，现在也不减当年。”杜程说。

“嘴甜哦，”姥姥很受用，笑了起来，继续翻到后面就是姥姥抱着孩子的照片，还有小时候的张景溪，眼睛和章张很像。

前面姥姥翻得稍快一些，几张几张地翻，到了后面就看到了姥姥口中的胖娃娃。

杜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胖娃娃看，心里感叹确实是肉，叫“嘟嘟”确实有道理。

杜程看了照片上的胖娃娃一会，又看向章张。

章张红着脸瞪他，想着等会再算账，新账旧账一起算。

姥姥配合地把相册递到杜程手里，“来你拿着看。”

杜程接过相册，翻得很慢，目光在每一张照片上都要停留很长时间。

最开始是白胖娃娃躺在床上，后来是肉嘟嘟的小朋友站在柜子前，再后来是带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脸色还有婴儿肥……

逐渐脱去稚气，成长为很好的大男孩。

一周岁的胖娃娃和十六岁的少年在此刻重合，杜程在他的成长中短暂地走了一趟。

杜程想拿手机把这些拍下来，碍防姥姥和照片里的正主都在，没下手。

相册里偶尔看见几张别的小朋友的照片，不多。

翻到最后了，杜程把相册还给姥姥，看着姥姥注视着自己，杜程说：“很可爱。”

姥姥笑着说：“是不是没见过这么肥的娃娃。”

杜程点点头，本着诚实的原则说：“没见过，真的很肥。”

假装看不见怒视自己的眼神。

“说来也稀罕，他小时候那么多肉，还是怕冷，从小到大都怕冷，随他妈。”姥姥感叹道。

“对了，去年他生日的时候收到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那羽绒服好看是好看，但是我觉得不保暖，他穿上就没脱下来过，睡觉的时候也要把衣服搭在被子上……我记得他妈说是哪个朋友送的来着，我记不清了。”

“……”杜程说：“是我送的。”

“啊，”老太太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记起来了，好像是你的名字，诶你叫杜什么来着？”

“叫杜程，”章张开口说：“姥，饿了，该吃午饭了吧。”

得想办法把老太太支开，不然老太太嘴里得秃噜更多。

“啊，对！该做饭了，小杜你想吃什么？”姥姥看向杜程。

章张突然跑进厨房，端出前一天姥姥烙的馅饼，“快，尝一尝，可好吃了。”

姥姥“哎呦”了一声，端走了这盘馅饼，顺带拍了章张一下，“凉的！这么冷的天。”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杜程，“小杜，我去烙新的啊。”

“好，谢谢姥姥。”杜程回的坦然，没有丝毫扭捏，他和奶奶相处的不少，知道老人的乐趣就是给小辈鼓捣吃的，也不拂老人的好意。

章张看着杜程，噗嗤一声笑了，他当然知道凉的，也不可能真的给杜程吃，但是姥姥要是问起来就没完了，还不如给姥姥指条明路。

察觉到杜程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章张敛去了笑容：“看我干嘛。”

章张想着杜程开口的话一定是损自己的，正想着自己该如何不处于下风，结果听到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看着你。”

好轻的一句话，像叹息一样，又带着些不讲理的意味，却沉重地砸到了自己心里。

章张突然就觉得委屈，是他从未曾说过、表现过、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的委屈——他并不开心，很久了。

章张看了眼厨房里的姥姥，上前去拉着杜程进了卧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章张就上前去抱住了杜程。

杜程没说话，沉默着环住了章张的背脊。

章张下巴搭在杜程的肩膀上，胳膊缠着杜程的腰，过了好久才闷声说：“谢谢你来。”

杜程拍了拍他的背，说：“因为我也想你了。”

本来好转的情绪又因为杜程这句话被带动，眼眶不争气的红了，“你这人……”

杜程慢慢地抽离这个拥抱，章张察觉到他的动作，手又搂得紧了些：“不许动，”语气委屈的很，“这么久没见了脸抱一下都不给，你真是……小气的很。”

被冠上“小气”头衔的杜程无话辩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张的眼泪也憋回去了，分开了这个拥抱，还大言不惭道：“人家见面都不来个大拥抱，我也给你个。”

杜程坐到床上，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章张坐下。

章张没动，杜程也没强拉他。

“说说吧。”

“说说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

“……”

章张问：“说什么？”

杜程沉默了几秒，“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怎么不开心。”

“没瘦，姥姥做的饭那么好吃，就是又长高了点，我还觉得你瘦了呢。”章张小声嘟囔着，“没不开心。”

杜程盯着章张发红的眼睛，没再问。

章张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有话要问呢，底气一下子就回来了。

“说说吧，”章张坐到椅子上，背一靠，翘起二郎腿，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

“说什么。”

“怎么来的。”

“坐车。”

“什么车。”章张想起来就生气，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可是杜程的反应愈加印证自己的猜想。

“我查了手机，”章张收回腿，身体前倾看着杜程，“你是不是坐火车来的。”

杜程没说话，章张的猜想成了真。

章张沉默了片刻，起身去把被子铺开了。

“我不困。”杜程拦住章张的动作，“我真的不困，路上一直睡觉了。”

“怎么可能，”章张甩开杜程的手，“睡觉！”

杜程叹了口气，声音软了几分，“好歹先让我吃个饭。”

章张的动作顿住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了，“你先躺会，姥姥调馅要好久的。”

话刚出口就被“要调馅好久的姥姥”打了脸：“小杜出来吃饭啦。”

杜程应了声，看向章张，走过去把章张从床上拉下来，又轻轻掰开章张紧攥着被角的手，安抚地顺了顺，“好了，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