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而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死掉。

我看到了被路之遥这个老匹夫摧残到血肉模糊的檀凤。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

杨冲见我醒了，走过来沉声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掌门怕是没命了。”

这个时候客栈的门开了，苏瞳端着两碗药走进来，他见我醒了，道：“你真是命大，还能把寒花毒吐出来。老东西被我们逮了之后他藏在二楼的属下死命的催动寒花毒，要不是吐的早你现在已经到了阎王殿了。”他说完看了看床上的檀凤，叹了口气道：“可你没有再吐的早一点……”

我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一揪，滚下床来，几乎是要在地上爬过去。

杨冲赶紧扶起我重新躺到床上道：“放心，掌门还有气息，只是很微弱。”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我想把路之遥千刀万剐，可我更希望檀凤能醒过来，能说说话。他哪怕骂我，打我，哪怕杀了我都可以，我只希望他能醒过来。

杨冲喂我吃药，可我喝一口又吐一口。我很想喝进去，可是我的身体里搅的天翻地覆，我只要稍微看一看檀凤，我就恨不得立刻拿刀捅上路之遥千遍，万遍，十万遍。

躺了整整十多天，我才能够下地。我的头上包裹了厚厚一层布，我知道我的额头肯定是不能看了，可是比起檀凤所受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檀凤的身体很轻很轻，给他换被褥的时候他就像一片羽毛似的被托起，再放下来。他的手很冷很冷，冷的即使捂了很久仍然像一块冰。

我甚至没有勇气看他的身体。苏瞳给他换药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抽泣，然后将路之遥骂的祖坟冒烟。

我不住的祈祷，祈祷檀凤能醒过来，我将所有能想到的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哪怕用我的命换他醒来都可以。

也许是我的祈祷有了效果，过了十多天后苏瞳在给他喂药的时候突然惊叫道：“掌门的嘴唇动了！”

我赶紧将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扑过去看檀凤的情况。

他的脸颊清瘦了许多，面容依旧明若秋月，他的睫毛微微翕动，慢慢睁了开来，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神采。

“檀凤，你终于醒了。”我将他的手抓在两手之间，眼泪奔腾而出，像是决堤的河一样汹涌不住。

他慢慢的将眼眸转向我，嘴里很轻的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清，忙将耳朵凑过去，我听到他在说：“你是谁？”

我的心沉了一下，连忙指着苏瞳道：“他，他你还记得吗？”

檀凤道：“小道士。”

我又指了指刚走进来的杨冲，道：“他呢，你记得吗？”

檀凤道：“杨冲。”

我又说了许许多多的人，问了许许多多的事，他都无一错漏全部答出。

我终于心碎了，眼泪流的更凶了：“可你为什么偏偏忘了我呢，我是顾鸣玉，顾鸣玉啊！”

他漠然道：“不认识。”

我看着他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可我此时真真切切的迷茫了，因为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我的陌生，仿佛我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苏瞳在一旁安慰我道：“别着急，掌门刚刚醒来，可能一下子记不了那么多，过几天就会好的。”他一向对我都是冷嘲热讽的，很少会这么对我说话，我很感激他，可我知道檀凤不会再记起我了，我就像他指缝里的流沙，一点点的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我感受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这种绝望是令人窒息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在沙漠里找到了一口井，兴高采烈的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井里头是枯竭的一样。

即便檀凤对我很是冷漠，但我依然每天守在他的床前，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趣事，讲在江湖上听到的奇闻异事。人不能求的太多，他能醒过来就好了，也许是我祈求的神明听到了，将他对我的记忆换到了他能醒来。

等到檀凤能坐轿辇，已经距离发生事件那天有一个半月了。

我和檀凤他们一起回到了新月门。檀凤身体抱恙还不能管理，杨冲和另外几个护法便举荐我来暂时代为管理。我虽然没有檀凤的才能，但打理一些日常事务，做一些不是至关重要的决定还是可以的。我变得忙碌起来，但仍然每天都会坚持陪着檀凤。我喜欢花花草草，也会抽空把一些带花的树枝剪下来装在瓶子里放在他的床边上，我希望这些花能给他带来一些生机和活力。

他对我的态度比之前柔和了一点，但还是很陌生。没有关系，记忆失去了我就再创造记忆。而那些珍贵的回忆，就由我来保存好了。

渐渐的，他从只能在床上坐起来，到慢慢能下地走路。虽然步履有些蹒跚，动作却依然优雅。我让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却不太愿意碰我。这让我有些难过。不过我很快就将自己从情绪中脱离出来。他不愿意碰我，可我喜欢碰他。于是我主动抱着他走路，可他又不愿意走了。

“你就这么嫌弃我吗？”我忍不住问道。

檀凤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我委屈道：“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阿淮。”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我，半晌，神色很不自然道：“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

我的鼻子一酸，可嘴里却道：“没关系，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希望你赶快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其他的都没什么要紧的。”

檀凤盯着我，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来：“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自己一边哭还一边担心别人。”

我用袖子抹了抹脸，道：“嗯啊，我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我扶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我下意识的一伸手又想到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又赶紧松开手，可他的重心已经靠了过来，我赶紧又揽住他。

檀凤拧着眉头道：“你干嘛突然放开我？”

我讷讷道：“我突然想起你不喜欢别人碰的。”

他没做声。

檀凤身体软软的，还是没什么力气，他基本上全部靠在我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在鼻息间，他浓密的长发在我敏感的脖颈间荡漾。我放在他腰部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加速。

我扶着他躺到床上，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你这样的目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檀凤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小声道：“对不起。”我替他掖好薄被，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我想喝水。”他突然道。

“哦，我叫人过来。”我连忙去找人。

“你不会喂么？”他道。

我又慌乱起来，道：“我，我怕又惹的你不舒服了。”

他道：“可是我很渴。”

“哦，你等我一下。”我拿起茶壶倒了一小杯子水，将他扶起来，将杯子端到他的唇边。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去，嫣红的唇瓣微动，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的很慢，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茶盏里的水喝完，我拿起一旁的绢布给他擦拭嘴唇。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绢丝拂过他的唇瓣感受到他唇上的温度，以及若有若无绵软触感，又是一阵心悸。

我快疯了，我喜欢檀凤已经喜欢的快疯掉了。已经快不是自己了。

我想抱住他吻上去，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不希望他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