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传说中的渌澜谷(中)

白涟的声音冷不防从头顶传来，不大，但清晰入耳，“你再叫，我就把你扔回去。”

白涟大多时候是不开玩笑的，若开了，也未必真是玩笑，莫离一个寒碜抖了抖身子，偷偷右眼睁开一条缝，当看到白涟脚下踩的是真真切切的土地时，大大舒了口气。

“呵呵，涟哥哥。”想到自己刚才那杀猪般的叫声，她就觉得无比惭愧，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是一般的刺耳，难为白涟竟然没有当场就把她扔进湖里。

见她笑得百般讨好，白涟脸色总算缓和下来，俯下身将她放回地面，这次算是放过了她。

“小丫头，”娇笑声伴着花香从湖面飘来，一抬头，一身红衣之人已经在旁边站定，“过个湖叫得如此惊心动魄，白涟怎么没把你扔下去？”

莫离冷哼，对着白涟她不敢，对着花宸她可不用客气，“过个湖穿得这么招摇，这个湖没有女鬼吗，怎么没有找上你？”

花宸听到她这么说，笑得更欢，耍手打开手中的羽毛扇，边摇边跟她贫嘴，“现在是白天，哪来的女鬼，况且有白涟在，女鬼找上的人也不该是我。”

莫离愣了愣，下意识去看旁边的白涟。她有时候还是挺佩服花宸的，明明知道最不好惹的是白涟，偏偏每次都喜欢去挑战那个底线。

白涟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如果你变成她的同类，她应该会更高兴。”

白涟懒得理会他，这让花宸觉得很无趣，调侃的话只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像我这般怎么看都是属于美丽的花，怎么能去配那水草。”说着收起手中的扇子，身后的渌澜湖上，如风正带着杜锦谦踏水而来。

如风刚站稳脚，面对的就是指着自己的扇柄，以及花宸的揶揄，“要配也该是这块石头。”

莫离瞪着花宸的后脑勺，那里明明没有长眼睛，他是怎么不偏不倚指到如风的？

相比她的大惊小怪，作为当事人的如风却是淡定无比，疑惑只在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秒，马上又恢复到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如风放开杜锦谦，快步跟上白涟，对于花宸为他新取的绰号完全没有理会。

“看吧，他默认了。”花宸笑得得意。

莫离抬步本来打算跟在如风后面走，听到花宸这句话，一个踉跄差点扭到脚。“他应该只是懒得和你计较吧。”莫离瞪他一眼，有些没好气，见过皮厚的，没见到皮厚到这个等级的，人家明明是压根已经无视他了。

对于她的鄙视，花宸丝毫不在意，笑得依旧跟四月的花一样，“这话听着可不舒服，说的我好像欺负他一样。”

“你本来就是在欺负他。”

花宸笑得更欢，好像听到了极有趣之事，“我这算哪门子欺负，跟某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莫离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白涟，她不敢像他一样有事没事都去招惹一下白涟，听他这么说，回嘴的话不敢再像之前一样理直气壮，声音也小了下来，“你们不就是都看准了如风好欺负嘛。”

花宸摇头，总算收了些笑意，“如风好不好欺负我可比你清楚，你顾好你的涟哥哥就可以了。”

莫离听出他这话话中有话，“如风难道也会发火？”

花宸好笑，“是个人谁不会发火。”

他这话固然有道理，但莫离还是觉得他话只说了一半，只是如风就走在前面没多远，她总不好太光明正大地谈论人家的八卦。“反正涟哥哥是涟哥哥，如风是如风，况且如风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事我难道还不能关心一下。”

花宸听得嗤笑，“笨丫头，如果不是白涟下了命令，你觉得如风会救你？”

莫离愣住，明明知道花宸是故意泼她凉水，却真的被动摇了，“反正事实是他救了我。”

“他又不是自愿的。”

“你……”

“我说错了？”

“……”

“……”

“那个……”趁着两人对瞪眼的当口，已经被遗忘在角落的杜锦谦终于寻着机会插上嘴，“我们要不要回去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忌惮白涟对他的冷淡，他才不愿意陪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怪胎六月天在这晒太阳。

“关你什么事！”莫离冷冷看他一眼。

花宸连看都懒得看，直接两个字扔了过去，“闭嘴！”

莫离愣了愣，突然发现她和花宸每次在鄙视杜锦谦时会特别有默契。至于鄙视完后……她瞪了花宸一眼，花宸也瞪了她一眼，两人冷哼一声然后各走各的。

至于杜锦谦，再次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莫姑娘，该起床了，少主有吩咐过今天一早要见你。”床榻前冷不防响起一个生冷的声音。

莫离一把将被褥拉过头顶，即便知道这样做根本不会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其实从屋子的门被打开，那个人走进来时她就已经被吵醒了，只是她一直赖床赖成了习惯，即便是和白涟一起睡的那段日子，她也是往往拖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白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未怪责过她，没想到现在到了渌澜谷反而要遭这罪。

见她将整个人蒙在了被子下，站在床前的女子微微皱起了柳叶眉，冷着声音于是又补上一句，“莫姑娘，你再不起来我就要直接掀棉被了。”

听到她这么说，莫离整个包在被子里的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以她这两日来对此女的了解，她所说的掀被子绝对是含蓄的说法，真要让她这么做了，这女人估计最后是直接拿剑将她的被子整个斩碎。牺牲一条被子不要紧，但若刀剑无眼不小心砍到她，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别，我起来了，我起来还不行。”考虑到小命要紧，莫离只得自己掀开被子坐起身，迎面对上女子冷漠的眉眼，满腔怨气如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这女人着实比如风更那相处，如风只是寡淡了些，这女人却是真的讨厌她，连跟她说句话都会觉得多余，莫说跟她吵架了。

莫离有气没处发，一脸的哀怨憋屈，女子恍若未见，冷冷看着她，又道，“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就快点整理吧，我在外面等您，希望一炷香后能见到您。”说完不卑不亢福了个安，优雅的退了出去。

莫离笔直坐着目视着女子离开，直到清楚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个叫碧墨的女人是她两天前刚到这里时白涟差遣给她的婢女，说是婢女，她倒觉得碧墨比她更像个主子，这两天里，碧墨从来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也没在她面前笑过或生气过，始终冷冰冰的，感觉就像个深闺怨妇。一个明明只有二八年纪的女子，却已经完全没有该属于这个年龄女子的烂漫，也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所致。如若是身处的环境养成她如今的性格，这渌澜谷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然而就算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是她如今唯一的归处。

叹口气，莫离爬下床从凳子上拿起外衣套上，一边套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见到白涟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把碧墨收回去，这尊大神她可请不起。

现在的她只是个六岁孩童，并不需要怎么打扮，穿好衣服又简单梳洗一下，就可以出门了，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莫离打开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正中那个窈窕的身影。碧墨一个人冷清清站在院子当中，视线却是牢牢落在角落的那几株梧桐树上，就这样出神地看着，不悲不喜，本来冰冷的气质此刻看来，倒是生出了些寂寥的味道。

莫离的视线随着她落到那些梧桐树上。白涟给她住的院子并不大，但布局精致，大概是因为院子的一角栽种着几株梧桐树，所以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中的“清秋”二字给这院子命名为“清秋院”。

拜前世的应试教育所赐，她虽对文学向来兴趣不大，却还是背得出不少诗词，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后面接着的该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给一个院子取这么凄凉的名字，以白涟如今的年龄自然不太可能，想来应该是上一任谷主取的，只是不知道那位谷主当初取这名字，剪不断的到底是谁的情，理着乱的又是谁的心。

还有碧墨，她的寂寞到底又是为的谁。

看着碧墨这副出神的样子，她本是不愿打扰的，只是毕竟白涟在等着，况且，这女人刚刚叫她起床时貌似也没丝毫顾虑过她的感受。莫离吸了口气，有些无奈，也有些幸灾乐祸出声唤院子正中那人，“碧墨姐姐，我们走吧。”

被她这横空出现的声音惊到，碧墨一直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只是莫离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丝慌乱已经重新被冷漠的眉眼抹平。碧墨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在前头带路。

知道她不愿搭理自己，莫离撇撇嘴，刚刚才对她生出的那些怜惜，很快也在愤愤中烟消云散。

今天其实是她来到渌澜谷后第一次出院子，本是应该好好欣赏这沿路的风景的，奈何睡眠不足导致精神萎靡，纵使周围景物再如何巧夺天工，也终没有房间里的床来得有诱惑力。

自从回到这里后，白涟他们似乎就一直很忙，他们没空来看她，她也乐得清闲，这两天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除非去茅房解决生理问题，不然绝不踏出房间一步，算是将宅进行了个彻底。

莫说她懒，她是真的严重睡眠不足。

这几个月游山玩水固然开心，但美中不足的是，可怜她一个正处于生长期的六岁儿童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露宿野外时就不用提了，布置再舒适的马车睡起来也终究比不上床，好不容易挨到城里住上了堪称古代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的客栈上房，每次还得和白涟共睡一张床，这让已经习惯一个人睡很多年的她怎么可能睡得习惯。

是谁说有美人相伴就必有美梦，那个美人能看不能碰，结果美梦没做到，连周公每次都见不安稳。

六月，正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之时，小径两旁的琪花瑶草争奇斗艳，奈何两位过路之人一个目不斜视，一个哈欠连天，皆白白辜负了这一番美景。

莫离又打了个哈欠，决定待会无论白涟说什么都尽快敷衍掉，把碧墨这尊大神请出去后，她要回去好好补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