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2

七月的天气，一天热过一天。空气里时常热浪翻滚，连一丝丝的风都没有。

陶笛整天待在房间，她最怕热了，所以通常是空调和风扇轮番上阵。近来，学习热情也如这天气一样热烈，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中旬，陈姨从医院回来。陶笛见到她时，感觉眼前的人比一个月前又苍老了不少。她这次回家来，是要收拾些行李，说等陈伯出院后要陪他到女儿家住一段时间。

陶笛都不敢问“陈伯怎么样了”这样的话，只说：“您什么时候再去医院，我送您去。”

陈姨笑了下，说：“不麻烦你了小笛。”

她这么苦涩的笑，把陶笛引得直想哭。

陈姨出门那天，陶笛还是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外人能帮到的地方实在少。陶笛也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陈姨就说了一路感谢的话。

那之后没几天，孟家琪带着孟芸去了县城。

孟江帮她在县城找了一份美发店的工作，工资要比镇上高，扣除租房的费用，算下来也合适。而且孟老太太横竖看她不顺眼，成天唉声叹气，还在小孩面前总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这让孟家琪苦不堪言，再待不下去。

陶笛能理解，也支持她的决定。

只是身边突然就冷清下来。她的生活变得简单而枯燥，基本只剩吃饭，睡觉和学习，偶尔也打理菜地，种下新的，收获旧的，一茬接一茬。

她很少联系易书晨。

其实，也只有那么一次，发信息问他去医院的复查结果，他说没什么问题。简单聊了几句，想他应该挺忙，回复消息也有些慢。

易书晨回临城后确实忙。休假期间积攒下不少工作，又加上公司周年庆，整个忙得陀螺一样转。白天不是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而下班后不是加班就是应酬，唯有等到深夜躺在床上时才算消停。

基本在每天的那个时候，他都会想起静溪村，想起在那里生活的点滴，当然也会想起她。可那家伙总是悄无声息的，像是把他忘了一样。

有天晚上，他难得到家还早，有些耐不住，便发了信息过去问她最近忙什么。

陶笛那时正窝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电影。窗外有一个接一个的惊雷响起，划破这么寂静无声的夜。她一个人倒也不害怕，听不到似的。

看到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她放空了片刻，才退出播放器界面，给他回复：“我能忙什么，每天就那几件事。”

易书晨：“那过些天有没有兴趣来临城玩？”

笛子：“没兴趣。”

前几天她倒是与狄兰芝提出想去临城看他们，但狄兰芝以天气太热店里没地方住为由拒绝了她。

易书晨在问之前就猜到了答案，倒也不急，回复说：“那到时候再说。”

陶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哪个到时候？还要再说什么？

易书晨很快又跟过来一条信息，问她：“这会方便吗？语音一下。”

陶笛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先是低低地“喂”了声。那一声，在陶笛听着，本不该有什么特殊，却还是令她心跳加快了几步。

她心里怨念，怎么就这点出息。赶紧抬右手去掐了下左臂，平静道：“有什么事？”

易书晨想，不过分开半个多月，何至于一下子生分成这样。

“倒也没什么事，”他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不紧不慢说，“学习还顺利吗？”

“过得去。”

陶笛发觉自己语气有些刻意的尖刻，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故又热情问道：“你呢？是不是忙翻了？”

易书晨笑了声：“有些忙。”他听到她那边打雷的声音，“那么大房子，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害怕？”

她呛声说：“有什么好怕。”但立即又低而软地补一句，“我胆子很大的。”

“是吗？”

是你个头。陶笛翻了翻眼皮。

随着轰隆一声，一颗颗豆大的雨点开始啪嗒啪嗒急切迅猛地落下。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酣畅的降雨，心里还有点小雀跃小激动。

她望向窗外，突然强迫症发作，想去检查一下门窗是否都关好。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我们这下雨了，我去关窗户。”她一边说一边下了床。

“那你关好门窗，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叹了声气，又说，“算了，还是先打给孟江，或者直接打110什么的。”

陶笛笑了下，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易书晨以前就有一种——夏季是一年之中最长的一个季节——这样的认识。

现在，更是觉得如此。

隔天在他办公室，刘言送进来参加周年庆的嘉宾名单。他粗略过了一遍，目光在其中一页的几行名单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合上文件，放在桌子上。抬头问刘言：“追到那女孩了吗？”

刘言被问得瞬间发愣。

倒不是这位老板平时不关心员工，待人疏离。恰恰相反，他很能和底下人打成一片。只是连个铺垫都没有就这么突然一问，这让刘言毫无心理准备。更何况也就是在前一天，梁艺萱才与他说，决定和他在一起试试看。

这时间点掐的，真是准。

易书晨看着刘言，冲他点了下头，是在确认刚才提的问题。

“嗯，”刘言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们两的事说起来还要感谢易总，还有陶笛。”

“那，要怎么谢？”

“嗯？”刘言又是一呆。

“不然，”易书晨继续说，“邀请陶笛来临城玩几天，我看咱们周年庆那几天就挺合适。以你们的名义，是该好好谢谢她。”

刘言脑子飞快运转，揣摩着老大这番话的意思。

“能办到吧？”易书晨露出他一贯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刘言条件反射般地将这话翻译成“办不到就别来见我”。他暂停下思考，先满口应道：“能办到。”

易书晨点头：“对了，下个月你的任命通知应该会下来。恭喜你了，双喜临门。”

刘言讷讷说道：“谢谢易总。”

刘言从易书晨办公室出来后，坐回自己工位。

先将易书晨说的那句话誊写在纸上，反复默读几遍，用红笔在“周年庆”和“你们的名义”下面画了几道横线。

认真分析后，刘言得出以下结论：第一，易总并没有说要邀请陶笛来参加周年庆，所以周年庆的事情先不提。第二，易总说“以你们的名义”，所以易总的名字也不必提。

总之，就是在周年庆那几天让陶笛来临城，他就算完成任务。

不过靠他自己当然行不通，这事还得和女朋友去商量。

梁艺萱二话没有，就说这事包在她身上。当晚她就和陶笛通语音，首先将她和刘言的事情简而告之。

这不足为奇，陶笛早想到了。不过意外的是，二人进展如此迅速。

但梁艺萱自有她的道理，她说：“大家都挺忙，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耍暧昧搞试探，不如直接一点，试试呗，不进入角色去尝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人家演员还有试戏这一说呢。”

这话听着就很“梁艺萱”。她是大学时期他们班的班长，也是系里唯一的一位女班长，做起事来一向果断有裁决。

陶笛隔空给她比了个大大的赞：“不愧是我们的梁班长。”

“这不是多亏了你这位有眼光的月老嘛。”梁艺萱不露痕迹地称赞她。

“是呀是呀，”陶笛对此很骄傲，顺口提及，“你们不得谢谢我？”

“那是必须的，必须得重谢。”梁艺萱豪爽应道，“你来临城，我包你吃喝玩乐一条龙，怎么样？”

“行啊。”陶笛只当是什么时候方便了去临城一趟，顺便同他们一道吃个饭。也许，过完这个夏天再计划不迟。

“那我看看日历。”梁艺萱演足了戏。听陶笛那边连连说着“不着急”，径自无声笑了好一会，然后一本正经道：“我看啊，不如你下周三过来吧，那几天我正好也不忙，我陪你好好待几天。”

“萱姐，”陶笛笑她，“不用这么说风就是雨。”

梁艺萱再诱导：“你是不是也该来看看你爸妈了？”

“我妈不让去，没地方住。”

“住我这呀，难道还能让你露宿街头。”梁艺萱听着那边的沉默，又问道，“那几天有事？”

“倒也没有，”陶笛蔫蔫说，“我一个家里蹲的大闲人。”

“那还等什么，就这么定了。”梁艺萱风风火火地说着，“你开车来还是坐高铁？”

陶笛叹息：“容我再想想。”

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去不去。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心里却一阵阵犹豫。也许是因为她头一晚才对易书晨说了没兴趣，实在不想转天就这么轻易打自己脸。

可她经不起梁艺萱连番的软磨硬泡，最终只好应下。她祈祷到时候刘言不会在易书晨跟前提起。她静悄悄地去，再静悄悄地回来，就当作没发生一样。

她按梁艺萱莫名其妙的要求，周三坐了上午的高铁往临城去。中午一到站就直奔父母那里。

狄兰芝坐在收银台后，一抬头就看见女儿背个背包站在店门口傻兮兮地笑，她向女儿摆摆手：“快进来呀。”

陶笛跑上前去，开口就是：“妈，我饿死了。”

一个正在旁边收拾桌子的服务员姐姐听到了，笑了笑说：“我这就去跟老板说。”

“谢谢。”陶笛绕到收银台后，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开了瓶盖咕咚咕咚喝起来。

狄兰芝笑着责怪道：“怎么又一声不响地跑来？”

话音刚落，陶立新掀开门帘探出个脑袋来，笑呵呵说：“饭马上就来啊，稍等一会。”

“好嘞爸。”

陶笛喝饱了水，才把来这一趟的缘由跟妈妈大致说了说。

狄兰芝笑她：“看把你能的。”

“那是。”

狄兰芝泼她冷水：“你有没有想过，人家两人往后如果处的不好，会不会反过来怪你？”

陶笛脑子突然短路，感觉有一圈问号正绕着脑袋转。

狄兰芝叹了声气，别看女儿读那么多书，现实的人情世故像是一点都不通。静了一会，她问了句：“你跟那小易还有联系吗？”

“没有，”陶笛一口否认，“人家大忙人跟我一个无业游民有啥好联系的。”

狄兰芝看着女儿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摇了摇头，没再多问。

陶笛在店里待到下午四点半才坐了公交再转地铁去找梁艺萱。一个小时后，在梁艺萱公司楼下，她先碰到了刘言。

那会刘言正坐在车里。是他先认出陶笛，于是拉开车门，下了车。

陶笛刚巧一转头，也看到了刘言。等他走近了问：“你们下班这么早啊？”

刘言笑：“今天嘛，特殊情况。”

“喔。”陶笛略不自在地去摸鼻子，“那什么，易书晨出差去了吗？”如果去出差，那么她被抓包的几率就更小。

可刘言爽朗地笑道：“没有啊。”

陶笛嘴角机械地动了下。犹豫要不要和刘言先打个招呼，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真要特意叮嘱，反倒让人觉得不正常。

“怎么了？”刘言问。

“没事，”陶笛顺嘴说，“我以为是他出差了，你才能这么早下班。”她这也不算胡诌，当秘书的不都这样么，老板的工作时间就是自己的工作时间，而易书晨又是个工作狂。

“是我跟易总说了今晚上有事，提前走了会。”刘言这么解释。而真实情况是，易书晨主动放他早下班。

十分钟后，梁艺萱神采飞扬地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