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间女子多娇羞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钟表里的时针，别人一看就都明白了。———张夕阳

张夕阳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伪装，就像刚才那抠脚的说辞，聪明如柳蓉蓉肯定心中有数，自己虽然是无心之举，但也难免尴尬，为了避免尴尬，只好进行拙劣的表演。这让他很沮丧。

一路无话，到了玉成公司已快一点。

“我去做事了。”张夕阳打破沉默。

“我回去补觉了。”柳蓉蓉打了个哈欠。

“那你开车慢点。”张夕阳下了车，走向玉成机电门市部，他得先去开单。

“记得晚上请我唱歌，请我喝酒。”柳蓉蓉在后面喊道。

张夕阳脚一滑，差点摔倒。

他的心里苦呀，薪水本就不高，也就一个月5000，每个月还要寄2000回家给父母。张夕阳父母是地道的农村人，母亲在家种种菜，也养养鸡鸭，父亲毕竟年事已高，在镇里找了个看大门的事做，虽然闲，但工资不高。老人们的意思是不用寄钱回来，儿子在晋州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消费不小，用钱的地方也多。他们勤俭习惯了，一个月也花不了几个钱。但张夕阳坚持要，他笑着说就当帮忙存点娶媳妇的钱了，更何况家里住的是老旧的石头房，政府现在提倡旧房翻新房，也会有补贴。张夕阳很希望有天可以住在钢筋水泥建起的三层楼房里，楼房下的院子可以停车，也有个小菜园，可以让母亲打理，院子门口拴着一条狗，等着主人回家。

所以张夕阳很努力，他的生活很勤俭，租的房子很破旧，衣服买的是夜市地摊货，他对吃也没讲究，能吃饱就好，烟是5块一包的劣质烟，每个月扣去房租，剩下的钱他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还能小有存余，虽然不多，但他很满足，积少成多。他心中还有那诗和远方，对未来充满幻想，并为此努力。

“看来今晚过后，我就破产了。“张夕阳心中苦笑。

但如果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会吝啬，对待朋友，力所能及，他是这么能想的，再慢慢存回来就是…

柳蓉蓉开车走了。张夕阳也收拾心情开始做事。

有了上午的经验，一切都简单了起来。张夕阳拿着打印出来的清单来到仓库。

“最大的困难还是那4台10吨的电动葫芦，一台四百多斤，需要花不少功夫。”张夕阳看着清单，皱起了眉头。

张夕阳开着一辆平板货车来到g区，下午没有雨，正好合适。由于没有高栏，只需要将边栏打开，很适合叉车操作。他将车停好，打开边栏，然后再跑回a区，把叉车开来g区。

叉车的轰鸣声很吵，张夕阳很忙碌。他得将四台四百多斤的电动葫芦安排在货车的合理位置，让轮胎受力均匀，不会以至于出现意外。这件事情他做的很慢，很仔细，花去了他不少时间。

张夕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远处某个角落，有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这只眼睛其实很大，如那澄静的湖水，干净而明亮，如果它不眯起来的话。此刻这只眼睛装满了温柔，忘记了它平时更多时候都在聚起杀气。

这个人没有靠近，没有打扰，只是远远的，静静地看着远处那个上蹿下跳的男子，那个男子很高，但有些瘦。双臂微鼓，像有千斤力，看着很美感。不然这般往来反复的搬运那些僵硬的物件，他不累吗？他的脸很普通，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睛真好看，像一副看不倦的画，而且越看越有味道。他叼着烟挥汗如雨，像个地痞无赖，可她竟然不怎么反感。她有点迷茫……

张夕阳像一台不会疲惫的机器，精准而稳定的操作。他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不知窗外事，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时间又过去了，远处的人悄悄退走了，张夕阳手上的事也到了尾声。他将叉车开到a区放好，然后将货车开出仓库，锁好门。沿着早上的路线出发前进。

天色越来越明亮，似乎有放晴的预兆。路上的车越来越多，预示着旅行的人情绪越来越高涨。

穿过不知道几个红绿灯，货车爬上高架，后面的路程就顺利许多了。张夕阳想起了早上看到的红色闪电，这么娇艳的女子，开车竟然如此霸道。他又想起了中午看到的那一抹雪白，那可爱的鼻尖。

“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哪个混蛋。”他叼着烟，幽幽想着，反正不是他。

下午这批货有点重，车开的有点慢，但再慢，总会到终点。到了天星机械，时间已经来到三点，依然是登记，备注，放行，车又来到了老王的五金仓库。

老王依然蹲在门口抽烟，他的领口被烟熏得有点微黄，看到张夕阳跳下车，他站了起来。

“你来了。”老王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夕阳笑着点点头，他速度不减，一步来到老王面前，递出一根烟，老王张嘴含住，“啪”，老王猛吸一口，配合竟然比上午更加默契。

“呦吼，竟然还是华子，小伙子，发财啦？”

“吴总给的，发什么财呢？发财了还会来找您嘛？”

“可以嘛，竟然还能被吴总赏烟，老叔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号人物了。你，很可以。”老王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都是您教导有方，教导有方啊。我哪是什么人物，不过是多花了点时间，多用了几斤力气，根本不值一提。”张夕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老王看着眼前的张夕阳，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只知道一点，以前你们玉成送货人过来，卸货只会吆喝，不是品种太多，就是东西太重，老叔我没少帮忙，就连东西上架归位，都需要我指点。但你不同，上午那批货不多吗？不重吗？你看我动过吗？当然你也没叫，这就不说了，自始至终，我就是点了个数，划了个勾，抽了几根烟，剩下的，你都做完了，这，就是区别！”

老王咳嗽了下，嘴巴微张，下一刻，一根华子就出现在他嘴里，火光一闪，老王喷出一股烟圈，表情很舒适，他接着说道：“所以人和人的不同，从做相同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你能得到吴总的赏烟，理所当然，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你身上有一个很好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夕阳摇了摇头。

“真诚！待人接物，唯有真诚最动人！”老王笑着说道。

张夕阳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这背后的意思。

“别乱想了，这种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发自本能，怎么参悟得透？”老王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想不透，那就不去想，顺其自然就好。张夕阳也是豁达的人。马上就振奋精神，开始卸货。

老王叫工人开叉车将四台电动葫芦叉去了车间，车间马上要装配。剩下的，张夕阳还是依葫芦画瓢，将他们摆放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切有条不絮，老王还是动动手，划划勾，抽抽烟。

天星的五金仓库很大，虽然有各类型号的标签，但在张夕阳看来却显得有点分散和杂乱。他将各类产品重新分类归纳，重新更换位置，再贴上标签，看起来合理多了，下次过来卸货就能节省时间，也提升了效率。

如果情绪有颜色，张夕阳想称之为鲜红，又或者艳红。红，代表着热烈，一往无前。就像现在的张夕阳。他非常享受这种挥汗如雨的激情，感受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快感。

仓库里是张夕阳忙碌的身影，老王笑得咧开了嘴，脸上像开了朵菊花。

男人如果忘了时间，请理解，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很忙，另一种，也是他很忙。前面的忙是忙于他的事业家庭，后面的忙是忙于其他，可能是睡觉抽烟喝酒，也可能是醉卧美人乡。

所以当张夕阳告别老王，带着签有署名的清单走向办公楼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人答应我请我唱歌喝酒。现在都五点半了，那么你人呢？”电话那头的柳蓉蓉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期待。

张夕阳苦笑起来，本想早去早回，可现实总是充满意外，他无法压抑自己亲自动手将老王仓库重新布置一番的冲动。一来二去，时间又耽搁了不少。他有些歉意的说道：“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刚卸完货，我得拿清单找他们话事人过目。要不？你先吃点，或者明天？”他也没说今天吴刚亲自坐镇，怕她多想。毕竟吴铁头声名在外。

“我等你。”然后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张夕阳有些无奈，只好加快脚步。天星办公楼2楼已经点亮了灯，当他跨入大厅办公区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人。一尊石雕，一尊望夫石。眼睛男的头发更乱了，胡子更硬了。长发女子依然优雅，她带上了眼镜，将好看的眼眸藏在镜片下，镜片上微微反射着光，那是她眼中圣洁的光芒。她修长的手指拍打键盘的节奏依然稳定。只是她旁边的水杯怎么不见了？

二人组没有发现张夕阳的存在，也可能知道，但互动的兴趣缺缺。张夕阳环顾四周，饮水机出水口下方有一个水杯，安静而孤单。他走了过去，将杯中已经冰冷的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他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张夕阳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敲了敲门，门内依然冷漠。然后他推门走了进去，又开门走了出来。是的，没人，是的，他就是这么大胆。

张夕阳走到眼睛男面前，微微弯腰，这个男人身形消瘦，钉在座椅上的身体稳如磐石，他的心也一样坚硬无比，他没有因为张夕阳礼貌的弯腰而有一丝动容，他伸出一根手指往长发女子那里一指，嘴上像封了胶布。

张夕阳无奈起身，来到饮水机前，拿起那等待许久的杯子，转身来到长发女子面前。

“咚“，水杯温柔的站在了长发女子右手边，力度适中，既不会太吵，影响她的思绪，也不会太轻，感受不了旁人的接近。长发女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抬头看了眼张夕阳，手还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要重新聚焦，好重新看清这个男人。脸是很普通的脸，平平无奇，只不过那眼神看着格外温暖，让她很安心。所以这次她开口说道：“吴总有交代，你来的时候，如果他不在，就找我。”

张夕阳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调皮的兔子，心想，既然有交代，那为何我进来的时候，你也不吱声呢？难道我张某人这么没存在感吗？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长发女子又认真的解释道：“刚才我报表做到一半，分不开心，而且你走路声音那么轻，我也没注意是你。”说完她盯着张夕阳，生怕他不信，手指往电脑屏幕一指。张夕阳看着这根修长的手指，目光滑过手指看向电脑屏幕。如她所说，报表还没完成，还有一些收尾工作。

张夕阳将清单双手平举，递了过去，笑着说道：“没事的，我有时候工作起来也跟您一样，我能理解。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夏雪，夏天的夏，下雪的雪。”夏雪站了起来，接过张夕阳递过来的清单。她看的很仔细，眼镜下的眼睛瞪得有点大，显得很可爱。她伸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皱了下眉头，又放下，似乎这不是她喜欢的温度。

张夕阳拿起杯子，转身走向饮水机。夏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清单。张夕阳将杯水中倒掉一半，然后加了热水进去。他重新来到夏雪面前，将水杯递了过去。

夏雪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张夕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接过水杯的瞬间，张夕阳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微抖。她拿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表情自然。张夕阳看着她被温水润过的嘴唇，有点湿，有点粉嫩，很性感！

夏雪在看清单，张夕阳在看夏雪。她的个子不高，但也不矮，属于那种很协调的比例。她的头发很长，也很光滑，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随便将头发系了起来，露出两个洁白的耳朵，耳垂下有个银白色耳钉，看着很廉价，又有种恰到好处的美感。

夏雪还在看清单，张夕阳还在看夏雪，夏雪的耳根有点红，张夕阳的心脏扑通扑通跳。

终于，夏雪看完了，她将单子递给张夕阳，意思是看好了，没有问题，你可以走了。然后她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地上有人在给她打招呼。

人们时常感叹时间如流水，现在的张夕阳也一样，只恨清单不够长，不然就能在她身旁能多停留。多看一眼那温润的嘴唇，那耳根的风情。

“那………我走了！“张夕阳看了一眼夏雪，转身便走。

夏雨没有说话，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想什么。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望去，那人已走远。

突然，走廊中传来一个可恶的声音：“夏经理，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声音渐远，夏雪的耳根又红了起来，脸上一片绯红，诱人至极……………

夏雪附近有个眼镜男，如风化千年的石碑，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