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当晚为酬谢冯植，孙敏德主动设宴，又请了朝中一干同僚一道吟诗作画，谈古论今。冯植本不想芸娘再抛头露面，挨不过她苦苦相求，再三保证自己就坐在屏风之后，绝对一句话都不说，“我想多陪陪你，等回府了，你又有这么多事要忙，我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就是这句话，轻易动摇了冯植的意志，使他再度妥协。

“谁说我不陪你，”也不管还有外人在旁，冯植轻捏她鼻梁，心中怜爱之意难以言表，“谁叫我每回忙完公事去找你，你这只小猪早已酣然入梦了。”

“那你可以叫醒我啊。”芸娘嘟嘴。

冯植失笑：“叫醒你做什么？”

“我们一起睡觉啊。”芸娘开心道。

可想而知，芸娘口中的睡觉绝对只是睡觉而已，可惜听在冯植耳中却是另一番旖旎风情，他摇摇头，笑着用指背轻轻刮擦她柔嫩面颊：“你啊你……”

于是，就按她所说的，芸娘和李静音两人坐在屏风之后听厅中这些文人墨客高谈阔论。

李静音是仕宦女子，多多少少听的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芸娘似乎也懂，当这群人争论某首词的来历时，芸娘不满地同李静音抱怨：“这人真笨，《望江南》根本就不是薛辛写的，薛公才屑写这种靡靡之音。他说的好多都是错的，怎么也没一个人纠正他。”

没人纠正自然是因为在官场上高她们夫君一阶的关系，李静音笑而不语。

内容实在无聊，伴随那人冗长无聊的聒噪，芸娘困地不行，一臂枕脸，伏在案上，渐渐打起了瞌睡，在一阵阵时高时低的说话声中，晃悠悠、慢悠悠地进入了梦境，冯植来寻她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春睡场景。

冯植摇头失笑，却也不叫醒她，而是脱下自己公服披在她身上，俯身将她横抱而起，让她的头小心依靠在自己手臂，动作轻柔仔细，似乎他此刻抱着的，是一件最为易碎的珍宝。

走之前，被李静音一声冯学士叫住。

他回头，眸光冷淡，与他刚刚看向芸娘的温情截然相反。

“请问冯学生，适才席间提到的那首《望江南》，究竟是前朝伪作，还是本朝诗人薛辛之作？”

冯植并不清楚之前芸娘跟她说的话，只用淡漠的态度答道：“《望江南》虽署名薛辛，然风格旖旎，薛辛薛公之作多为大内嘉节御用，词意冲淡高雅。两者因出入较大，世间也暂无定论。”

听完这席话，李静音渐渐将头低下。

冯植静待片刻，见她沉默，准备抱着芸娘离开。

意外又被她叫住。

“冯学士？”

他回头，这次回头的眼中多了一层淡淡的，很难察觉的不耐。态度仍是平静的。

“还有事？”

李静音低声：“倘若不觉得冒昧的话，请您，好好照顾她。”

李静音的存在，对孙敏德来说是喜事一桩，对叶氏而言，却是天塌了都比不了的噩耗。清楚自己婆娘心性，孙敏德也不敢堂而皇之把李静音往家带，而是在外另置了一座别院，将她金屋藏娇储了起来。叶氏哪里肯依，跳井自缢，家里的墙都被她推倒过几面，翻天覆地闹了这一通，却如何也挽不回丈夫早已翩翩飞出的春心。她越是如此，反倒把孙敏德推的越远。

夫妻关系僵持不下，叶氏只好去找她认为的、与她同病相怜的冯双玉哭诉。冯双玉既不待见她，又不得不来劝她放宽心。受不了叶氏日日找她放声大哭，冯双玉头疼地恨不得用棉花把耳朵堵住：“要不姐姐就跟孙姐夫说，将那妾带来家里，总好过看姐夫日日往外跑。”

“我呸，要我接受那小浪蹄子，除非我死！”叶氏直着脖子喊。

冯双玉无奈：“那姐姐又能如何，这个妾姐姐想要他也纳了，不想要他也纳了，你纵然不为孙姐夫考虑，也替他的仕途想想，你这样镇日的闹，传得满城风雨，你让姐夫的脸面往哪里放，你让他那些朝中同僚怎么看他，往大了说，若是被官家知道了，想他一个户部主事有头有脸的官儿，竟连自己家务事都摆不平，如何处理国家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日后如何委以他重任？”

这话算是说到了叶氏的心里。叶氏听着听着，泪也停了，暗自琢磨了半天，便辞了冯双玉往家去。

数日之后，叶氏便真的主动向孙敏德表示，要将这妾接回家里，与她姐妹相称。

孙敏德将信将疑，本来说再放几日。没料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传出了李静音怀有身孕的消息。叶氏听闻如晴天霹雳，几乎吐血，恨得头发眉毛一把把掉，可是话已出口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听闻李静音有孕，孙敏德更是大喜不已，便答应叶氏将李静音接回家中居住，好生照料，这下好了，叶氏进退两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得含恨忍痛将怀有身孕的李静音接回了家。

叶氏这人，怎么说呢，说她坏她也不坏，她做这些事的所有初衷只是想要留住丈夫的心，现下李静音怀了她丈夫的骨血，与她算是半命相连，她便是再恨，也不得不暂且按下，先等孩子平安出生。

是以李静音回府之后，幸运地度过了一段平稳的孕初期。

叶氏也是拎不清，开始恨李静音恨成这样，可是眼见着她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忽然又觉得喜欢，去哪儿都将她带着，恨不得宣告全天下，这肚子里种着他们孙家的命根儿。这天去冯家消夏也是如此，带了李静音一道，一进门就乐呵呵地让冯双玉把他们家姨娘请出来，让这两位姨娘一道说说话，陪他们李姨娘解解闷。

想到短短数月前她生不如死那样，对比眼下喜事连连这样，冯双玉简直啼笑皆非，暗想，难怪乎孙敏德家中待不住，谁娶了这楞头青不疯？

芸娘房里。芸娘摸着李静音的肚子，又好奇地将耳朵贴在那微微隆起的弧度上，初为孕母的李静音此刻容光焕发，肌肤细腻，带着一种母性神圣的光辉，微笑着同芸娘讲：“孩子尚未成型，哪里听的到响动。”

芸娘杏眼大睁，双眼里满满都是好奇：“里面真的有小宝宝吗？”

“嗯，再过八个月，他就能出来同你见面了。”

芸娘拍手，笑着说：“真好，以后我就是这个孩子的干娘了。”

李静音道：“当什么干娘呀，你加油也生一个，若是一男一女，以后我们当亲家。”

“可是……”芸娘不解，“要怎么样做，才能像你一样也有个小宝宝啊？”

李静音未语凝噎，含糊道：“夫妻睡一处，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呀……”

芸娘想破头，也想不出怎么个自然而然法，钱嬷嬷也替这一团孩子气的小姨娘着急，待李静音尴尬离去之后，便将芸娘拖到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

当晚，冯植便成了检验这场学习结果的老师。待他如常摆好二人的位置，却见身下的芸娘忽然开始扭动，冯植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随她折腾，最后伸手拍了拍她光滑柔嫩的臀，声音喑哑：“你这是做什么……”

芸娘将闷红的小脸探出被中，认真解释：“嬷嬷说，这样能生小宝宝。”

当她以如此认真、诚恳，且一点都不害臊的神情说出这些话时，冯植是既想笑，又觉得不能更爱她多一分。

他低声笑着：“都一样，你若是想试，倒也不妨一试，就怕你哭着后悔……”

他确实把她弄哭了。

快结束的时候再问她要不要这个宝宝时，芸娘一边哭一边打嗝，呜呜呜地说她不要了，再也不要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啊……

怎么能这么可爱？冯植笑得胸腔振动，差点软倒，一边笑一边起身绞来热毛巾给她擦脸上的泪跟汗，撮她哭出来的鼻涕。

“孩子的事不急。”

他将她抱起来，让她睡在自己胸口，顺着她长发，一下一下抚摸她汗涔涔的后背，平复此刻她过于激烈的情绪。

低头亲了亲她汗湿的发际线，他低声讲：“再给我两年时间。”

“我要让你在完全安全的情况下，生下我们第一个孩子。”

虽然冯植用“行动”暂时打消了芸娘要孩子的念头，然而这种诱惑却像生了根的种子一样，在她心中渐渐发芽。之后李静音再来看她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看着她肚子发呆。

冯植带她出去，看到路上大着肚子还牵着小孩的妇人，她也会羡慕，指着冯植让他看：“她有两个诶。”她的意思冯植明白，这时候冯植都要亲亲她，告诉她，孩子一定会有的。

一个东西，不给芸娘知道的时候她也不会去想，一旦被芸娘知道了，她就忍不住经常去想。

谁都想要一个孩子，李静音要，老夫人要，冯双玉也要，可奇怪的是，府里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出世。

想想冯植今年也二十有五了，跟冯双玉成亲都有五年了，竟然连孩子的消息都没有。再看看应天府，像冯植这个年纪的官儿，孩子一两个都算少的了。

怎么就他一无所出呢？

只是没人提，芸娘也不敢问。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很快就过了秋，要入冬。

冯双玉似乎也认了命，接受丈夫心中已有别人的事实，那年冬至前夕冯双玉陪老夫人去山中清休，一走就是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简直是冯植与芸娘最蜜里调油的半个月时间。

除了上朝的日子，冯植几乎所有时间都是与芸娘在床上度过，想来也惭愧，一个饱读圣贤书以修身养性为戒律的士大夫，竟然丝毫无法抵抗温柔美人乡的诱惑，日日与芸娘耳鬓厮磨，唇齿相依。芸娘若是通晓世事的倒也罢了，还能劝他两句，偏偏单纯如此，如妖精般由着他胡作非为，两人在闺中发出的那些响动，连钱嬷嬷这种老人都要害臊走开，根本听不下去……

钱嬷嬷劝不得冯植，便暗示芸娘，莫要事事都由着郎君，也得为郎君日后的身子考虑，现如今一响贪欢掏空了身子，等上了年纪可如何是好。

芸娘不懂什么叫一响贪欢，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可是……他身体很好，力气也很大呀……”

于是钱嬷嬷二话不说，先一个老脸通红。

半月后等冯双玉陪着老夫人从山里回来，冯植倒是一如既往玉树临风，倒是芸娘平白无故瘦了一大圈，而皮肤饱满透亮，显出被人疼爱过的好气色，明眼人一看就知经历了什么。

冯双玉虽然很清楚冯植的身体，可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让女人快乐，绝不是只有男人那一条法子……必定是冯植……才会如此……

她恨毒了芸娘。

必定是这个小浪蹄子，一日都缺不了男人，整日里缠着她的夫君，才会引诱他堕落至此。

老夫人再三提点她要沉住气，再有动作时，冯双玉就知道自己要谨慎小心。她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芸娘若是再出点什么意外，依冯植如今对她的态度，必然首先怀疑到她身上去，可如果她换个角度，若是芸娘自己主动做了什么，被冯植亲眼撞破，这可就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于是一等入冬，冯双玉就开始物色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