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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程远麟回京复命,不过,他把他的心腹艾歆和小分队留下,继续追击庚武帝余孽。

在离京城最后的一个夜晚,他再次做梦,梦到经历过无数次的锥心之痛的那一幕。

他的妻,被盛怒的他,一剑刺穿,剑尖从妻的背后,立刻透了过来,鲜血喷溅到他脸上、脖颈、身上,甚至鞋上。

腥甜刺目,宝剑坠地,大脑瞬间空白。

从那以后,他见不得一点红色,哪怕只是一副绣花用的红丝线,他都会发疯,刺向那方向。

直到在当年的寒冬中,从白皑皑的冰天雪地中见到一丛红梅,他义无反顾,跳进湖里。当场淹死。

直到重生在五年前,妻子还没进门,自己还在驻守西北边疆。

“···白玉···”呢喃间,程远麟捂住疼痛的胸口,冷汗涔涔。

只是,今晚的梦里,他的妻,灰败的脸,变得红润,模糊面容变得清晰:杏眼圆腮,红润如苹果,还有两道英气的眉。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那右耳后的一处绿豆大红痣,和脖颈耳后出散发出来的香味,让他妻的形象,跃然而出。

“白玉!”倏尔撑起,程远麟瞪大眼睛,陈灰色的幔帐下,空憷寂寥,哪有妻子的半点影子?

“来人!”高喊一声,披衣下床。

长随永福虾腰进来时,还是披发靸鞋搓眼屎。

程远麟眉头深皱,沉声道,“赶紧偷偷往宫中暗桩递话,那旧朝新认的真公主的物件,全都不要随意动,本将军有事需要认证。”

永福偷觑一眼,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瑟缩着开口,“将军,咱们快马加鞭,午时后便可入京。”

“不行,晚了,速速传信去,你要推诿,让永祥来。滚!”叱喝声很大,引得隔壁左右两边的手下,像连珠炮似的,全都起来。

······

快马驰骋,一行人连早午饭都没吃,连忙赶路,在正午时,已经进京。

程远麟作为有从龙之功的大将军,在新朝百废待兴时,进皇宫犹如进家门般随意。

但是这次,他还是偷偷潜入沁芳宫,找暗桩问话。

这里,便是那只待了两天的新公主住过的地方。

永福传回的消息,只在他进来的前两刻,当问起暗桩可曾找到东西时,暗桩轻轻点头。

在一间密室里,前朝真公主曾经用过的羊角发梳、红玛瑙耳坠、穿过的衣裙、珍珠腰封、绣君子兰帛帕、甚至翻过的书页、和她喝茶的套盏、用过的茉莉花胰子,全都悉数展现。

这些都是皇家御用物件,不会让他感觉熟悉。

直到暗桩将一个青灰色的小包袱抖落开,在两件粗衫布裙间,有一个旧到已经边角发毛的荷包。

顿时,他两眼放光,手指颤抖,拿起来一寸一寸的,细细摩挲,好像唯恐看漏了什么。

浅湖蓝色,正面绣的却是毫无章法的藤蔓,凑近看,确实是藤蔓,拿远些,便是这簇藤蔓组成的两个字:文石。

这是他的小字,知道的人渺渺无几。

目眦欲裂间,潮红满面时,唇嘴蠕动后,他翻过荷包的反面,手指在一圈青灰色的绣线间,乍眼近看,又是绣的杂乱的藤蔓,拿远点定住瞧:隐约可见藤蔓组成的两个字:白玉。

正反双面绣,他的名,和他妻的名。

背对背并排,中间只隔了薄薄的布。

仔细确认过后,他把那空空如也的荷包如珍宝般,用绸帕包起,塞进靠近心窝的小袋中收好。

回府洗漱一番后,他才大张旗鼓地进宫复命。

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脚下便生风。

抛下一切,他要去追他的妻。

他要阻止和预防曾经的过错,他要陪他的妻,一起过好以后的日子。

而不是他高坐庙堂享权柄,妻在乡野吃苦受盘剥。

只是,现在新帝正是用人之际,他的离去,肯定不会被接受。

只能暂时找个借口,以后再谋算离开。

杭显佑改国号昌盛,号称开元帝,对于刚立新朝,自是一番雄心壮志,宏图伟略。

程远麟作为他的同袍,一起在军营多年,自是感情比起朝堂上的官臣,更为深厚。

一见他进来,不让他叩拜,同时让大太监先端了茶。

他不等新杭显佑问话,直接将想好的说辞摆开,“臣领人追查一路,并未发现前朝罪孽踪迹,陛下得知的消息,是否有误?或许···”仰颈直视御座上的人,“那告密之人就是故意在声东击西,为的便是替罪孽隐藏踪迹?甚至,有可能他便是罪孽的忠心之人。”

杭显佑手指轻叩御座扶手,听到这里,叩击停止。

“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前朝才亡不久,难保有表面归附我朝,暗中却对旧朝忠贞之人,陛下需仔细甄别才是。”

这一次,显然有些被说动,杭显佑的脸色阴鸷沉郁,程远麟便知,比起告密者,他这位昔日同袍,到底还是更得新帝信任些。

今日目的已达到,程远麟便没多呆,直接回府。

一进书房,程远麟便收到艾歆的飞鸽传书,有人暗中追杀沈家后人,已被他缉拿,问该怎么办。

程远麟迅速回书一封:不动声色放了,再派人故意跟踪,势必要把追杀被人的人找出来。

同时,让他严密注意沈家姐弟的去向,到了落脚点,及时来报。

信让永祥拿出去时,程远麟一点都不轻松,相反,艾歆送来的消息提醒他一件事:对付沈家的,如果和在新帝面前的告密者,是一路人马的话,犯不着多此一举用暗杀。

一定还有另外的一路人马存在。

只是,为了什么呢?只是想让姐弟死?

难道是假公主安排的人手?只是想要杀掉真公主,取而代之?

可国都亡了,还有什么指望不成?

兴许······想到前朝皇帝唯唯诺诺的个性,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养在身边十五年,不是假的就能舍弃。

为了不伤真公主的心,暗中给假公主安排人手,也是有的。

······

“大人,大管家来了。”永福回话打算他的思路,程远麟用粗粝的手掌抹了把脸,刺刺的,有些痛。

他脑中又想到一件事,急忙吩咐永福,“给我准备润手的油,我这手,要养养。”

突兀无比的话,永福怔楞,轻唔一声。

程远麟挑眉怒瞪他,“你这两天,差使办的不得我心,永耀还在西北猫着想回来的。”

永福迅速跪下,头挨地面,不住颤抖,“主子教训,永福不会再有下次。求主子再给一次机会!”

“起吧···”把双手又端详一次,“我想要什么,就要给我做到,这是我给你们三人的造化。”

永福抖腿颤身离开,一出房门,身后冷汗一片。

他不是不衷心,也不是不尽力,只是主子这几天的行事,让他有点摸不透。

比如,前两日去追查前朝余孽,明明那小旅馆的人有异常,可他却说毫无异常。

昨晚深夜,骤地又十万火急的想起前朝公主的东西,一个时辰都不能耽误。

又比如,今日在路上便跟他吩咐,让他回府就要大管家拿出府里所有账册和库存·,他要委派账房先生,细细查看。

这些异样,不应该是主子这样沉稳深敛的人会做的。

这几日,主子就像个毛头小子,冒失到更下属瞠目结舌。

可谁也不敢提。

永福抖了抖衣裳,快步吩咐让大总管和账房先生进去。

·····

叶漫没多耽搁,晨起时问了红杏今日好了些没有,并让她在临走前有灌了碗生姜水,才上马车。

这个朝代,即便只是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感染到别人,甚至死去。

不可小看。

也许是领会到陈嬷嬷的擒拿手的厉害,今日沈娴总算没有那么多唠叨。

叶漫本和她没感情,只是迫于无奈才带她。

更何况,相认那天的情形,如果不是真傻,稍微多看一点,多想一些,便能明白自己是个假公主。

不知是她心大,还是故意不去承认,叶漫也懒得去揣摩。

等安顿好,第一件事便是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也算了结父母心愿。

如果她作妖,有威胁到大家,不用她动手,自有人会收拾她。

沈娴抢先一步,上了前面那辆比较大的马车,红杏嗫嚅,望了眼叶漫。

叶漫点头,让她也跟着上去。

那辆车,一直预备给沈翀和她的,那匣子也在那辆车上。

现在去把匣子拿下来,显然会惊动她。

叶漫暗忖片刻,只好抱起弟弟,和陈嬷嬷上了后面的马车。

仲春的天,阳光普照,乡野间干活的人不少。

所有人都在期盼,期盼秋日能有一个好收成。

探路的何大,已经走了三个时辰,沿路的标记,许昌都会亲自确认后,再行走。

这样一来,让路上耽搁的时间,变得久了些。

沈娴已经打破两个茶盏。

等到傍晚时,离今日计划下榻的泰州城郊,还有很远的一截路。

这就意味着,要不重新安排住处,要不一往无前,多晚到都不改。

可毕竟赶了一天,人困马乏,夜间走路也不安全。

在经过一个小镇时,叶漫决定:今晚就歇在这里。

这一下,沈娴恼了,本就指望今晚能住府里,睡个好觉,吃顿好的,现在全泡汤。

没多想,炸毛的她,直接下车来找叶漫。

作为公主,她难道还要受她摆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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