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亡婚戒（1）

季无柒也顾不上身上不舒服，她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凑到白果的光屏上反复确认无误。

“一星的任务，3000功德，真是不可思议……”她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那怎么被我们捡到了呢？”

“当然是我眼力好，手速快！”白果自夸自擂。

季无柒点了任务详情进去，看到任务内容是：“被亡灵缠身，需要黑白无常来处理。”

“但是一般不是人一死，黑白无常就来处理了吗？”宁熙不解地问。

白果耸耸肩，“你是那种是心中没有怨念，对尘世也没有过多羁绊的人，所以可以直接带走。但很多魂魄心有不甘，是拒绝被带走，在怨念之地盘桓不散的，就像那天的水蛭恶灵。”

“那……曾经是人类？”季无柒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谁知道呢。都说躯壳是灵魂的囚笼，但灵魂也因为居住在躯壳内才得以稳定。长时间脱离躯壳，游荡在阳间的怨魂，非常容易畸变。

“时间久了，就像被铁线虫寄生的螳螂一般，会本能地被怨气操控着去增殖，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季无柒想起了以前活着的时候在动物世界里看过的铁线虫片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次是逃脱的漏网之鱼，我们就去抓回来，如果是已经在冥界报道登记在册的，咱们就去劝劝。”

“那万一是上一次的那种恶灵……”季无柒的左手似乎又痛起来了。

“智能评级只有一星哎！”白果提醒。再往下看悬赏任务的详情，她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没人接这个任务了。

“因为隐私关系不能透露更多信息，需要在正午十二点在广阳大厦顶楼约见详谈。”

“喏，这就是悬赏费高的原因了。”季无柒撇嘴。

广阳大厦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的建筑，它的顶楼是五星级旋转餐厅，特点是三百六十度的观景落地窗，坐在餐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享受到阳光，将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季无柒活着的时候一次都没去过这里。

原因除了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是会员制的，跟季无柒这样的社畜之间之间有着无限的鸿沟。

而如今她死了，却被约去那里见面了。

“不行啊，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阳光直射……”季无柒有种不好的预感。

“多好的锻炼机会！”白果的语气不容置疑。

约定当日，正午十二点。

季无柒的左手和后背终于恢复好了，恢复速度也快了一些。看来白果的训练方法虽然凶残，但是有用。

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颇有赶鸭子上架的意思。白果说只是见个面，用不着她出马，就自己躲在没有自然光的地下停车场待机了。

季无柒披上白果给她准备的袍子，从头到脚把自己裹了起来。长袍能阻隔一部分阳光，但依然有一部分会从布料的缝隙投射进来。

她一走进阳光满满的顶层餐厅，就像把一颗火种扔进了干燥的稻草堆，烈火腾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

她们并未与事主约定见面的桌子，但季无柒一进门就看到了她们的雇主。

因为偌大的餐厅只有一个人。

一个阳光笼罩下依然看起来一脸阴霾的男人。

他看起来无比消瘦，高高的颧骨突了出来，眼眶干瘪，双目无神。他神经质地左顾右盼，时而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

季无柒径直走到了男人面前，男人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阳寿未尽的人是看不见鬼差的。

她照着白果教她的法子，伸出两指在男人眉心一点，渡给了他一丝阴气。

男人瞬间一激灵猛地抬起头，瞬间如触电了一般跌坐在地，双腿发抖，爬都爬不起来。

季无柒心里想，真是不礼貌。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她又转念一想，在男人的眼里，自己披着一身长袍，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身体，只能看到布料上燃烧着熊熊业火，一定如地狱使者一般可怖。

季无柒想搀起对方，却发现对方更加六神无主，开始非常狼狈地手脚并用着往后爬。

“我是1512号黑无常，你是事主吗？”季无柒怕把眼前这个男人吓得尿了裤子，只好放弃了扶他的打算，“你没事儿吧？”

过了好一会，惊魂未定的男人才重新安定下来，坐回了沙发上。尽管如此，他却依然不敢直视季无柒。

季无柒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有些面熟。过了不久，她恍然大悟。

“你就是……”

“是的，我是。”男人语速飞快地打断了季无柒的话。

季无柒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在荧幕上出现的新晋导演——陈胥佩。

他可谓是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天才，年纪轻轻就以一部低成本的文艺片在国外的电影节上斩获了大奖，成为最炙手可热的黑马。

而第二部作品就立刻收到了影歌双栖的天后齐岚名下公司的投资，齐岚本人也非常欣赏他的才华，亲自为这部成本不菲的文艺片唱主题曲，宣传增色。

在影片拍摄期间，他们俩就被拍到在片场举动亲昵，而后更是大大方方地召开记者发布会，中指上的对戒无比璀璨。

“她是我的缪斯，我的人生理想。”陈胥佩对着镜头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心意，而齐岚却笑着不看闪烁着的闪光灯，而是看他。

“刚进入电影学院的那一年，她来我们学校拍外景，我在人群里看到了她。从此，我的眼里就只有她了。”

“我在努力填平我们之间的时差，而现在，我终于可以牵她的手。”

虽然身处幕后，陈胥佩却有着不输给男明星的外表，忧郁的文人气质更让他充满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他们的关系一公开，顿时引来了无数人的艳羡。

而一切都在五年后齐岚的纵身一跃后结束了。

而那正是他们宣布结婚的第七天。

一如当年的官宣现场，新闻媒体蜂拥而至，陈胥佩作为新婚丈夫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无数聚光灯对准了他，他却像被抽干了生命的活力，如同人偶一般。

媒体就像闻到了血味的秃鹫，疯狂地拍摄着这个刚刚失去未婚妻的可怜人的一举一动。

齐岚死后第七天，他被拍到穿着黑色西服出席葬礼，黑色的墨镜也难掩憔悴。他站在齐岚的家属身边，保持着体面向每一个来宾表示感激，但也被拍下间隙时摘下墨镜偷偷拭去眼泪。

齐岚死去第二十一天，他被拍到一个人坐在齐岚墓地前的长椅上自言自语了很久才起身离去，像是在诉说着思念。

齐岚死去第三十六天，警方宣布最终调查结果：根据现场痕迹调查和附近监控录像，最终认定齐岚为自杀身亡。

齐岚死去第四十八天，他以齐岚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来资助吃不上饭的乡村孩子。

对于媒体的采访，还有无数善意恶意的目光，他显得脆弱又坚毅。

齐岚去世一周年后，陈胥佩导演的作品《缪斯》登上院线。

“我还是会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拍一部我们之间的电影，送给她作为新婚礼物，只是太迟了，她收不到了。”

他在受到采访时这样说着。

巨星的逝去总是让人惋惜的。而作为齐岚的枕边人拍摄的这部电影自然吸引了大量的观众去看，本来是文艺片却生生卖出了商业片的票房。

因为太过火爆，连季无柒这个生前忙得没时间去电影院的社畜都略有耳闻。

“神仙爱情。”

“太美了，最后十分钟分钟电影院里全是哭泣的声音。”

“蒙太奇式插入齐岚生前的影像那段太惊艳了！陈胥佩不愧是不世出的天才。本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上天不公啊。”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如日中天，票房口碑双丰收的陈胥佩此时不出席电影宣传，也不出席记者采访，特意挑了了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约见鬼差，真是叫季无柒摸不着头脑。

陈胥佩像丢了魂魄一般，缩在沙发的一角，神经质地啃着手指。

季无柒只好坐在他对面，像一个等待患者开口讲述的心理咨询师。其实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她走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她。到现在我还很难相信，她已经离开我了。”陈胥佩把脸伏进手心，喃喃自语。

“啊……深感遗憾。我们可以提供入梦服务，让您和您的爱人在梦中相遇……”

见陈胥佩没有答话的意思，季无柒掏出身份卡打开光屏，硬着头皮开始报价目表：“只听声音，50功德值一次，声音加画面，100功德值一次……包月可以优惠哦！”

季无柒敢肯定自己的表情一定尴尬到扭曲，幸好她披着长袍，陈胥佩看不见她的表情。

“入梦？”陈胥佩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

“你知道吗，她死后几乎每一天，我都能梦见她。”

“电影开拍之后我更是每一个晚上都会梦见她，梦见她倒在楼下的血泊里的样子。每一晚。”陈胥佩抬起头，眼睛里布满可怖的红血丝。

“我试过吃药。但没用。药物只会让我醒不过来，我被困在无尽循环的噩梦里，逃不出去。”陈胥佩显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我一直以为是我太过思念岚岚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就去看医生。”

“直到我早上醒来，在床头柜上发现了这个。”

陈胥佩掏出一个塑料密封袋，里面有一枚戒指，钻石和白金环交辉，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季无柒看了看，是一枚女戒，白金戒圈内壁雕刻着极小的两个字母：ql

“这是……齐岚小姐的婚戒吗？”

陈胥佩点点头。

“这枚戒指，是在下葬的时候，我亲手放进她骨灰盒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