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驯化（3）

那只被唤作穷奇的巨兽倨傲地松开了前爪，宁熙狼狈地一个翻滚，终于重获了自由。虽然吃了不小的亏，但他还是一副炸毛想继续冲上去的样子，被季无柒一把拉住。

“是谁？”季无柒警惕问道。

“你就是□□号观察对象的监护人季无柒吧。”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一头乌发用银色双头海棠钗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发髻，鸦黑缎面旗袍上绣着碧色的长蛇吐着红信翻滚在金线绣制的层云中，跟她本人的气质一样诡谲妖异。“我是现任第十殿阎罗绮扇，你好。”

“你好……”季无柒依然保持着警惕。眼前的人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像是隐藏在树丛中的毒蛇，随时打算趁人不备取人性命一般。“我不是宁熙的监护人，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似乎把眼前这个叫做绮扇的女人逗笑了，她用手帕掩住了嘴，似乎要抹去嘴边的笑意似的。“刚才多有得罪，我的宠物刚才有些胡闹。”话是这样说，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歉意。

“穷奇，来。”她对着那只巨兽招了招手，巨兽抖了抖巨大的翅膀，伸了个懒腰，像猫似的伸着脖子在女人的腿上蹭着撒娇。

绮扇双手合十，“啪”地一声脆响，穷奇身子一团，化作了一张兽型的纸片，缓缓落在女人手心。

季无柒看得目瞪口呆。

“空有力量却毫无章法，力量就只能成为他的拖累。”绮扇打量着季无柒身后的宁熙，语气相当不客气。“穷奇只是我座下普通的妖兽罢了，修为不过尔尔，竟也能打得如此难看，穆休是老糊涂了吗，这也需要我来亲自下场参与能力观测？”

宁熙虽然没有完全听懂眼前女人在说什么，但是轻蔑的眼神和语气他可是百分百的接收到了。

他像狼崽子一样呲着牙，从喉咙发出威胁的低吼。让季无柒又一次神经紧绷了。

她刚才见识过宁熙不受控制地异变了，现在恨不得捂住眼前的人不断说着刻薄话的嘴，让她不要再刺激宁熙了。

要知道，他现在的三魂七魄还远远没有被修复好，跟三岁小孩差不多，自控能力可想而知。

“就今天的测试来看，现在的他拥有这种能力，简直像把核武器按钮交给婴儿。”绮扇以手扶额。

“他的力量要在实战中练习。”穆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病房内。

“在我看来，这跟让一头成年孟加拉虎在大街上散步没有区别，他会纵容自己的食欲，把城市当成自助餐餐厅。”绮扇皱眉，眼中满满都是不信任。

“但实验室里的一万次模拟也比不上一次实战。他终有一天要面对真正的强者，把他关在封闭病房里，陪你的宠物们玩游戏太浪费了。”穆休声音温和，他安抚地拍拍绮扇的肩膀，宽慰道“我们还是各退一步，如果□□号观察对象可以在实战中学会自控，那就进行下一个训练环节；如果一旦失控，我会亲手把他捕捉打包送给你。”

我这个名义上的监管人还没同意呢！季无柒心中抱怨，但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宁熙如何处置的问题了。

“好吧，一言为定。如果他在实战中失控，以后我对他的处置你都不能插手。而且，我还要向上级通报你的失职。”绮扇继续不依不饶地走近了两步。

“好吧，好吧，一言为定。我拿我第四殿阎罗的位置向你保证，如果出了岔子，我就让你做第四殿阎罗。”穆休陪着笑脸，绮扇这才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这才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去。

“呼……可算应付过去了。”穆休听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出了一口气。

“真的，没问题吗？”这次反而是季无柒没什么信心了。尽管她心中的天平倾向宁熙，但是无论如何，把随时会失控的宁熙投入实战都太冒险了，而眼前的人却敢用自己的职位来给宁熙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作保。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修复他的三魂七魄，他会变得更加稳定的。”穆休露出充满信任的表情，反而让季无柒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为了应付上面的考核，还是要为你们安排一个监督者，当万一的情况发生时，让他作为一个planb来兜底就好。”仿佛是怕季无柒多想一样，他又补了一句：“当然，我是信任你们的，安排监管者只是走个程序。”

但季无柒心里还是盘桓着一个疑问。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执着于宁熙的力量，不惜一切保下他。身为最直接受害者的我，难道不应该想把他先杀之而后快吗？”穆休的眼镜闪烁着病房白炽灯的冷色，脸上的温和笑容却并未消减。“说起来可笑……我认为异变是有可逆性的。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一位拥有可控异变能力的人，把我的妻子和孩子治好。”

季无柒怔住。

煮熟的鸡蛋不能再孵出小鸡，煮熟的种子也无法再长出绿芽。

异变的基因就像打乱的一把同花顺，怎么能逆转呢？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痴人说梦，你一定也这样认为。”穆休推了推眼镜，眼神穿过厚厚的铅制墙壁，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没关系，我的阴寿无穷漫长，我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等一个机会。感谢你把宁熙带到我面前，让我拥有了一个可以抓住的机会。”

当季无柒再次坐着电梯通过层层奇怪的病院时，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身上多了一个巨大的人性挂件——宁熙。

她真的没想到穆休就这样允许她把宁熙带出了守卫森严的地下五十层，转到她和白果共同居住的小屋去住。

穆休对季无柒布置的下一个任务是——带着宁熙去接下一个委托，并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恢复他的三魂七魄。

而这期间，宁熙的状态会被项圈所监控，出现异常时，穆休就会带着大批人马来亲自善后。

但季无柒知道，这一切都没有这么简单。

光是照顾眼前的这个家伙就不容易。如果他是二十岁的宁熙就罢了，但他偏偏只被恢复了很小一部分的神智，说话几乎说不明白，像个婴儿一样，用一套独特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活了二十多年毫无育儿经验，甚至恐惧人类幼崽的季无柒，面对的第一个挑战就是跟这个缩小版的挚友斗智斗勇。

小孩的需求无非就是吃和睡。刚才跟穷奇缠斗了一番早就消耗掉了宁熙的多余精力，此时他已经昏迷似的挂在季无柒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恭喜你，白捡了个好大儿。”白果看着季无柒不得不扛着一米八几得宁熙的狼狈样，忍不住幸灾乐祸。

而季无柒只好苦着脸，一副任劳任怨的老母鸡模样。

而到了家，白果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小孩的另一个需求——吃，此时正在睡了一路补充了精神的宁熙身上大爆发。

“不许吃这个！”

“这个也不行！！这个我花了五十功德值买的奈何桥地方限定柿叶年糕！啊啊啊至少把小狗图案的给我留下！”

累出一身汗的季无柒刚洗了个澡，就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鸡飞狗跳。

她才小心翼翼地从浴室探出个脑袋，就听见白果忍无可忍的大喊：“季无柒！管管你家熊孩子！”

季无柒敏捷地躲过了一个白果扔过来的抱枕，定睛一看，宁熙正毫无形象地叼着白果手里的食物，各不相让地在沙发上拔河。

宁熙听到了季无柒的声音，回头去看，而白果正瞅准了他分神的功夫，一把就宁口夺食，把自己硕果仅存的年糕抢了下来。

季无柒看着早上刚收拾好的房间转眼间又是一团乱，白果图省事买的扫地机器人正在地上乱转，正把刚刚混战中打翻的果酱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均匀涂开，她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低血压终于治好了。

“你，把房子收拾了去，你，去角落坐好，再闹就不给你吃了。”季无柒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发号施令。这个时间再从冥界宅急送点外卖已经太晚了，再说，再等一会的功夫，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要给自己惹出多少乱子。一不做二不休，季无柒还是决定赶紧自己做点饭喂饱这个小祖宗。

迫于季无柒的淫威，白果嘴里虽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还是起身去收拾地上的烂摊子，解救迷茫的扫地机器人于水火；宁熙也像做错了事的小狗一样缩在沙发一角。只是厨房飘出香味时，他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

直到季无柒终于端上了属于宁熙的加餐——满满一盆乱七八糟的食物，宁熙才终于一头扎进饭里，埋头苦吃，世界终于安静了。

“给你的好朋友接风，就吃这个呀。”白果清点着自己幸免遇难的零食储备，还不忘抽空嘲讽一下季无柒。

季无柒一时语塞。匆忙间她也没时间去买菜搞四菜一汤，数了数家里的泡面还剩几袋，一股脑全煮了，酱料挤到一起，混成一大盆看不清汤汁本来颜色，味道估计也很大杂烩的一盆泡面拼盘。

而宁熙狼吞虎咽，似乎吃下去的是美味珍馐一般，让季无柒刚才升起的一丝愧疚感荡然无存。

没过多久，一盆泡面杂烩就被一扫而空，连盆底的汤汁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从食物中抬起头的宁熙，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季无柒，那眼神仿佛在说：“还有吗？”

季无柒无奈，只好回身到厨房，把之前吃的剩饭剩菜都加紧回锅加热，端了上来。

宁熙跟小孩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绝不挑食。又是一顿埋头苦吃后，季无柒又收获了一个被舔得精光发亮的大海碗。

“真没有了，明天再带你看看有没有吃的，今晚先睡吧。”赶在宁熙再次露出期待的眼神之前，季无柒赶紧摊开双手，跟宁熙说。

宁熙好像听懂了，扁了扁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像是只吃了半饱的样子。

“以后我要被吃穷了。”季无柒仰头哀叹。

“这种食物只能解决一时之急，他终究还是要吃魂魄和吸食灵气才能真正填饱肚子。”白果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盯着宁熙，防止他忽然又来抢自己的食物。“你最好快点接个降伏恶灵的大单子，让他吃个够。”

“好吧好吧，那就……”季无柒翻找起了接单系统。

一条金黄色置顶消息弹出，后面标着一个代表“加急订单”的急字。

“靖林中学，无法终止的连锁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