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唐久说明来意后，燕长微略一沉吟便答应了。

对此，唐久早就料到。

以他从前对此人的了解，菩萨心肠谈不上，但不至于见死不救。

就拿当年来说，他虽看不太上自己，却也明里暗里帮过自己几次。

简而言之，燕长微还算有事好商量那种。

异族小丫头住在隔壁，燕长微便让鼓山去带她下去给伤者疗伤。

“那就谢……”唐久边起身边道，预备也跟着一起出去。

“等等。”燕长微抬眼看他，似乎有事要问。

唐久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否决。

不能吧…

虽是旧识，却不熟稔。

唐久不信他还记得自己。

不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呢？

唐久心虚地不敢回头，只能佯装镇定，道：“还…还有什么事吗？”

燕长微静静地打量他，没说话。

唐久可算体会到什么叫后背发毛了，开口催促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正要溜，却听燕长微又道：“你如何知道阿骨是名医者？”

“阿骨？”唐久楞了一下，似乎是紧绷的太久，脑子没反应过来。

燕长微提醒着说：“就是你找的那个小丫头。”

唐久“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原来她叫阿骨啊！对我找的就是她。至于为什么知道她是医者嘛……”他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转过头，道：“那自然是猜的。”

“如何猜？”

唐久坦白道：“她不是柔然人吗？”

“哦？”燕长微挑了挑眉:“你是如何得道？”

唐久“嗨”了一下，聊这个的话他就不怕了。

全身放松，唐久重新做回座位上，还不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后，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这幅促膝长谈的架势让燕长微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柔然国全称为柔然汗国，原是大擎北境之外的一个偏远小部，由于部落里男女老少皆通医理，能治世间万种疑难杂症，所以这个部落的子民又被当时的世人称之为“药人”。

加之他知道燕长微自小体弱多疾，但凡出行，身旁必定伴有医者随行，观他那黑衣侍卫四肢发达的模样。想必也是个头脑简单的，那就不可能是他。如此排除后，便只有那个异族丫头。

不过这他可不能说出来，不然这厮要是追问自己怎会对他如此了解，唐久一时半会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幸好柔然族人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特点，那就是这一族人信奉乌鸪，无论男女老少皆会用乌鸪身上自然脱落的尾羽制作成饰品佩戴，这种头饰被他们称为“神的恩赐”。

唐久便道:“这世上除了柔然族，还会有谁把乌鸪尾羽当做头饰？”

燕长微脸色未明，只道：“单凭这一点？”

唐久：“……自然。”

他撒谎了，又不全撒谎。

乌鸪头饰必然是唐久第一眼注意到那小丫头的原因，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年在国子监时他见这人身边也跟了差不多装扮的男子，据说那人正是当年的柔然族王子柔然千钰。

至于柔然千钰为何会在燕北，那就说来话长了。

话说，当年□□皇帝就派兵行至千里之地，只为找到柔然族人的踪迹。

这一说法史记有载，想来是不会出错，只可惜，□□皇帝找柔然族人的原因史记却是没写。

自古帝王恋长生，所以后人统把□□皇帝寻找柔然人的目的归结为长生，谁知后来越传越玄乎，流传着流传着就变成了柔然人有长生之术，再后来，又流传成了柔然人的血肉可使人长生。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这种匪夷所思的流言，使得柔然一族在当年万邦所求，最后，他们躲躲藏藏数十年，也躲不过被灭族的命运。

而柔然王子，柔然千钰就是在那时被燕北王燕岐山所救。此后，此人一直留在燕北，后又陪世子入京求学，常伴左右。

唐久解释完后，燕长微没有说话。

信？还是不信呢？

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喜勿不言，任君猜想。

不过唐久也知道燕长微对他的解释抱有微词，毕竟自从二十多年前柔然一族遭到了突厥人的掠夺屠杀后，如今世上年轻一辈，能一眼识出柔然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他自有他的本事，只是…这便不足以对燕长微道了。

总而言之，爱信不信！

小爷我不解释了。

所幸，燕长微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两人视线相对，眼神各有其意。

冷不丁的把唐久拽回了很多年前。

世人皆知，燕北世子长微自小体弱多病，这也是当年燕岐山救下柔然千钰的原因。

唐久好些年没关注过燕家的动向了，但从前他是知道的，燕家为了医治好燕长微，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寻遍天下名医，但多年未得良方，就连宫中的太医也向景丰帝断言“世子回”恐活不至二十。

燕回，字长微。

世子回是燕长微少时在金陵读书时，人们对他的称呼。

那时金陵流传着一句话：“文有世子回，武有公子钺。”

说的就是当年同在国子监上学的燕回和林钺。

那时的燕回在国子监有两个第一，文课第一。武课也是第一，只不过是倒数第一。

他身体不好，自小不曾习武，明明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嫡亲世子，却比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儿们还要弱上三分。

偏他学识过人，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无一不同，国子监里的夫子们对他最是喜欢，就连学生们口中最严苛古板的首辅大人林泽海也再对着他时，会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

想起这些，唐久心中不免就有些惆怅。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厮该是和自己同龄，若是真应了当年那个太医的话，这么一算，燕长微左右是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好活了。

唉，他凭空叹了一声，惋惜道:真可怜。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还要可伶的人。

“可伶什么？”

“啊！”唐久连忙捂住嘴，这才反应刚刚他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该死该死！

“没…没什么。”

他抬头看着燕长微，只见他脸色红润，目色清明，委实不像将死之人，莫非……

他的病是治好了吗？

这么一想，唐久瞬间觉得很有可能，毕竟据他最后一次听到此人的消息已过了四年。

四年……要是燕长微早早娶妻的话，孩子都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等等！

谁说他没娶妻？

莫非已经娶了呢？

毕竟也十九了，娶了也正常。

不像自己…

至今都没及冠。

“啊！”

楼下传来的惨叫打断了唐久的胡思乱想，正当他屏息凝听时，又听楼下一尖声高喊:“杀人啦！”

唐久笑意收起，周身气场从慵懒散漫到戒备心起只在一念之间。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交代燕长微，“你留在这里别动。”正色道:“我去看看。”

说罢，不等燕长微反应他就奔出门下楼，

唐久不知道，他这句话犹如往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惊起层层波澜。

也不知道，当年曾也有人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对燕长微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神态，语气，只字不差。

当然，他更不记得，那个人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