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Chapter84.

随着一声又一声巨响，这条小巷中的房屋陆续塌了下去。

本还晴空万里的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变为黑压压的一片，密布的乌云为周遭又添几分冷意。

这片大地上的冰层无休无止地向外扩张着，甚至将路边一颗不大不小的树都冻上了半截，空气中也染上森森寒意。

凌梓默抱着朱竹清稳稳地坐在了流年身上，意念控制它飞得更高了些。

“跟紧我。”林笙的眼角突然泛起淡棕色的微光，她收起了几分悠闲神色，但举手投足间还是透出满满的游刃有余之感，“我找找出口。”

“出口？”凌梓默一边低头去看地面上倒塌的房屋一边将手探向了朱竹清的手腕，紧皱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当然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鹿角少女白她一眼，脸上很是不满，道：“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脑子转起来。”

没空理会二人的拌嘴，朱竹清从一开始就想要检查凌梓默的状况，奈何从见到凌梓默开始，这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十分跳脱，再加上她的脑袋本身就有些晕，故而方才一直处于思维被凌梓默牵着走的被动状态中。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微微侧过身子，想要去看身后的人，却又被那人轻柔地按回了怀里。

“没有。”凌梓默的嗓音柔下来了许多，她将手臂收紧了些，回问道：“你呢？”

“我也没事。”

凌梓默轻轻应了一声，暗暗松了口气。

刚刚那声巨响出现之时，她终于确定这个世界并非是真实的，那么不属于这里的林笙与行为突然“反常”的竹清自然就是真实的了。

她们是来救她的。

凌梓默将武魂附体，同时运转起无名功法，想要尽力将自己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水平，而后她看向林笙道：“我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寒气，在落日森林方向。”说罢，她又低头全神贯注地观察起地面上的情况去了。

自从她见到竹清与林笙后，这个地方似乎就变得不稳定起来，耳边一刻未停的巨响震得她心中发慌。

本就痛得厉害的脑袋似乎更加昏沉了，她重重地掐向右手虎口，陷入了几分混沌的意识方才清明了些。

“正好对上了。”似乎有些许默契作祟，林笙点头道：“我们得飞快点，这里不对劲。”

于是三人前行的速度加快，朱竹清与凌梓默皆是紧绷着一根弦注意着四周的动向，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房屋的崩塌与冰层的扩散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恶化到能危及到在高空中飞行的她们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动静反而变小了。

越来越接近落日森林之时，四周也越来越静。

令人奇怪的是，这片森林似乎还未与外界一般崩塌，三人在上空飞行了好一阵也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狼藉画面。

“好像在这块地方。”林笙似是发现了什么，先一步在这片森林中落了地，而后流年也紧紧跟上了。

还未等黑衣少女跳下，她的身侧就响起了一声重重的闷响。

腰间的力道在方才突然消失，她心下已经先一步慌了起来，下意识循声去看，一个在草地上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的颤抖黑影映入她的眼睛，黑袍将少女煞白的脸遮住了一半，只露出苍白的、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她赶忙从流年身上跳下去扶起这个单薄的少女，大脑宕机一般地快要运转不起来。

她们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防范这个未知的幻境中，凌梓默一如往常一样平稳，双臂也毫无异样地、有力地一直环住她，她竟真的信了这人说的没事。

林笙惊呼一声，朝黑袍少女的额头上拍了一下，表情中的疑惑更甚了。

“应该是这个地方对我的精神造成的攻击。”带着浓浓的虚弱与勉强硬撑的颤抖，凌梓默的声音越发小了下来，“你也在幻境里，治疗不了我。”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几分道：“出口好像就在我吸收魂环的地方。”

话还未说完，她就被朱竹清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

“你能感应到出口具体在哪吗？”朱竹清看向林笙，带有些许鼻音的声线中多了几分冷静。

要尽快带她出去，一秒也耽误不得了。

林笙往前走了几步，四处打量了几眼后道：“我只能感应到在这个片区，但这里离她吸收魂环的那片草地不远，或许真的在那。”

“那……”

凌梓默刚张嘴发出一个音调，话茬便被朱竹清打断接了过去。

“先去那里看看，我们得加快速度。”

“走。”林笙点头，竟有几分默契地与朱竹清一齐往前蹿了出去。

“……”

凌梓默硬生生将梗在喉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这片森林中一如幻境外一般，没有任何崩塌的征兆，而途经的魂兽皆对林笙避之不及，现下倒是比在森林外顺利了许多。

凌梓默听着耳边的猎猎风声，轻轻将脑袋埋在了朱竹清的肩头，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越发地转不动了。

耳边的风声停了下来。

“师姐。”梦魇一般的音调传入她的耳朵，将她的神志拉回了几分，“帮我看看它该怎么改。”

那个昏暗的房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森林的空地里，凌梓默看见那个笑意盈盈的紫衣女人，也看见那个双眼红得可怕的自己。

方才那一刻开始，朱竹清与林笙就停了下来，她们定定地看眼前的幻影，皆是满是戒备地在想着些什么。

与凌梓默印象中的一样，两人的对话继续下去。

“我要杀了你。”她听见不远处的自己说。

凌梓默趴在朱竹清肩上动了动脑袋，难耐地轻哼了一声，意识又涣散了几分。

“小默？”耳旁传来满是关切的声音，似是已调整过来状态，这个声音不像先前一样慌乱，反而冷静得让人不由自主会感到沉稳与可靠。

“别看。”凌梓默试图抬手捂住朱竹清的眼，还未抬到半空中就因脱力而狼狈地坠了下去，只得尽量加大音量道：“别看那里。”

这个幻象不对劲。

从看到眼前的景象起，她的精神力就奇怪地消失得更快了，像是被眼前的东西吸走了一般。

更让凌梓默胆寒的是，短短几句话间，她渐渐感到与幻象中的自己越发感同身受。不止是精神力这么简单，这个奇怪的存在好像要把她整个人的意识都尽数吸过去。

她突然产生一种再多看几眼就会被困进眼前的幻象中的恐怖感觉。

“好，我不看。”朱竹清愣了愣，听话地将目光移了开去，继而安抚一般地放柔了语调，一边观望四周一边问道：“身体有好些吗？”

“好一些了。”凌梓默悄悄攥住朱竹清肩上的黑衣边角，轻声答道。

然而令她太阳穴突突跳的声音又一次将二人的对话打断了。

“都这样了还在满嘴跑火车，活该你难受。”林笙眼带轻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黑袍少女，走上前去朝眼前的画面点了一下，眼前的幻象竟尽数消失了，她似乎早猜到一般，淡淡道：“这些虚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感受到它有在试图吸走我的精神力，万幸魂力能将它打散。”

幻象消失后，前方的路竟然变了。

以极佳的眼力才能完全看清，前方出现了一条约莫一里的小路，路的两边依旧是郁郁苍苍的林木，尽头则是闪着耀眼白光。

“走，前面就是出口。”林笙指向前方，先一步试探性地跨了出去，朱竹清见状也赶忙跟上了。

刚踏上小道，一股无名的威压便自上而下将三人笼罩了个透彻，幸而大家心中早已有所防备，才在这样的威压下堪堪稳住身形。

鹿角少女低声的咒骂打破了这几秒因威压而形成的短暂静谧。

“什么变态东西！”她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

这样的威压对凌梓默来说也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只觉周身像是快要被人卸掉一般痛得厉害，本就所剩不多的气力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无法施展丁点，但这样的痛感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许多，故而，她很快注意到朱竹清那瞬间的失衡，也看到了林笙在一脸不服中都快抬不起步子的样子。

不知为何，虽然林笙的实力比她们强上太多，但依旧无法自如地抗衡这样的威压，她在这条路上行走得竟与朱竹清一样艰难。

狂风骤起，四周飘起了雪，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冻得此时虚弱得不像话的凌梓默一哆嗦，连朱竹清也倒吸一口凉气，脚下无法自控地又踉跄了一下。

这里的寒气与她一直以来尽力在感应的那股特殊寒气一模一样，前面就是出口没错了。

“最后一段路了。”像是在回应林笙，也像是在喃喃自语，黑衣少女迈出颤抖的步子，语调却依旧如方才一般冷静。

但凌梓默很清楚，朱竹清的状况并不比她好多少，以她对她的了解，现下不过是在极限的边缘硬撑罢了。

这一切都早有端倪，它们藏在黑衣少女越发控制不住的喘息里，藏在她细密又不停下落的汗珠里，也藏在她无法掩饰的踉跄与下意识的闷哼里。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朱竹清在突袭的寒气下拼命自控的轻微颤抖。

虽然幻境对凌梓默的精神攻击是最集中的，但这并不代表它会对其他人手下留情，凌梓默一直都在悄悄关注朱竹清的状况，其实自进入这片森林的不久前起，她就已感受到朱竹清逐渐变得虚弱的身体与精神状态，显然，这个倔强的少女并不想让她察觉到这些。

“竹清，放我下来。”她再也忍不住，轻声道：“我应该能自己走了。”

没人回应她。

但黑衣少女的回答已经很明显了。

凌梓默突然想起她们刚认识不久时，被大师罚负重跑，竹清也是这么固执地背着她到的终点。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想要说些什么，身下少女清冷又轻得快要消逝在风中的声音使她下意识顿了一顿。

“你相信我。”她听见朱竹清说，“我会带你走出去。”

凌梓默又不合时宜地忆起吸收魂环前她对竹清说过的同样的话。

脑中响起这个温柔少女流着泪抽泣的声线。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

她的心似乎也快陪着那个温柔少女一起抽泣。

凌梓默紧了紧环住朱竹清脖颈的手臂，几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我当然相信你。”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