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第55章

殿里静悄悄的。

除了烛火偶尔的哔啵声，赵旭只听见了苏锦梨的呼吸声。

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明显比往日所有时间都要快，咚咚咚地仿佛在敲击胸膛。

赵旭非常克制自己的眼神，没有朝苏锦梨那里看。

可是，奏折上的所有字他自认都认识，连起来却根本没有看明白，一个个的字仿佛都在漂浮，飘得他眼晕头晕。

何苦要和自己较劲？

赵旭问自己。

眼前女子是他这辈子唯一仅有的情感所在，之前没有人，今后也只会有她一人，何必一直忍着自苦？

人生短短百年，能找到心仪之人何其艰难。

母后所托非人，勇国公府一门惨烈，均是因为皇帝和太后的自私和凉薄。

可是他不会，如果没有她可以孤独终老；现在终于找到她了，那么，就守着她两人好好过，白首不离。

他一定会比母后幸福！

说服了自己，赵旭不再较劲，他抬头，看向跪在地上苏锦梨，声音是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的平和：“平身。”

苏锦梨惊讶抬头，呆呆看着赵旭。

不应该是让自己跪倒天亮吗？

难道不是狠狠威胁自己如果再想逃跑就把巧慧她们处死吗？

这就让自己起来了？

苏锦梨一脸疑惑，不敢置信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愣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膝盖有些痛，苏锦梨起身时趔趄了一下才堪堪站稳。

赵旭微微垂下眼帘，让自己的视线不要离开眼前的一堆奏折，才克制自己没有冲过去将她扶稳。

身子还是很弱，伤口太深之前就没养好，还急急忙忙要逃走！

赵旭心里埋怨，却一句也没有开口指责。

他不想指责，也不舍得！

苏锦梨站定，刚要偷偷地弯腰伸手去揉一揉膝盖，却发现了赵旭皱眉低头，一副连正眼都不愿瞧自己的表情，心里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的人都在他手里，虽然前世没听说他是个残暴昏君，但自己逃跑的行为万一刺激了他，让他动了杀机，吃亏的可是自己。

心里正想着如何让赵旭相信她不会逃跑，好慢慢放松警惕将巧慧和杨嬷嬷放出来，却见赵旭终于赏脸般抬眼看过来了。

“深夜过来，所为何事？”赵旭一脸平静，声音平和淡然，很好地掩饰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眼前女子过来前应该沐浴过，长发上还残留淡淡水汽，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馨香。

那种香味很淡，淡得几乎无法捕捉，可赵旭却敏感地闻到了，心跳变得诡异起来，不再是剧烈的咚咚乱跳，而是细密绵长地撞击心房。

仿佛预示着被他狠狠压在深不见底沟壑中的野兽，要破开他设下的防御，想要蠢蠢欲动了。

苏锦梨听见问话，心里差点爆粗口。

你问我深夜过来会有什么事？

狗太子，你说会有什么事！

当然是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勾引你，然后用些小心思在不吃亏的前提下，把她的人都救出来！

什么事？还问什么事？装傻也不是这样装的吧？

“呃——”苏锦梨不好说“我是来勾引你的”，支支吾吾半天被她找了个借口，“睡不着，想来给殿下赔个不是，之前擅自离开，是臣妾不对，请殿下原谅臣妾一次！”

勾引不好明说，但“臣妾”两字应该够大胆暴露了吧！

都默认了太子妃的身份了还不够？

能懂的都懂！

除非装不懂！

苏锦梨在心中将赵旭的十八代祖宗都狠狠骂了一个遍，当然，除了皇后。

赵旭这才注意到，苏锦梨自称从“臣女”变成了刚才的“妾身”，现在又成了“臣妾”，原本应该高兴的，可现在心里却有些不太舒服。

她是被自己吓着了？

还是根本不怕，只是因为自己的逼迫无奈改了口？

无论哪个原因，他都不想见到。

“记住你的身份，”赵旭声音有些低沉，隐隐掩饰住了心里的失落。

无论你是小酥梨，还是苏锦梨，都是孤的娘子！

苏锦梨心中却是一凛。

身份？

什么身份？

你的太子妃的身份？

不是没有结发也没有喝合卺酒吗，连正式册封仪式都以体弱为由推脱过去了，也未曾正式入宗族，又是哪门子的太子妃？

你没了娘子，也不能让我这个正好处在太子妃位置的倒霉蛋假太子妃来顶缸吧？

话说，你老人家和上辈子一样孤独终老不好吗？何必还要拉我一起受苦？

赵旭，你真是连心肝都坏透了！

可心里再如何臭骂，嘴上却是依旧恭敬异常：“臣妾遵命！”

赵旭见苏锦梨一脸防备又疏离地屈膝行礼，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只好低头看着奏折。

苏锦梨见赵旭恨那副不得一刻也不想见到她的表情，心里就来气。

在他眼里，奏折可比她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只好低头默默站着。

小太监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总管太监看准时机给他使眼色，他马上就推门送茶水进来，然后给苏锦梨看坐奉茶。

苏锦梨有些为难，不敢坐。

但偷偷瞄一眼赵旭，发现他根本就没打算再搭理自己，也就小心翼翼坐下了。

小太监端着茶盘悄悄退出去的时候，心口其实刚刚松了一口气。

刚才没有给娘娘取氅衣挨骂了，现在太子爷一脸平静，脸眼角眉梢都是很和煦的，说明他眼下做对了。

他奉上的可不止是东宫最好的茶叶，而且还有最时新的果子和御书房最拿手的小点心。

娘娘若是渴了饿了，伸手就能喝茶吃点心。

苏锦梨有些奇怪。

这眼前的小吃食可不是她这等倒霉蛋能享用的。

至少……应该是宠妃级别的吧？

可都送到面前了，不吃对不起自己。

苏锦梨拿起一个没见过的红通通的果子，捏在掌心里，但没有往嘴里送。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赵旭。

那狗太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奏折，那奏折堆得那叫一个高，都差点把那人的狗头都埋进去了。

“咔嚓！”苏锦梨咬了一口，又偷偷打量。

发现那人连眼皮都没抬，苏锦梨放开了胆量吃。

果子似乎是南边番国进贡来的，早年在府里时苏锦梨见过但没资格吃，似乎是宫里赏下来的两枚。

一枚给了李氏，一枚给了苏修明。

今天倒是有了口福，这果子味道鲜甜汁水又多，苏锦梨一连吃了四五个才停下。

然后，她开始吃起了小点心。

反正赵旭也懒得搭理她，放开了肚皮吃吧。

今日不过是第一次主动，她也没想过能有什么结果。

只要没将他彻底惹怒，想来巧慧她们性命应该能保得住。

渐渐的，苏锦梨将茶点全部吃完了。

茶点吃完了，人也困了。

不知道已经几更天了，赵旭的奏折已经没有批阅完。

苏锦梨想过要告罪离开的，可想想如此一来诚意不够，还是再等等。

可等着等着，眼皮子都粘住了也没等来赵旭起身，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歪就趴在一旁案几上睡着了。

细微的呼吸声终于均匀起来。

这意味着她应该睡熟了。

赵旭放下手里的奏折，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

叫人送回去？半路可能会醒来。

赵旭摇头，她折腾了一天，就让她好好睡吧。

弯腰将人抱起，赵旭走近内殿，将苏锦梨放到自己的卧榻上。

小心脱下绣鞋，盖上被子，刚转身走了几步，又驻足回身。

其实，她睡着的时候更像小酥梨，卸下了伪装后的睡颜很是放松。

赵旭想起她在小院子里修屋顶时唱的山歌，也许，这是她对生活最简单最美好的向往了。

阿拉善部族里盛产矿石却土地贫瘠，粮食和蔬果成了他们最稀缺的东西。

从部下上报的情况得知，阿拉善部族来的工匠都性格单纯，他们对银钱不是很执着，但对于没见过的吃食却很是稀罕。

今日见她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部族人的影子。

这有何难？

他手下有的是能人异士。

赵旭一边思索一边蹑手蹑脚走出内殿。

榻上的苏锦梨睁开了眼睛。

赵旭将她放下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迷迷糊糊开始醒来了。

她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尘埃落定后的破罐破摔。

就在她忐忑不安地认定今日来不及谋划就要和赵旭做真正的夫妻之时，脚步声却离开了。

是去宽衣洗漱了？

苏锦梨竖起耳朵，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她等了一会没等来人，终于抵不过睡意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

苏锦梨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文华殿的寝殿里。

起身，看看自己的衣衫。

还是昨日完整的衣衫，发髻有些歪却是都没动过。

正疑惑间，听见江嬷嬷声音响起：“娘娘，您可是起了？”

苏锦梨“嗯”了一声，然后看见江嬷嬷带着两个大宫女和一群小宫女呼啦啦就进了内殿。

“太子殿下呢？”苏锦梨被几个人服侍这换衣梳发，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回娘娘，殿下去和大臣议事了，”江嬷嬷回答很谨慎，尚未登基就不能说上朝。

“哦……”苏锦梨其实想问，赵旭昨日歇在哪里。

江嬷嬷人老成精，她给苏锦梨选了一套颜色柔和的头面正在给她是否喜欢，马上回答：“殿下昨晚看了一晚上奏折未曾歇下，天亮直接就去议事了。”

苏锦梨挑眉。

鸠占鹊巢了都没发火？

她能试探的底线好像还有些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