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胁迫

江世廷也瞧见了我，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转过身来，然后迈步向我走了过来。

我愣在原地，脚步迈不动了。他是来找我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学？他来找我干什么？

婷婷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怎么了？”然后又发现江世廷是向着我们俩走来的，好奇地问，“认识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婷婷的话。我和江世廷算认识吗？

江世廷停在我面前，低沉的嗓音不容拒绝：“跟我走。”

一时间我还不知道做何反应，瞧着他有些心慌。我刚见过他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我和罗奕佳之间见过面的事情，甚至立即就找到了罗奕佳。结合他对延秀年和李思明的调查行为，我很害怕他也调查了我的情况。

江世廷见我没有反应，便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来拉着我的手臂就走。我心里一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他见状便立即用力抓住，正好捏住了我受伤的手帐，疼得我不禁叫出了声。

好在这声痛呼让他松了手，婷婷也立即挺身上前挡在我和江世廷中间，高声喝道：“你干嘛！”

我立即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害怕再被碰伤，疼得眼里忍不住泛泪花。

身旁好多同学都放慢脚步，甚至停下来围观。

江世廷没有理会婷婷，越过她问我：“你的手怎么了？”

语气听着倒像是在关心我。我本能地有点怵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伸手将婷婷拉回身边。婷婷不太了解江世廷的为人，但我可有点担心婷婷惹恼了他会有麻烦。

江世廷语气更加严厉地问道：“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怎么受伤，本来并不打算告诉他，可是看到他盯着我誓不罢休的神情，又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他硬碰硬，他的行事作风有点瘆人。我随口一答：“摔的。”

江世廷不依不饶地说：“这伤可不是摔出来的。”

我回答：“被人踩了一脚。”

“在哪里？什么时候？”

我有些不解，他干嘛这么执着于我的伤？我的伤哪里碍着他了？心中虽然困惑，但实在不想跟他再有过多的纠缠，所以回答：“滨湖公园，前天。”

“什么时间？”

“八点半左右吧。”

“对方长什么样？”

我不理解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世廷却执着地问：“对方长什么样？”

我被他问得头疼，“我没清！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世廷略一想才放弃追问，居高临下地瞧了瞧婷婷和我，冷声问道：“秀年在哪？”

我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他会冒出来这么个问题，愣了愣才回答：“我不知道。”

江世廷语气不轻不重但十分肯定：“你知道。”

我一字一顿地重申：“我不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却充满了疑问。他们为什么都这么肯定我见过延秀年？早上罗奕佳才那么肯定地认为我见过延秀年，现在江世廷马上就找上门来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巧合吗？还是江世廷告诉罗奕佳的？江世廷又为什么肯定我见过延秀年？我着实想不通。

“姚真，你知道秀年对我有多重要的。”

江世廷微微眯起眼看着我，巨大的身高差透出一种瘆人的压迫感。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不轻不重的，说出的话里也没有威胁人的词，但就是听得我心里突突直跳，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咬着唇，强作镇定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江世廷沉默了两三秒后才说：“罗奕佳都告诉我了，你见过秀年。”

竟然是罗奕佳告诉江世廷的？这怎么可能？罗奕佳不是还叮嘱过我就算有延秀年的消息也不能告诉江世廷吗？而且罗奕佳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见过延秀年？我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她这样以为？

就在这时我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一件事——

罗奕佳之所以那么肯定地认为我见过延秀年，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是延秀年对她说过的，只有她们两人知道。而那些话是我从沈婕云那听来的，我只是转述而已。如果说知道那些话的人就是见过延秀年的人，那么沈婕云见过延秀年。

我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沈婕云劝说我们不要再找延秀年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那些话虽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但其实并不像是她会说的话，而更像是延秀年在通过她直接对罗奕佳说的。难道沈婕云一直都知道延秀年在哪里吗？甚至说她一直都跟延秀年保持着联络？她把我和罗奕佳都在找延秀年的事情告诉了延秀年，延秀年才会借她的口让我去劝说罗奕佳……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不免大惊，抬起头看向江世廷。

如果真的是这样，沈婕云是故意瞒着江世廷的。她又是怎么能够瞒住江世廷的？江世廷这样满世界地寻找延秀年，真的没有从沈婕云身上发现任何破绽吗？

江世廷见我的表情千变万化，大概以为我是被识破以后的慌张，微微扯动了下嘴角，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稳住激动的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没有见过她，都是罗奕佳自己以为的。”

江世廷皱起眉头问道：“你真的不肯说？”

“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江世廷轻叹口气，好像很惋惜似的说：“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但罗奕佳了解。她既然选择来找我，就知道我肯定能问出来。我也答应她，如果我找到秀年会告诉她。”

我震惊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罗奕佳这么做是为了能够找到延秀年……为了能找到延秀年，她已经不在乎用什么方法了吗？我想起早上她在晨光中那冰冷的表情，再次感觉到喘不上气的憋闷。

江世廷瞧了婷婷一眼后，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了些，对我说：“你看，你的朋友多担心你。”

听到这话我回头瞧了瞧婷婷，果然看到她正担忧地瞅着我。江世廷慢悠悠地接着说：“我在想你这么多朋友，谁是你最关心的人呢？”

我控制不住身体微微地发抖，想到做过的那些事情，不由地戒备起来：“你想说什么？”

江世廷问道：“秀年在哪？”

我知道他这是在用我的朋友威胁我，我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我真的不知道……”

江世廷先是面无表情地默默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慢慢展开一抹微笑：“姚真，在这里你没有秘密也没有选择权。但我现在还是可以给你选择，你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秀年不会希望我为难你。”

一阵冷风吹过，把我整整齐齐捋在耳朵后边的头发吹到了脸颊上，胡乱飘着。我努力地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咬牙说：“你以前也是这样对付延秀年的吗？”

江世廷脸色顿时变了，微微挑了挑眉说：“想清楚再回答。”

婷婷并不了解江世廷过去做过的事情，所以她并不害怕江世廷的威胁，挺身就要为我出头：“你这人……”

我赶忙抓住婷婷的手臂阻止她说话，婷婷困惑地看了看我但还是没有再说话，交给我自己解决。

正如罗奕佳说过的，延秀年最想躲开的就是延秀年，就算我真的知道延秀年的消息也不能告诉他。我不肯定沈婕云是不是真的知道延秀年的消息，但哪怕这只是个离奇的猜想，我也不能让江世廷知道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所以我咬咬牙决定死扛到底：“不是没有秘密吗？那为什么还非要我说呢？”

江世廷瞪视着我，冰冷地说：“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婷婷瞪了江世廷一眼，又担忧地瞧瞧我。

没想到他突然又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我说：“以后我的电话要接。”

我一惊，什么电话？随即才想起来今天课堂上那几个契而不舍的陌生来电。

婷婷不解地问：“他谁啊？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望着江世廷越走越远的背影，有些恍神。

之前沈婕云来劝我不要找延秀年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当时以为自己听懂了，现在才算是真的听懂了。只是跟江世廷说短短这么几句话而已，就仿佛耗尽了全身大半的力气，觉得好累好累。这种累不只是精力耗尽的疲倦，更是无能为力的困顿。

婷婷见我头发飘得乱七八糟，就将它们都拨开了去。她的手指很温暖，不经意划过我的脸颊才让我发觉自己好冷。我想起早上她看到我脸色不好，那么关心地伸手探我的额温，又开始觉得喘气都很费劲。

——你这么多朋友，谁是你最关心的人呢？

——在我这里你没有秘密，也没有选择权。

——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这些话一遍遍地在我脑海里盘旋怎么也挥不去，吵得我头疼欲裂。我捧住额头难受得闭上眼睛。

“怎么啦？怎么啦？头疼吗？怎么了？”婷婷担忧地连问了好几声。

我回过头瞧了瞧婷婷，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无法思考的脑海里只得出一个结论：得去找沈婕云问个清楚。

可惜我扑了个空。

沈婕云并没有在公司，她去上海开会了，要过完元旦才会回来。我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法将这么大疑问一直留上三五天时间，所以掏出电话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嘟嘟地响了三声以后，传来沈婕云的声音：“姚真？”

“是我……”电话真的接通的时候，我反而不是那么勇气十足了。

“找我有事？”

“嗯……你方便讲电话吗？”我听她说话的声音压得比较低，于是问了句。

“稍等。”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大概是她正走到安静私密的角落，随后才传来她正常的音调：“你说吧。”

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纠结了好片刻最终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延秀年的消息？”

电话那头有极其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她一如既往沉着冷静的声音：“我不知道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冷静地陈述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昨天罗奕佳来找我，我就劝她回英国，把你说的那些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今天一大早她就来找我，非常肯定我见过延秀年。她说那些话都是延秀年对她说过的，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如果你没有见过延秀年，你怎么会知道那些话？”

沈婕云轻笑：“延秀年说过那些话吗？那真是太巧合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在乎跟沈婕云之间套不套话的问题，干脆无所顾忌地将所猜所想都抖了明白：“那不是巧合。那些话听着就像是延秀年专门劝罗奕佳的话，你只是转述了她的话。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现在我就都知道了。我跟你说罗奕佳回来了在找延秀年，你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知道罗奕佳的精神状况，在这里不会开心的无法康复，所以拜托你劝她回英国。你不能直接去，所以你就拜托我。”

沈婕云淡淡地应了句：“你想多了。”

拿着手机，我沉默了。沈婕云的反应过于冷静平常，反而显得不那么平常了。如果说在打电话之前我还有一丝怀疑，那么现在几乎已经完全确认了：沈婕云确实和延秀年有联络。不过我也早应该料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这通电话似乎完全就是多余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挂电话：“好吧。”

“等一下……”沈婕云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愣了下，眼前又浮现出江世廷那张冷静却可怕的脸。江世廷威胁我的事情不能告诉沈婕云。沈婕云既然一直跟延秀年有联系，如果沈婕云知道了，那么延秀年也可能会知道。江世廷的目的可能也就达到了……

我镇定地回答：“没什么事。”

沈婕云有些怀疑，担忧地确认道：“真的没事吗？”

我觉得可能是我刚刚说话的语气过于低落，于是把音调状态往上提了提，然后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真的没事。就是我猜错了，你不知道延秀年的消息，挺失望的。”

电话那头的沈婕云沉默片刻，然后轻声地说：“我觉得延秀年是那种会努力过好眼前生活的人。”

我回应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挂掉电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发了会儿呆。

——延秀年是那种会努力过好眼前生活的人。我在心中默默地把这句话又复述了一遍，脑海中回想起这段时间听过的关于延秀年的点点滴滴。

我为什么也会执着于找到延秀年呢？因为爸爸过去不知道她的存在，在她的成长中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而我隐隐之中也觉得是我分走了爸爸对她的关爱，我其实也是欠了她的。我们都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这样就能缓解我们内心的那份愧疚。所以我们的执着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我决定了，不再找延秀年了。

我迈步往前走，在阳光下低头数着脚下的地砖，一步一个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