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岁月不堪数。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只是林钺至今都想不明白的是，那日燕长微和他一起点灯过后，二人关系不说越来越好，反倒是越来越疏远了。

这怎么回事？

林钺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回到国子监后，你怎的又不理我了？”

燕长微闻言一滞，好一会儿才道：“不为什么。”

林钺追根问底，又道：“可是关时茂不让你同我结交？”

那日点了灯，一出浴佛堂他们就和薛凡对上了。

那厮阴阳怪气的问燕回，怎么和他“这种人”一起点灯？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林钺脑子一热就当着众人的对薛凡拳脚相向，直教关时茂那老匹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怒骂几声孺子不可教也。

待事态平息后，关时茂见燕回还与自己站在一起，更像是生怕他那爱徒会被自己带坏了一般，匆匆忙忙就找借口把人给带走了。

再见面，这小世子又恢复到了往日对他的疏远。

那冷淡陌生的模样直教林钺怀疑，那日同自己携手点灯有问有答的那人是不是他的孪生兄弟？

林钺原先猜想定是国子监那群之乎者也的老匹夫从中作梗，那些老匹夫素来对他不喜，自是不愿意让燕长微这种好学生与他结交，现下一问，燕长微却是摇头否定。

林钺一头雾水。

“那究竟是为何？”

许是被他缠问的烦了，燕长微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来同我说话只是为了与卫临置气，过后你俩和好如初，又怎还需要同我结交呢？”

“额”林钺堵得一噎，定定回忆过后，他摸着眼角位置，失笑道：“原来那瓶祛疤药是你送的？”

燕长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阴影落在如玉般的两颊，犹如两把羽扇，扑闪几下，缓缓地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原先以为是薛凡的，”这话一出，只见燕长微目色忽地一冷，林钺急忙改口，说:“这可不能怪我！那日他将我困在地窖害我被罚，末了我都没将他供出，他是许诺会补偿我的！”

只是没说到底补偿什么……

燕长微无动于衷。

“后来我在孔子堂罚跪，卫临来看我，我俩说了会儿话后便听外面有动静，开门一看又连鬼影都没一个，只见地上放了瓶伤药”他便解释便打量着燕长微的脸色，又缓缓地道：“我是不懂，但卫临说里面有味白药还是什么的，只有西南有，故而我们都猜测那日是薛凡来过，没想到……居然是你？”

燕长微颔了颔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林钺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那日在孔子堂他为了安抚卫临的小性子，可是直接承认过去找“别人”点灯就是因为想存了心想要气他，还说“别人”哪里比得过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等等等等。

这些话……燕长微该是听到了才是，所以后来才会对他如此漠视。

“其实我，”

燕长微打断他：“到了。”

他本是想说其实我那日我去邀你，其实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气卫临，而是怕真没人同你一起…

可不等他有机会说去，庙门近在眼前。

燕长微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向前走去。

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护国寺是擎朝皇寺。

内有高僧坐镇，每逢初一十五的庙会，前来请香的百姓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今儿个十五，香火旺盛，人潮涌动。

屡屡上升的香烟偶遇清风四散，林钺就是在这时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女子。

“岁岁”

林钺少时幸也不幸。

他出生尊贵，母亲是当今皇上的胞姐，父亲是擎朝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胸怀不世之材，十七岁那年如愿登科立于帝前，惹得少年皇帝连声惊叹：“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许是因其太过出众，被尚给了大擎朝最最尊贵的长公主。

本该是段值得称颂的金玉良缘，但无奈这二人性格都太过清高孤傲，只适合箪食瓢饮。

婚后他们关系并不和睦，比之夫妻更像君臣，生下一子一女后，二人就彻底分居了。

长公主带着林钺住在她的长公主府，驸马林若华带着小女住在林府。

林钺依稀记得，起初他们每逢十五一家人还会聚聚，随着林钺慢慢长大，这种机会就越来越少。

再后来，林钺为了能见上一眼林岁岁，便只能靠着翻墙跃宅，偷摸着见。

印象中那个仰着头笑眯眯喊自己“哥哥”的小姑娘已然亭亭玉立，林钺再次感叹了会儿造物主的神奇，只觉她就站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自己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幸福。

呆看间，林岁岁那头却突生变故。

一个布衣烂裳的半大少年越过她，猛地朝林钺他们所站方向冲撞过来，林岁岁被撞倒再地。

林钺的心忽地一紧，正欲上前，就见那少年跌跌撞撞的朝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冲上前去，将其拦腰截下，怒道：“唉唉唉，你干什么？跑什么跑！没看到自己撞到人吗？”

他抓住这如泥鳅般的半大少年，满心不悦，心道，定要让你给我妹妹道歉!

少年却是看也不看他，也不答，只发狠似的看向他身后，手脚挣扎不休，口里却是支支吾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少年情况不对，林钺忍住错愕，偏了偏身，这次确认了少年指的乃是燕长微。

燕长微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了目光，转过身直面那少年，见其与林钺推攘开来便蹙眉走了过来。

少年逐渐冷静。

“你认识？”

燕长微轻轻摇头。

随着他这一凑近，少年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失落和恍惚两种情绪在脏兮兮的脸上交错，含糊不清的吐了两个字出来。

“哥哥”

“哥哥？”林钺奇怪了，放开他，指着燕长微道：“这是你哥哥？”

少年抬头，露出那双比起常人来说要明显浑浊得多的眼珠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头，林岁岁已被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左一右的搀扶了起来。

这两名女子正是曾经侍奉林钺的初夏和冬青。

林钺猜想，估计是自己“死”后，她母亲把这两人安排到林岁岁身边去了。

这二人忠心，林钺对这种安排表示很放心。

初夏性子泼辣，见林岁岁擦破了手，便朝着他们怒气腾腾的走了过来，叉腰指着那少年吼道：“你长没长眼睛啊！撞到我们小姐，你”

“初夏姐姐”林岁岁追了过来，脆生生的女音开口：“算了，他也是无心的。”

初夏无奈：“小姐”

林岁岁轻轻摇头，笑笑，又朝那一直被林钺制着身子动弹不得的少年道：“你没事吧？”

少年缓缓地抬头，一眼不眨的望着她，嘴里“唔唔唔”了几声。

林岁岁偏了偏头，而初夏那火爆脾气见少年又在愣愣的望着自家小主子，又怒了，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少年猛地一哆嗦，怯生生的紧着把头低下。

“初夏姐姐,”林岁岁轻叹一声，一脸不赞同道：“你吓他作甚？”

初夏“哎呀”一声，无奈道：“小姐，你这软绵绵的性子，我还不是怕你被人欺负”

闻言，林钺忍不住在心里跟着狠狠点头，心道，没错没错！

这少年口齿不清，举止疯癫，再加上那异于常人的双瞳，被他直视时是有些渗人的。

岁岁自小胆小，可别被吓到了才好！

冬青蹙眉道：“初夏，你少说两句。”

初夏娇嗔了一声，说：“冬青姐姐，你光知道说我，这小乞丐一身蛮力，要把小姐撞出个好歹来，你……”

“好了，我没事。”林岁岁打断她，而后看着那少年，丝毫不怯，柔声道：“你方才是在同我道歉吗？”

少年一怔，继而微微点头，又悄悄抬起头偷瞄了她一眼，随即又急忙的移开了目光，像是害羞了似的，脸颊绯红。

其实林岁岁生的并不算貌美，仅中人之姿。但她胜在身上的那股出生于大家，需自小耳濡目染之下才能培养出来的蕙质。

比起区区皮囊来说，这种气质则是更加瞩目。

“那我收下了，不过”林岁岁浅浅一笑，又道：“你往后走路可要小心些，可别再这样莽莽撞撞的了。”

少年缓缓地点头。

林岁岁摸了摸他的头，转向林钺与燕长微，颔首，欠身，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道冷冽的男声忽然想起。

“岁岁！”

林钺心里咯噔一下，卫临怎么也在？

趁他晃神这会儿功夫，少年寻机逃走，他跑的飞快，一眨眼就混入人群中，再也不见。

听见卫临的声音，林岁岁翩然转身，朝他招手道：“卫临哥哥。”

卫临大步过来，边走边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林岁岁回答，卫临突然抓起她的手，看了看那上面的擦伤，目色不善。

“谁干的？”

林岁岁慢慢地收回手，摇头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卫临显然不信，视线缓缓从几人脸色划过，看到燕长微时忽地落定，要笑不笑道：“燕世子？”

燕长微目不斜视：“卫大人。”

卫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燕长微许是不想同过多交谈，只轻轻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