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驯化（1）

穿过金属和白色瓷砖组成的走廊，白果引着白果走上了电梯，按下了最下层的按钮，“□□”。

一路上无数魂魄上上下下，前几十层还算是“正常”的范畴：有捧着自己的脑袋等待缝针的，有捂着自己的肚子防止内容物漏出来的。最离谱的也不过是两个三只眼的小孩在走廊上尖叫着疯玩，把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扣住来当沙包打来打去。

“看着点！谁家的熊孩子。”白果不满地喊了一声。

再往下层去，就有些超过季无柒的理解范畴了，各种貌似人类的惨叫与非人类的嘶吼响彻走廊，闪烁的白炽灯灯光从全封闭的毛玻璃诊室中透出，在玻璃上映出难以名状的影子。

季无柒无法想象身处与最下层的病房的宁熙会是什么光景。

“不必担心。”白果看出季无柒的担忧，出言安慰。“□□层的安保是冥府最严密的。”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啊！最严密的安保岂不是代表宁熙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吗！

季无柒心中像坠了一块大石头。

“叮咚。”

机械音响起，电梯门打开。迎面而来的冰冷的全包金属走廊，和走廊里每隔五米就有两队的荷枪实弹的武装队员。

“姓名，身份。”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厚厚的防护面罩后传来。

“我是29号白无常白果，是捕获□□观察对象的队员之一。她是1512号黑无常季无柒，也是当时参与的队员。”白果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自报家门的同时将埋有身份卡芯片的手腕伸到那个武装队员的面前。

“滴。”那个武装队员取出一个扫描器读取了二人的信息，反复确认无误后才让允许她们通过，一前一后两个武装队员将她们夹在中间，像是保护，但更让季无柒觉得像是被监视。

“怎么回事，搞得这么严肃。”季无柒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小声问白果。

“等你看了就知道了。”白果小声回答。

很快，两个人被引到了一块巨幅玻璃前。

在玻璃前，可以俯瞰下方十米处的一间二十五平米大小的病房。不，也许不能说是病房，毕竟没有病房是用全金属包裹，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甚至连床也没有。而房间的正中心的地上，躺着的正是宁熙。

“宁熙！”季无柒扑在玻璃上，玻璃看起来极厚，声音无法传达进铁桶一般被封住的房间。宁熙依然无知无觉，不止死活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们就是参与捕获□□观察对象的队员吗？欢迎你们。”一个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无柒回头看去，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笔挺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一头暗红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他笑容和煦，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依然能看出他的地位不凡。

“就是我们。”白果走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为您介绍一下，穆教授，这就是我的搭档季无柒。”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也是现任第四殿阎罗穆休，现在主要负责异常灵体的收容和研究工作。”他温和地对着季无柒笑笑,伸出了手。

“您好，穆教授。”季无柒也上前握了一下。心中感叹，第四殿阎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等级，但是听起来很高级。身为领导却如此春风化雨平易近人，让季无柒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还是很讨厌别人称呼宁熙为“□□观察对象”，仿佛他不是鲜活的人，而是一个可供研究的实验动物。

穆休走到玻璃前，俯视着在地板上昏迷不醒的宁熙。

“穆教授，宁熙这是怎么了？”季无柒迫不及待地问到这个问题。若不是宁熙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她简直以为下面躺的是一具尸体。

“□□……不，宁熙，是你的朋友，对吧。”穆休转换了称呼，“他很特别。”

“特别？为什么？”季无柒摸不着头脑。“确实，他修复了一部分三魂七魄后，战斗力好像很强，帮我们吃了很多魂魄，还把恶灵整个吃了进去……”

“不。”穆休摇了摇头，笑容依然温和而礼貌，季无柒却感觉他的目光仿佛注视着一个把一加一写成等于五的学生。“远不止于此。大多恶灵会吞噬其他魂魄，将其他魂魄的灵力为己所用。其他的灵魂之于恶灵，就像干电池，或者人类所吃的鸡鸭鱼肉，吃下去会产生饱腹感，恢复体力。”

“但你见过人吃了鸡肉之后，长出一对翅膀的吗？”

什么？

季无柒额角流下一滴冷汗，这种荒谬的说法像大锤一样击打着她的内心。

“这就是宁熙的不同之处。若他吃下一个拳王的魂魄，他就拥有拳王的力量；若他吃下一头凶兽的魂魄，便拥有凶兽的力量！他吞噬和利用魂魄的过程，如此高效，如此完美，百分百吸收魂魄的能力，灵力，为己所用。而不是像那些愚蠢的恶灵一样，把珍贵的魂魄当成饲料来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穆休说到此处，竟十分激动，猛地趴在玻璃上，无比珍惜地俯瞰着昏睡的宁熙。

“那，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呢？”季无柒问。难道是怕有人把宁熙偷走，落在坏人手里被利用？毕竟他恢复了一部分神智之后，显得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因为他极度危险。”穆休扶了一下有些歪掉的金丝眼镜。“现在的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些被吞噬的魂魄无法被他完全吸收，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异变成什么样子。”

“异变……”季无柒长大了嘴。

“没错。生物会通过上百万年的进化与适应变成现在的样子，而在宁熙的体内，这种异变与重组每一秒都在发生。如果放任他自由行走，他不但会克制不住吞噬的欲望，还会在变异的路上疯狂加速，最终失控。”穆休看向季无柒，“所以，非常抱歉，在他恢复自控之前，我们并不能放松对他的管控。”

“但是，他并没有失控啊。”季无柒回想起那个把自己一行人从傀儡恶灵手下救下来的宁熙，感觉他就像一头训练有素的大型犬，温和又可靠。

“在你失去意识，清理队赶来善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后背长出了骨刺，身形也变得接近三米。先遣队员来的时候以为他是恶灵，向他发射了一轮天火弹，结果激怒了他，直接扑上去要撕碎先遣队员。”白果说道。

季无柒吞了一口口水，她未曾亲眼见识，很难想象宁熙会变成这样。但她看向宁熙，他身上的衣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碎布，像是身体从内部爆裂开来，把布料生生撕开的。

“但他现在还挺正常的。”季无柒试图无力地辩解。

“是的，因为我们在通风管道里投放了大量的麻醉气体和灵气抑制气体，所以他才能恢复正常人的外表。”穆休说。“这也是我们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季小姐。”

“什么？”季无柒茫然地问。她一时间被灌输了太多新的信息，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我们通过任务记录仪观察到，是你把灵力注入他的身体后，修复了他的神识。而你意识清醒时，他都是安全可控的。你意识不清昏迷后，他便迅速地进入异变状态。”穆休推了推眼镜，“所以我们认为，是你【复元】的力量维持了他的状态稳定。”

“换言之，你就是他的锚。”

季无柒一时间有些无措。“那我能为他做什么吗？”

“宁熙是我们研究所里有史以来发现的第一例可控的异变生命体，我们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对他进行驯化实验，探究其中的原理。”穆休笑笑。“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光能利用这种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量产这种力量。”

“我可以拒绝吗？”季无柒的思索良久后，回答。

没有人会想“驯服”自己的朋友，即使他如今已经变成了这样。美名曰让宁熙的能力稳定可控，难道不是把他改造成战斗机器吗？

“很遗憾听到这个回答。”穆休露出洁白的牙齿，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微笑，“那我们只能选择在他还没有异变成足够强大的能力时，把他处理掉。”他指了指走廊上站岗的武装卫兵。

处理。

季无柒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眉眼间没有半分忧愁的宁熙的睡颜。

“我选第一个。”季无柒长呼一口气说道。

“是吗？那就太好了，感谢你的合作，识时务者为俊杰。”穆休的语调十分欢快，仿佛刚才并没有说出处理宁熙之类的残忍的话。“季小姐身体还没有痊愈，即使天赋异禀也不能过分劳累，不如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他向身边的武装卫兵一点头，两侧的卫兵便一前一后地如最开始进门一般把白果和季无柒送到了电梯口。

“明天见。”穆休在电梯外笑着挥挥手，季无柒却不再觉得这样的微笑春风化雨了。

在把朋友当作实验动物进行驯化和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之间，她被迫选择了前者。

她希望自己不要后悔，也希望宁熙不会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