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离（2）

她目视前方，额间凝固氧化的血红下，是密集水痘般凝滞不动的汗珠。

“坚持住……”

瘦弱的肩上撑起昏迷的男孩，她一步一步地，拼着全身的力气往回走去。

苍白的脸上，那缕缕滑至下颌的鼻血，如溪流细湍般，艾妲惊恐得抬起了手。

滴滴刺热，溅落于肌肤，鲜红的惧意似一枚埋于胸口的炸弹，尖厉痛楚在心中猛然炸开。

“爷爷会治好你的，哥哥你再坚持一会。”

她颤抖地抹掉了男孩鼻翼下的血红，当然这样完全是无济于事。

“坚持住，很快就”

本就逐渐朦胧的视野，此刻是忽地一暗。

实在是耗干了力气的艾妲扑倒在地，干燥沙土上那棱利的碎石硌得似是要融进血肉中。

不能，她绝对不能放弃。

心头的信念是真，但动弹不得的身体也是真。

艾妲抱着布伦达的身子跪坐在沙土上，眼睁睁地见他苍白脸颊上那止也止不住的腥红，她是恐惧得止不住颤抖。

谁能来救救他？

深刻的无力感如刺骨的寒冰，冰凉透彻了五脏六腑。

她紧紧抓着倒在身旁的布伦达，但也仅仅是抓皱了他的衣裳。

紧握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量，也即将消散了希望。

“殿下——”

“殿下！！？”

那巨大的吼声将艾妲于几近绝望中震醒，她呆怔地抬起了头，迎面而来的是飞腾尘土中几道高壮的身影。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是这副模样？”

其中一名飞快赶来的卫兵疑惧地揽起布伦达，那半张脸浸染的血红是惊得他六神无主。

“快！快带殿下回去治疗！”

“这里还有个女孩。”

后头赶来的卫兵中，稍显冷静的一位瞧见了此刻也是一身血污的女孩。

其余卫兵也随之瞧去后，也像之前所有见过艾妲的人一样，对那对眼睛和头发而惊疑了一瞬。

“一并带走，没时间磨蹭了。”

一声声急切而充满血气的话音充斥着艾妲的耳边，她目光呆滞地望向人影交错间，那始终闭着眼睛的男孩。

【绝对不能。】

怎么办？脑袋一直告诉着自己不能去皇城，但又没办法直接跑走，而且要是自己再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本就受伤的他……

这时的艾妲自然是不知道“进退两难”这个词，她深处于这样的矛盾中，小脑瓜里转得几近是要宕机。

斑驳殷红的双手垂在阳光里，沉甸甸的，萎靡不振，此时俨然似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她任由着那些士兵对自己推拉赶促。

“你是哪家孩子？为什么会和殿下在一块？”

“殿下和你遭受了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

……

耳旁满是嘈杂的声音，对于那些不绝于耳的质问，艾妲像是没听到那般，木头似的安静地望向那安躺于一旁的布伦达。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些问题，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是正确的，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对于别人的疑问，自己不清楚时就不要急于回答。

这是爷爷告诉她的。

车厢颠簸着，她望向车窗外。

先前骄阳下升腾着炎热蒸汽的整片沙土早已不见，底下车轮迅速翻滚着，黄烟如汹涌潮水般向后冲，一条条从未见过大道迅速从她眼里飞驰而过。

建筑从断垣残壁到鳞次栉比再到高耸入云，人群从寥寥无几到人头攒动再到毫无踪迹，

高耸的城门里，呼呼卷来独属于皇城的寒凉，她仰起头，麻木了一路的眉目间难得有一丝惊异。

被带下车后，在许多陌生面孔尖凉无比的探测目光下，她被拉入四面皆是铁栏的灰暗，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急忙地护着布伦达远去。

这一切好像只有几秒的时间。

艾妲微微仰起头，望着这几近密不透风的监牢里那顶上唯一的光亮，她在内心祈求着。

哥哥被皇城的人带走了，雷王星最厉害的人都在那里，他一定会没事的。

爷爷呢？他当时也流了好多血。

不过爷爷是医生，既然能治得了别人，也能治得好自己吧。

两只小手颤抖着，她不自觉地安慰着内心。

没人问也没谁理，她独自一人在这暗牢孤自等待着，在这益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众杂乱的脚步声里，清晰无比的清脆叩响不急不缓地响彻在这四周。

“抬起头来。”

艾妲闻声怔然地扬起头颅。

映入眼里的，是那如哥哥瞳色一致的眼睛。

可这对紫眸里，如满覆寒雪的冰原，是令整条脊背发悚的刺冷。

当雷伊瞧见那满是血污的面孔，她心头是猛然一惊。

但那般的惊疑也不过是腾发了一瞬，雷伊迅速压下那异样的情绪，随即冷言问道。

“你与布伦达遇到了什么？”

果然和哥哥好像啊。

那样漂亮的脸庞冷艳的轮廓，眉目间流溢着常人无法比及的坚毅和狠厉，艾妲似是忽略了雷伊那萦绕全身的刺冷气息。

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安下心了，当然她不知道“亲切感”这一说。

“我打开诊所大门后看到了一群坏人，他们打了爷爷还要把我抓走，是哥哥保护了我，但哥哥却……”

激烈的话语霎时停滞，若一缕强光透过缝隙射入脑袋的混沌中，这时的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艾妲随即沉沉地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哥哥？

雷伊听完这一番话后，脸色不明地望着艾妲，眼眸里是异样的神色复杂。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她吸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

女孩应声再度抬起了头。

“艾妲。”

看着那与布伦达轮廓相似的面孔，她不禁问道。

“你是哥……布伦达的姐姐吗？”

“……我是。”

“那个从狼洞跑出来的兔子，最后怎么样了呢？”

很无厘头地，完全不符合气氛的词忽然出现了，雷伊疑惑之际冷冷地看着那忽然兴致腾发的女孩。

“兔子？”

“哥哥讲的故事，他说是从姐姐这里听到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兔子跑出狼洞后发生了什么，想着如果哥哥的姐姐告诉了自己。

就打算等哥哥的伤治好后，轮到自己讲给他听。

【雷伊殿下，只有一件事请求您，那个孩子，只有她您绝对不能……】

紫色双眸缓缓闭起，那日的话语仿佛就在耳畔，随即她睁开了双眼。

“——那只兔子最后发生了什么。”

雷伊看着艾妲那对澄澈的紫红眼眸，她眉间一蹙，便环臂别过头，垂眼道。

“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为什么？”

“因为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似是不愿再多待一会，那纤长的身躯徐徐转过身，随着她鞋下低跟的清脆作响，那清冷的声音下令道。

“把她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