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眼的风情

年味还很浓厚，宿醉的男女应该还在熟睡。一人，一车，显得有点冷清。街道两边店铺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像在跟张夕阳点头问好，又像在恭喜发财。

张夕阳右打方向盘，准备上高架。一抹红色闪电呼啸而过，溅起水花无数，前窗玻璃“啪”一声被一道水幕击中，荡起无数涟漪。

张夕阳降下车窗，刚想严厉批评这个可恶的袭击者，哪知那家伙已经逃之夭夭，尾灯都消失无踪。

“真是嚣张跋扈啊，世风日下，世杰风日下那…”张夕阳无奈的升起车窗，继续前进。

上了高架，一路车辆稀少，速度便快了不少。不到20分钟就下了高架。转入高新区，本市大型工业企业都在这带集中，张夕阳公司玉成五金机电就有好几个客户也在这边，只不过大多放了年假，除了吴铁头的天星机械。

来到天星机械有限公司已经10点半，和门卫登记来访笔记，报备了车号，门卫就放行了。张夕阳只需将货交给工作车间的五金仓库，然后那边的仓管人员接收并签名，再将签名的货品清单给他们主管过目，事情就算成了。但张夕阳知道这次没这么简单，不然黄二狗，不对，黄非宏也不会给出那么诱人的条件，更不会跟他讲那遥远的狗屁男人的浪漫。

张夕阳将车开到五金仓库门口，门没关，一个五十多岁模样大叔，蹲在门口吞云吐雾。见张夕阳从车上下来，那大叔扔了手中烟站了起来，他盯着张夕阳也不说话，随后便笑了起来。

张夕阳递了根烟过去，竟是16块一包的红狼，他有些心疼，自己平时都不敢这么奢侈，但今天事情恐怕不会简单，特事特办，准了。

那大叔接过烟叼在嘴角，张夕阳一步踏出，“啪”，火光一闪，大叔配合的猛吸一口，虽不如自己平时自己操作那般行云流水，但也是一气呵成，一点就着。老烟民的境界，外人不足于道也！

“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大叔又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团不规则烟雾，眯起眼睛说道。

张夕阳心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又往大叔身边靠了靠，然后盯着身旁大叔眼睛，小声说道：“王老师，今天这事难不难？”

老王看着张夕阳看了很久，然后笑了起来，他开口说道：“要说难，也不难，要说不难，也可能很难。货先卸吧，反正我这里，是不难…”

张夕阳心又紧了一分，但也只能无奈的开始卸货。老王也不管他，只是站在门口，双手拢袖，偶尔抽出手接过张夕阳递过来的烟，一根接一根狂喷烟雾。

这次的货品种有点多，张夕阳装车的时候做了合理分配，将品种按类别依次摆好，这样卸车的时候也依次往下搬，这样清点也方便，不用再重新归类。五金仓库有一排排货架，货架上有各个产品名称型号，张夕阳依次将产品放上属于自己的位置，老王叼着烟，手拿清单，不时候画个勾，这代表各种产品清点无误。

张夕阳忙碌之余也不忘从老王嘴里套点情报。有备无患嘛！

“王老师，陈主管今天有值班吗？还是放年假了？”

“陈主管回家过年了。”

“那待会我该找谁呢？”

“办公室那里有人留守，等会你过去就行了。”

“咱们天星这次有多少人留守加班呢？”

老王伸出两根手指头，放下又伸出一根：“连我一起，21个。”

张夕阳一凛，又听老王淡淡说道：“这个世界上，努力的人很多，为什么？因为财富，权利让人着迷。想得到多少，就要看你付出多少，你不往上爬，别人就会踩着你的身体，在你面前打破你的幻想，怨天尤人从来都是弱小者的借口。”

老王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辉，环绕身旁的烟圈似乎神圣了起来。

张夕阳看着浑身冒烟的老王，沉默不语。

晋州居，大不易。

事实证明，不管干什么事，都应该有规划，才能有效率。卸货的时光过得很快，张夕阳拿着老王签字的清单，打算前往办公室。老王依然站在门口，双手拢袖，由于抽烟过多，身体还在冒烟。

办公室就在车间对面，是一栋6层高楼，每一层代表一个部门，生产部在2楼，所以张夕阳直接走了楼梯，生产部管生产，天星这段时间在赶订单，所以生产部肯定有人留守。张夕阳踏入大厅，这是大厅办公区域，映入眼帘有两人，一男一女，对着键盘指指点点。

张夕阳小心靠近那个男子，那人抬头，是个眼镜男，头发有些油腻，脸色微黄，胡子如钢渣。“是个狠人”，张夕阳心中评价了一句，随后轻声说道：“您好，我是玉成五金机电送货过来，陈主管不在，我应该找谁呢？”

眼镜男也不说话，伸手往办公室一指，然后自顾自对着电脑输出。

张夕阳只好无奈离去，离去前看了眼那女子，女子很年轻，头发很长，但不同于眼镜男，女子头发反射着不一样的光泽，说明即使工作强度大，但她依然保持着女人该有的整洁，她敲打键盘的手指很修长，所以敲打出的节奏很稳定。她的精神很集中，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好像也明亮了起来。

张夕阳楞了起来，女子从头到尾就没发现过张夕阳来过，果然如外界传闻，天星狠人多……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张夕阳大步走近，抬手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如雷的咆哮声。

“马勒戈壁，我不想听你鬼扯，前天说昨天，昨天说今天，都是放屁，老黄，老子我话放这里，今天你的货交不到我手上，今年我们的合作终止，就这样。”

里面响起手机砸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张夕阳咽了咽口水，这是吴铁头的声音，他亲自坐镇，似乎……有点不妙啊。但既然接了这份差事，临阵退缩，也不是张夕阳的风格。他沉默了会，敲响了门。

门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张夕阳平静的拉开门，平静的走进，也平静的反手关上，然后他迈着稳定的步伐，走到办公桌前，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后，双手拄着下巴，看着张夕阳，一言不发。

空气似乎凝固，气氛有些奇妙。

张夕阳秉着既来之者安之原则，朗声说道：“吴总好，我是玉成机械公司的张夕阳，货已经卸好，这是清单和签名，请您过目。”说完将清单双手平举，递了过去。

吴刚站了起来，他接过清单，沉默不语。

下一刻，吴刚猛的将清单甩在桌上，大声喝道：“玉成公司不是很威风吗？黄非宏那个无赖不是说以员工为本，今年全员放假，不能强迫员工自由吗？那么你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回吴总，我是玉成公司小职员，张夕阳。”张夕阳平静说道。

“呦吼，小职员？你们玉成公司养的都是废物吗？这么大的订单，五十多种配件，就派个小职员，东西拿错了型号，耽误了我的工期，你们负担得起吗？你又负担得起吗？”吴刚火更大了。

张夕阳抬起了头，盯着吴刚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回吴总，我认为，有志者不在年幼，同样的，能力不在于资历，我更相信，做事情第一是态度，第二是能力，最后才是是执行力。”

吴刚眉毛一挑，他注视着张夕阳，嗤笑道：“那你告诉我，你们玉成公司这次回来了几个人？”

“我们黄总信任我，我更相信自己，我觉得我一个人足以！”张夕阳眼神坚定，眼神丝毫不退。

吴刚笑了起来，这是个威猛得不像话的男人，身高超过一米八，留着寸头，肌肉壮实，犹如铁塔，张夕阳面对着他，就像在面对一堵墙。

“自信是好事，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随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老王，帮我仔细看一下这批货，型号都对的上吗？”

然后吴刚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也扔了根给张夕阳，往旁边沙发一指，说道：“要喝水自己倒，你有没有能力，我们等会见真晓。”

张夕阳不以为意，他对自己有信心，出货的时候他已经反复检验三次，型号并没差错。所以他在旁边沙发坐了下来，叼起烟，竟然还是华子，那得慢慢品。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起来。

在一栋高档别墅，黄非宏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高脚杯，抿了一口后，他笑着和对面女人说道：“我当然也可以自己送货，当初公司没做大，不都是我亲力亲为吗？”

“那你为啥还要叫夕阳过来呢？还被蓉蓉臭骂一顿，说你奸商，不近人情，连带我这个姐姐也被埋怨。”是的，这个女子就柳蓉蓉姐姐，柳婷婷。她说话声音轻轻绵绵，眉眼温柔。

“因为我在等，公司要发展，只靠我，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可以信任的手下，为我冲锋陷阵。很遗憾，这次我很失望，除了他。”

“但夕阳只是一个人，他能做这么多吗？平时这些活可是需要门市部和仓库配合。”

“别忘了，夕阳为什么在各个部门这般吃香，都要借用，因为他办事牢靠，肯吃苦愿学习，重要的是他脑袋够灵光但又不失责任心，这点尤其可贵。你看蓉蓉现在整天将他留在身边，还不是用顺手了，想霸占。”

两人都笑了起来。

黄非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秘笑道：“而且我能感觉，蓉蓉对夕阳，很不一样。”

“根据呢？”

“男人的直觉！”

柳婷婷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春雨下不停，吴刚的烟也抽不停，他先后又扔了三根华子给张夕阳，张夕阳来者不拒，有华子不抽是傻子。两人似乎在比较吞吐烟圈的花样，将办公室抽成了纵火现场。

吴刚腮帮一吸，打算发力再下一程，电话已经响起。

“准确无误。”

吴刚轻轻放下手机，他看着张夕阳，皱起眉头。

“所以，所有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是的，吴总！”

吴刚今天烟瘾有点大，他又扔了根华子过去，自己又点上一根，似乎打算最终决战。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吴总，还是那句话，我对自己有信心，就像我们玉成机电对您一样有信心。”

“狗屁！“吴刚嘴中骂着，人却笑了起来。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软华子扔向了张夕阳。笑着说道：“这几天我非常不高兴，但现在，我觉得我好多了。”随后又严肃说道：“我希望明天，后天，以后，都不要有机会让我不高兴，你懂我意思吗？”

张夕阳眼神一凛，大声说道：“我对自己的信心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吴总，您是没机会了！”

吴刚朗声大笑，他走了过来，拍了拍张夕阳肩膀。“你们玉成机电的人，看到我吴刚，哪个不低声下气，特别黄非宏那个老狐狸，和我一起的时候身段摆得很低，开口闭口吴哥，回头开价却贼狠。你很好，挺对我胃口。这几天货有些急，你辛苦些！”

张夕阳看着吴刚，像在看一堵墙，点了点头。说道：“吴总，那我回了。”

吴刚摆摆手，张夕阳将华子快速拽进口袋，快步离去…

首战告捷，还意外收获一包华子，张夕阳心情甚好，便想早点回去，顺便给自己犒劳一顿以资鼓励。大厅男女二人组依然在，眼镜男依然冷酷，长发女子桌上多了个水杯，她左手不停，右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似乎是刚加的热水，有些烫。她眉眼含怒，似乎是恼怒这意外的失误，她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眉毛有些粗，像泼过墨般乌黑浓密，眼神清澈，像去年她看过的天鹅湖，平静但温暖。

长发女子看着张夕阳，张夕阳看着长发女子，眼镜男像尊雕像，石化了一万年。

“你……”长发女子皱起眉头，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说，甚是可爱。

“玉成机电张夕阳，今天过来交接货，刚从吴总办公室出来。”张夕阳轻声说道，眼睛却盯着长发女子，似乎想将自己名字订在女子好看的眼眸上，再传回她心里。

长发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她转头看着电脑，成了一尊望夫石，矗立了一万年……

张夕阳苦笑离去。

来时踌躇满志，去时意气风发，张夕阳有些满意，比预想的结果好太多。如果…能让长发女子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