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再见面是三日后的夜晚。

今日李一一如同往常，上课下课而后回家。

吃过简单外卖，李一一搬来凳子坐在阳台，支开画架拿起画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形成图案。

李一一有些心不在焉，坐了近半个小时，却只画了几笔，而那几笔也只是在白纸上留下几条曲线。

心无法静下，李一一索性收起了工具，起身站在了栏杆前。二十八楼的高度，适合远眺，可她却只能望到对面的楼栋和小区绿化。

房屋朝向对中庭，她看不远。

日暮西垂，客厅投进束束橘光，李一一在屋内各个角落巡视，看看墙上的插画，又拿起摆件擦拭，显得格外焦躁。

在餐厅处李一一终于停下，屈膝抱着小腿蜷缩在餐椅上，一双清凌凌的眼将空荡房间打量。

套三的房子，从前不觉空荡，今日却觉得异常的冷清。

房间灰色格调，李一一并不喜欢，但无奈拗不过母亲，房屋购买与装修都是母亲经办。

一年半的时间，她往浅灰墙上挂画，又买来插花摆件作缀，铺上地毯，房屋才有了些许温馨模样。

李一一垂头埋进臂弯，屋内静的可怕，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叫陆野！”

耳里倏地响起李思蓓的话，“野人那个野。26岁，多合适的年龄呐！182的身高，最萌身高差啊！他白天在面包店上班，晚上在ktv做兼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女朋友！”

宿醉之后，李思蓓拨通了她的电话，将打探来的信息对她全盘托出。

李一一抬了头，怔怔望向窗外。太阳又坠了些，将天边云层渐染作橘红。

一双白皙光嫩的腿放下穿上拖鞋，李一一回房间换上一套白色运动套装，散落头发也扎成高高马尾。

开门而出，她去往附近湿地公园。

九点五十分，李一一停在银蝶ktv门口，跑完步，她走到此处。

灯牌夺目，李一一滞在原地，抬头望着。

“要不要和这个小哥哥试试？”这样的话又在李一一耳中响起。

灯牌迷了眼将周围雾化开，眼底只有陆野眉眼含笑将自己凝望的模样。

他在氤氲烟圈之中，一只手握着酒瓶，一只手利落将瓶盖打开，灯光幽暗的包间他靠墙而站，侧着头，拉出一条好看的下颌线条。

终究是一场想象，李一一垂下眸来，望着鞋尖，那日沾上的汽水已经清洗干净。

现在鞋面干净如新，仿佛不曾沾染污迹。

定神，李一一深深呼吸，眼底泛起淡淡薄雾，轻眨几眼，双眸又恢复明亮。

一开始她便知道，她与陆野不在一个轨道。

李一一朝前去，不敢在楼下停留，再多一秒，她生怕画面重回脑海，自己又要做出一些愚蠢举动。

比如，去故意撞落了他手中的水。

人行道边上，等待红灯，回家的公交站台在对面。

来往行人对着小路指点，李一一随他们张望，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绿灯亮起，人行道却没有了李一一的身影。

小路口，李一一报上具体位置挂掉这通报警电话准备离开。

小路熄灭良久的路灯却倏地亮起，李一一扫过人群里的人脸，目光落在了低一些的位置，那个人，是陆野。

踌躇须臾，李一一还是拔腿上前。

“喂，别打了！我报警了。”李一一的声音坚定有力。

男人堆里，倏地一声女音，众人停手扭头，目光纷纷朝她投来。

李一一心底发怵，但想着陆野还在挨打，于是轻咳一声故作镇定，也忍住了想要后腿的脚。

陆野眼底流露诧异之色，路口那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女生，是一一。

陆野全身僵硬起，他现下衣衫破烂不堪，正被人按在地上，任由他人打骂。

自知狼狈，陆野却无力改变现状，只能朦胧着眼望向李一一，心底泛起苦楚，眼底爬满血丝。

人堆里，留着寸头的男人拨开众人，走上前，“哟，小妹妹，多管闲事啊？”

语气轻佻表情嘲弄，李一一蹙眉，掌心隐隐沁出了汗。

看着一脸学生模样的李一一，寸头笑的猥琐继续靠近。

陆野挣开束缚，身体有了一股莫名的劲，忍着腹部剧痛，他跑向李一一，横在两人中间，将李一一护在背后。

“一一，你快走！”

“我不！”李一一执拗，又探出头，“反正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

寸头听见话，不惊慌反而失笑，“陆野，你小子行啊，认识这么好的妹妹。”

寸头已然来到两人身前，李一一下意识往陆野身后躲。

李一一怯生生的模样惹人怜，寸头伸出手，“妹妹别怕，来哥哥这边，陆野护不了你。”

“滚开，别碰她！”陆野抬手将寸头一把推开。

陆野不似方才任人揉搓，表情狠戾，眼底尽显凌厉之色。

这一推，力用的足，寸头踉跄两步，被身后同伙扶住才未摔倒。

也是这一推，惹的寸头怒上心头，狠声，“给老子打死他。”

一只手隔着衣服握住李一一的小手臂，温度传来，李一一抬头望着陆野的脸。

眼角被抓伤，一条血痕往外冒着血珠，咬着后槽牙，脸上肌肉隐隐绷紧拉出好看轮廓。

李一一随着陆野后退两步，却发现路口早已被堵住，只能退到墙边。

陆野弯了身子，双手撑住墙壁，留出位置将李一一护在怀里。

一块砖被拿起，手起砖落在陆野背上，裂开的碎渣散落一地。

身上的疼痛传来，额头已有细密汗珠，陆野紧绷住身体，疼痛感已经侵袭身体每一寸，陆野脸上却俨然一副轻松自若模样。

李一一双眸含泪，睫毛沾上泪珠抖的厉害，陆野看的心疼，才故作轻松，尝试用笑意安慰她。

扬起嘴角，“一一，别怕没事的。”

陆野背部再次遭受击打，声音顿挫，“一一，对不起。”

挪动双脚，李一一往陆野怀里靠了靠，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拉了拉，“陆野…”

李一一带着哭腔，陆野身子再次紧绷起，不是疼痛，是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

温柔声线穿透叫嚷声，进入耳朵直至内心。

她的声音干净柔软，以至于后来常常在梦里听见她轻唤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陆野弯了眉眼，低了些头。

“嗯。”李一一抬眸，双眼对上，彼此呼吸绞缠。

“陆野，你跑吧。”李一一扯扯陆野衣角，“我没事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一时苦涩，陆野噙在眼框的泪，顺着脸颊混合汗水流到下颌，再低落到李一一手背。

她是第二个让自己跑的人，陆野酸了鼻尖。

第一个人是母亲，那天他听话的跑了，却永远失去了母亲，自责和悔恨在心头二十余年，这一次，他不会跑，更不会后退半步。

“我不走！”陆野膝弯处又被踢上一脚，身型不稳，又立刻站直。

那滴滚落在手背的泪，分外滚烫，温热蔓延身心，李一一感受陆野的温度与呼吸，靠的陆野又近些。

他身上那股淡淡烟味带着点儿甘，胜过芳香精油令自己放松。

“可是，你…”李一一哽咽，话语无法继续。

陆野不敢再看她的眼泪，转过身，“一一，我命硬，死不了！”

陆野嗤笑一声，如果老天要他的命，是在更早，不是现在。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陆野推开靠近的人群，一脚踢开了旁边想要靠近李一一的男人。

路灯年久失修，在这一刻忽闪两下彻底熄灭，黑暗笼罩。

陆野握拳骨节泛白，咬住后槽牙，借着最后一眼光亮，利落一拳打在寸头脸上，听见寸头呼喊，陆野裂开嘴角，眼底一丝明亮。

暴戾而起，陆野与人扭打在一团。这一刻，他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恨了二十多年的人。

陆野不自知，只是死死揪住寸头的衣领一拳又一拳的往他脸上砸去，指节麻木，一拳砸在墙壁，也不觉痛，他已经失去理智。

宣泄情绪也为了身后的李一一。有这么一瞬，他想要寸头死。

这股狠厉来自那个人，陆野从前怨恨今日却可以护下李一一。

几双手推搡拉扯，终于将陆野与寸头分开，李一一将陆野扶住。

“陆野！”

一声轻唤，陆野狠戾眼神涣散开，眼里再起柔情。

她将自己拉回冷静，陆野胸口不停起伏，手背关节传来痛感，鲜血流出，顺着纤长手指，流向指尖滴落在地。

暗夜里，他分不清寸头在哪儿，只是借着月光看见一道明晃晃的影。

在小弟面前失了颜面，寸头勃然大怒，从包里摸出了刀具，握在手掌。看着陆野人影挺拔，刚才他的那股狠劲，还令寸头心有余悸。

白刃挥在空中，三五次，继续靠近陆野，一刀划在手背，皮肉绽开，鲜血涌出。

李一一看清，陆野硬生生接下了一刀，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李一一上前，一把将陆野的腰揽住，“陆野别打了，跑吧，我求你！”

李一一哭腔更浓，抱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脸靠在背部，眼泪浸湿衣物接触皮肤，暖意如同电流从脊梁蔓延。

陆野不敢握住她环绕在身前的手，他流着血，不想让这带着污秽的血将她沾染分毫。

见陆野有了软肋，寸头得意，再上前，身后却传来阵阵警笛声。

伴随警笛，李一一松手，哭声渐大，她与陆野终于得救。

闻声，人群一哄而散，警察来的不多，寸头手下趁乱溜走几个，但也抓住三五人。

寸头趁着夜黑，将带血的刀具丢在花坛，满脸吊儿郎当站在原地，对进局子这件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陆野也终松下一口气，他护下李一一安全，而李一一也将他拯救。

在现在，也在将来。

只是被她怀绕过的肌肤隐隐泛酥，或也是经受殴打，体力不支身体松软。陆野看着闪烁红蓝警灯，眼前微茫。

“谁报的警？”警察浑厚声音响起。

陆野背后传出微颤女声，“我我报的警。”

李一一仍然被陆野遮挡严实，若不是伸出了手，这娇柔一声会误以为是陆野一个大男人发出。

民警打量满身污泥的陆野，又挪开眼看向他身侧站着的李一一。

“小陈，带他们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