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不起

许姝感觉不太好，她感觉那团光似乎在试图同化陈星洲，把他变成古松的一部分，一根根绿色的经络好像精力旺盛又不知疲倦的贪吃蛇一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顺着他的颈项攀爬上他的面颊，往上蔓延开去。

但在抵达他的眼睛时，那蔓延的速度就骤然放缓了，又过了几个瞬间，那经络不知为何，好似触了电一般，迅速往回收去。

“你他妈的，怎么又是你？！你给我滚啊，离我远点！别来烦我啊啊啊啊！”古松怒喝道。

许姝：“……”

这画面实在太过神奇了，也太过逼真，许姝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部解谜类的科幻电影一样。

绿色的经络很快自他的颈项处消失之后，泛起一层绿色的皮肤也在逐渐恢复成原本的莹白色，绿光愈发暗淡了，古松骂人的力气也在越变越弱，最后变成低低的啜泣和殷殷切切的求饶。

“打人不打脸，给条活路行不行？”

惨兮兮的，许姝都快同情他了。

陈星洲却是依旧不发一言，而后他五指用力，将什么东西，从古松的身上生生地剥落了下来。

伴随着他用力的动作，许姝听见噼嘙一声脆响，之后就是古松无比凄厉的尖啸和哭嚎声。

凄厉的哭嚎声划破天际，脚下的树干一阵猛颤，像垂死的病人临死前的挣扎，许姝差点被从树上抖下去。哭嚎声响彻云霄，四下活动的玩家和npc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循声望过来，躲在屋子里的人推开门出来、四下忙碌的人抬头望过来，就连丧尸和变异小动物都停下了所有攻击和啃咬的动作。

“什么声音？”

“不知道啊。”

“大松树哭了？”

“……什么鬼？”

……

尖锐刺耳的尖啸声在几个瞬间之后消失，声音消失的时候，大松树的攻击也非常突兀地全部停下，——失去了生命源泉，它变回了一株普通的树。

许姝趴在树干上，向下看去——

绿光已经完全消失了，周遭维余一片黑暗，许姝努力了半天，只能看见一个朦朦胧胧，隐隐绰绰的黑色身影。

“陈星洲？喂，陈星洲！”许姝喊他。

没有任何回应。

晕了？

所幸npc不会死，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他被困在松枝打造成的牢笼里，出不来，但他打算送给许姝的礼物还握在他的手心里呢。

许姝不能放着他不管，她得想个办法把他弄出来。

许姝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买一把锯子，把树枝统统锯光了，把他从笼子里救出来，还没来得及行动，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个办法管不管用，之前她也曾试着打开三维地图，把自己直接传送到陈星洲身边，那时候她被告知陈星洲所在的位置属于不可传送区域，那时候的大松树有生命，也会攻击人，还会骂人，有别于游戏里的建筑，属于不同意义的存在，而现在，失去了生命源泉，大松树已经成为普通意义上的一棵树，跟这游戏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区别，许姝猜测这个限制应当已经不存在了。

她也的确没有猜错。

打开三维地图，放到最大，她很快找到自己所在位置，也很快找到陈星洲所在的位置，标记点，开始传送，许姝很快来到陈星洲身边——

四下依旧一片黑暗，许姝身下的触感却已不再是那些粗糙和冷硬的树枝和树干，变柔软了，当然也很硬实，许姝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陈星洲的身上，而她的两只手，此刻则正按在他的胸口上。

“……”

有一说一，手感挺好的。

天知道许姝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去揉按那两片东西，——这是个正经游戏，我是个正经人，许姝再次告诫自己。

她从他的身上爬起来，行动间……大约弄疼他了吧，听见他一声闷哼，那之后，便是一道有些冷淡、也有些无奈、夹杂了揶揄，也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

“你是担心我没死透，特地过来补刀的吗？”

“……”

她说：“对不起。”

许姝第一次听见这个游戏的世界频道提示是在五分钟之后，同普通的系统提示不同，这声音是响在所有人（包括玩家和npc）的脑海里的。

“恭喜玩家霁蓝，获得道具【绿瑰石碎片】，支线任务收集绿瑰石碎片正式开启，目前进度3，请各位玩家积极参与……”

“恭喜玩家霁蓝，获得道具【绿瑰石碎片】，支线任务收集绿瑰石碎片正式开启，目前进度3，请各位玩家积极参与……”

……

这天是许姝进入这个游戏的第一天，此前她虽然做过很多准备工作，虽然她已经预先熟悉过她应该了解的所有概念，但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开启新的支线任务意味到底着什么。

“霁蓝？没听过这号人物啊？哪里冒出来的？”说这话的人是向北，神之右手帮的现任帮主，同样住在b6区。

说这话时，他正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向下张望，他是被古松的尖啸声吸引出来的，在此之前，他正通过视频监督帮内的分赃工作，同时指挥牺牲帮众的复生工作。

他的脚边躺着一具丧尸的尸体，没有头，丧尸的脑袋被他徒手拧掉了，丢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同别人想象中不太相同，神之右手这个以窃贼为主的帮派，它的帮主其实是个面容非常俊秀的青年男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边框眼镜，身上穿一身笔挺的银鼠色西装，虽然刚刚徒手拧掉了一只丧尸的脑袋，他的身上却是依旧干净而整洁，不染纤尘。

简直神奇。

他这话是对视频那头的人说的，那人名叫阿萨德，是神右帮的副帮主，同时担任b6区的分区帮主，阿萨德也听见方才的系统提示了，他拧着眉毛想了一会说：“好像是个新人，刚才大飞他们几个好像还在群里吐槽这个人。”

“新人？”向北怔愣，随即他便轻笑出声，好看的桃花眼儿略略一弯，“现在新人都这么牛了？”

“谁知道呢？”阿萨德耸耸肩，“大概运气好吧。”

“这都多少年没开新支线了，她一来就开，运气的确不错。”向北勾唇笑了笑，镜片后头的目光意味深长。

“绿瑰石……”他低声呢喃，“什么东西？”

阿萨德说：“好奇？”

向北舔了舔嘴唇，“好奇。”

同一时刻，同样的对话也出现在了b6区的治安官中间，在此之前，他们正忙着四处救火呢，——给没死透的丧尸补刀，救助还没死透的人类玩家，听见这声系统提示，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计，面面相觑。

“霁蓝，好耳熟的名字啊，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啊？”说话的是一个叫做情非得已的男人。

“哎呀，你这个猪脑子，几个小时前才见过你怎么就忘了？就那个遇到小偷的新人嘛！”惮蒓d暧搭腔道。

“新人？我靠，那她运气也太好了吧！”情非得已忍不住感叹。

这话惮蒓d暧可就不爱听了，她说：“你怎么知道人家靠得是运气，她就不能靠自己的实力吗？那小偷可是她亲手捉到的，阳姐还给她发了小英雄小贴纸呢，你可不要忘了。”

情非得已就挠了挠头，“也是哦……”

惮蒓d暧这才转怒为笑，“你说呢。”

“绿瑰石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都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过，感觉是个好东西，那帮商人估计要过年了……”

……

他们说话的时候，被他们称作阳姐的煦阳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头火红的头发随风飘扬，她单手叉着腰，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极远处的大松树身上。

……

系统提示响了三遍才停下，许姝低下头，看着那只即将引起轩然大波的小石头。

这石头就是陈星洲从大松树身上抠下来送给她的，整体呈现松绿色，净、透、亮，阳光下呈现出很好看的色泽。

【绿瑰石碎片】的收集任务是刚刚出现的新支线任务，论坛上有关它的记载记录为无，许姝猜测自己手心里的这块，——重量差不多十多克的小石头，就是占据总任务进度的那3，由此看来，完成收集之后，整块绿瑰石的重量应该在三四百克左右。

三四百克的石头，游戏里有相关记载吗？

许姝一时也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忽有一阵微风穿过破损的城墙缝隙，从极远处的旷野里吹过来，那风卷起了地上的碎纸屑，也把大松树的树枝吹得窸窣摇晃。

许姝转过头，朝着陈星洲的方向望过去，陈星洲正站在安安静静地大松树旁，仰头看着上方葱葱郁郁的巨大树冠呢，许姝把小石头塞进衣兜里，抬脚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看着上方的树冠。

“这树怎么办？有办法弄走吗？”

不弄走的话，基地的重建工作还真不太好往下进行。

陈星洲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他说：“不用那么麻烦。”

话音刚落，树枝繁叶茂的大树，——粗壮的树干同繁密的树冠一起，就在许姝的眼前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光芒逐渐微弱，直至消失，这株遮天蔽日、横行无忌了三十多年的古老松树就这样四散尽了周遭的空气里，消失在了许姝的眼前。

障碍物消失了，他们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凌乱的街道、破损的建筑物、被压成扁扁的铁盒子的汽车，以及到处横躺着的尸体……风卷起尘埃，几只小松鼠失去依托，径自从半空中落下来，啪叽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一滩绿色的肉泥。

许姝别开脸，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不忍直视的表情。

陈星洲的脸上却还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朝许姝摆了摆手，撂下一句“时间不早了，你该上床睡觉了”，就转过身，大步朝前走去。

不知不觉间，游戏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正午的日光落在他的头顶上，金黄的日光给他镀了一层模糊的金边，他阔步走在空旷而宽阔的大街上，颀长而利落的身影很快穿过马路，消失在一个拐弯之后。

许姝抿了抿唇，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