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友情与饲料（7）

投入训练场的微弱光亮，剑身因此锋利夺目，银白骤闪，似流光划过眼底，穿刺而来的暗器叮铃掉地。

她牵起刀柄，利落地插入鞘中，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没有听到指示便开口问了句。

“老师？”

“您……回去吧。”刚从惊异情绪中回神，他不免犹疑地回道。

踏上长廊，仍旧在一众冰冷铁铠的包围下，艾妲把玩着裹紧利具的剑鞘，最初着手时的沉重，到现在变为的轻灵。

最近的练习不知不觉间是得心应手了，但是为什么元力还没有开发出来呢？明明听哥哥说，他仅进行了一次觉醒就可以了……

思考时几近静止的时间里，在围绕一圈的脚步赫然停止时，在粗粝嗓音道出那个称谓时，心头骤然一颤。

“雷伊殿下。”

靴跟定住，艾妲仰望那纤细高挑的身形，久闭的双唇轻启，一开一合着，再简单不过的音符像是灼疼了喉咙。

“皇姐。”语闭，行礼，尽量地自然。

紫瞳下垂，淡然间，协同着精致五官透出的天生寒意，锐利地将那小人揽于眼中。

最初拢起的双臂放下，雷伊叫退无关之人，外头冬日天穹灰白，没有灯火照亮，在这上下似无垠漆黑的廊道里，无序的心跳就要从胸膛里跃出。

面对这样的面孔、这样的眼神，忆起以往种种，艾妲没法不害怕，哪怕是她的家人，是布伦达的家人。

雷伊静静地站着，突然，指尖朝下，她的视点移去，是散掉的鞋带，而后清透寒凉的音调徐徐流出。

“系好。”

听闻，艾妲大气不敢喘地就要蹲下身。

“站着。”

下蹲的姿势应声止住，艾妲敛起疑惑匆忙站起，只见雷伊一句命令下，一位仆人上前来至面前。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黯淡廊壁间，隐微地晾着点灰光的长窗旁，深紫的瞳孔里若无底渊流，浓重、严苛、悄然地将她平静的情绪绞得零碎。

“既为我皇室一员，必要与无谓应当分清。”

光洁瓷地上落出清脆叩响，与年纪不符却与身姿合配的高跟靴踏来，女仆恰时地起身恭候一侧。

“也应，”手掌轻搭于肩上，另一手拈起红绸，“时刻称量举足，知晓是非轻重。”

目光探去，只见是手足无措的神情，雷伊对此沉默了一瞬，无奈微恼的情绪不禁渐重，当然这样的心情是对于自己。

“说说看吧，近来父王的放任，让布伦达和你在外头是怎样撒野？”

此番问罪是否晚了些？艾妲并不清楚，而此刻在雷伊作业室里的她更是稀里糊涂，她呆怔地接过仆人递来的热杯。

书卷气味挟寒意弥漫，这里甚至比刚才的廊道更为冰冷，深紫与黑白漆饰的房间过于精简，花织精纹的窗帘与办公桌上的那朵月蓝是为数不多的装饰物。

雷伊立于书架一旁翻阅纸卷，侯于两旁的侍从抬起的双臂间也垒着不少，四下无言的沉寂令艾妲心头发慌。

“雫逢……”确认了内容，秀眉不由地皱起，“你们竟然去过那个地方？”

“是的，”听出话中透出的意味，她斟酌地道“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啪。

纸页压在桌面，雷伊单手撑着边角。

“失踪案，若仅一两件并不稀奇，”直凝于卷页的视线缓缓游移，肃冷色调愈发浓重，“而连续几起，甚有集体失踪的事件，对象为幼童少年，以雫逢为中心附近皆有此类……”

她不是没有问过布伦达，可那孩子最近叛逆，嘴紧得只守不松，为了节省时间她只能来探艾妲的口。

思及此，雷伊双唇不由得抿紧，戾色随之渐深。

“他们要是因此波及，这等责任谁能担得起？去，叫日常照料两位皇子的所有仆侍过来。”

“皇姐，我们是偷跑出去的。”见着气氛越发不对，艾妲出于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心态，及时地补充回应道。

“能让你们偷跑出去，更是他们的无能和失职。”

唉，没法了。

闻此艾妲也只能敛起苦脸，杯中热气腾腾，抿了一口，可可的香郁瞬间充盈鼻腔。

“雷茜。”

“在。”

陌生的名讳，紧张的精神判断下艾妲匆忙应到，对上那在她面前一如既往被森冷裹上的眼眸。

“父王的沉默并不是允许，我不管你对此如何认为，也不论你之前的环境铸造你何等认知。”

手臂抬起，雷伊垂眼看那稚嫩脸庞，指腹覆上那皮肉间失调的冰凉。

“现今既得封号的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贵为雷王皇女，你的举止言谈，皆将牵及我族荣誉。”

本应如她面容般白皙精致的手，却满是硬皮死茧，感受脸颊覆上的粗粝，那是与布伦达同样炙热的温度。

“此事下不为例。”

艾妲隐隐地感觉，雷伊久留在她面孔上的目光，似在寻觅亦或是查证，异样地穿透了骨肉，跃至她所不知晓的时光。

“若有再犯，原谅可以，不过到那时处境便不再与往日可言语。”

瞳孔微动，雷伊是厌倦地叹息，放下了手。

“回去吧。”

逆着微光，身影光芒一闪，望那背过身的雷伊，脑海里一时是纷杂不堪，诸多情绪缠绕心口，长久以来太多的疑问积压，此刻或许是求解的最佳时机。

唇口微动，艾妲捏紧了手上的杯子，话音盘旋于喉，身世、先王、天使、封号……

可终究没法就此道出，她随着侍从走出房外，胸膛中略起的涛浪也归于寂静。

失踪事件？那乔舒一家或许是这样的原因，才不让他们私自外出。

脱离了森冷紧张的氛围，她的脑子似乎变得能转了些。

怪不得那天乔辛异样惊慌，或许是他们爸爸平日里阻止外出的同时也一直灌输些危险信息，令他们较常人对外界更是警惕戒备……

身后房门一关，脚机械般自动移至床边，扑通一声，她后仰摔至绵软床铺，而思绪早已飞往何方。

奇怪，既然这么怕，那为什么不搬家呢？

她嗔怪着侧身一翻，掏起未合上的书籍，目光呆呆地流连于书封装潢，心中很快为其做出了解释。

没那么多钱，而且无论在哪都不会永远脱离危险。

想起某一日夜晚火光满天、碎瓦断垣、残骸遍地，似乎无论是在天灾还是人祸面前，民众都弱小得如同蝼蚁，唯有随波逐流任人宰割……

玫瑰色的瞳孔蓦地暗下，这么想着令心里很是不舒服，她抛却似地摇了摇头，换了个思考的方向。

不能再去找他们了，可是我上次答应好要带去故事书的，怎么办？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想？

隔了段时间后。

“那时乔舒怎么说？”

“一直说‘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那这就不算是答应，你不去送也没关系。”

坐在床上的布伦达盘起腿，听完艾妲的一番叙述后，他单手撑着下巴，面色淡然地无谓道。

“那、那不做告别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你就是想再见一面吧，”闻即，布伦达故做成熟大人样地叹息一声，“可是不是答应好姐姐了吗？”

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虽然这话一点错都没有，可她心里还是堵堵的。

“不过——既然是朋友，离别时告别也是很重要的。”

即使他竭尽所能地隐瞒，没想到还是被雷伊逮个正着，可也却因此他才知晓了那些失踪事件，若是他自己一人倒还不觉得什么，不过一想到那个呆瓜妹妹会牵及这种危险。

还是尽早远离比较好，他暗自想到。

瞧着那一脸郁郁寡欢，布伦达随手扯开一颗糖果丢进嘴里，刻意地随意说道。

“告别的会面不过一次，姐姐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听到这话，伤感登时立减大半，她张大了眼睛，心情尚佳地应了一句。

“既然姐姐说过那里危……”

布伦达的话正说到一半，忽然房门叩了几声便被开启，把他吓得呛得不行。

“殿……啊，三皇子殿下。”

“你们，进来前难道不先征得同意吗？”

布伦达眉目间透着怪异与不耐，而艾妲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

“对不起殿下，小人知错，”仆人匆忙鞠躬，而此刻似是事态紧急，她守着礼仪不免快声道，“三皇子殿下请随我来，陛下正召您过去。”

一听到“陛下”两词，许久未与自己的父亲说过话的布伦达顿时敛了声。

艾妲瞧见，那垂下的黑紫发帘间，俊美眉眼间阴晦不明，她不清楚这是为何，下意识不吱声地望着布伦达起身随之离去的身影。

陛下叫去应该也得一时半会吧。

她瞅着桌上那一叠不知翻了多少遍的书，随即站起身子掏起藏好的袋子，将其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总是麻烦哥哥也不太好，这次就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一个人的旅途，对此存着私念的艾妲，再度望了眼廊道外的空荡。

不过就说个再见，很快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