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求求你

萧炎从未想过向阳肆意生长的少年，会在这样明媚的一天独自面对死亡。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与无力，他没有能力救父亲，甚至连怀中的少年都无法挽留。

就连那最后的空间转移，对方还用残破的身体挡住了空间风暴。

萧炎脑子一片混乱，颤抖着手轻轻将少年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拂开，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一遍又一遍的道着歉。可是不管他说了多么诚恳的话语，少年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微弱。

好似某个夏夜，他与少年坐在山巅之上，看见的那颗滑落天际耀眼的流星。

他应该活在阳光之下，被爱意滋润成长，无忧无虑，对一切充满诚挚热烈的好奇，接着他会遇见生命中的另一半，将那些满溢而出的爱浇灌给那个人。他可以潇洒自在游历世间山川，也可以豪情万丈心系苍生，亦或成熟稳重肩负重任于危难之间···唯独他不能在爱与阳光中夭折。

“小凌，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去出云帝国找小医仙玩吗，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别睡了，再睡下去，你的点心我可要吃完了···”萧炎呆呆的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少年，感受到那温热的身体逐渐冷却，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在少年的脸上。

若是平常，少年肯定会一边嘲笑他男人有泪不轻弹，一边递给他纸巾替他擦掉眼泪，然后还要拍拍他的肩膀，爽快的表示现在就去把欺负他的人揍了。可是不管萧炎掉了多少眼泪，也没有人会替他擦掉那些止不住的泪水。

自记事以来，萧炎一共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穿越来斗气大陆，想到与原来世界的一切没有了联系，凭空消失的寂寞与新世界的陌生让他短暂的掉了几滴眼泪。第二次是面对母亲的坟墓，虽然从未见过她，却心中空空，眼泪无意识的滴落。第三次，是亲眼目睹用爱将自己填满的小小少年消失。

“萧炎！你他妈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吗！”段白仅仅是呆愣了一瞬，便被巨大的愤怒和无尽的自责愧疚淹没，见萧炎还呆呆跪着，不停的和怀中的少年说这话。段白暴怒，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

而随着他的动作，少年离开了怀抱，倒向愤怒的青年。原本沉默无神的萧炎在此刻，犹如失去珍贵宝藏的恶龙，眼含杀意的盯着段白，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道：“把他还给我！”

没有药老实力的加持，段白轻松制住了萧炎，还未说话，异火汹涌的发起攻击。显然，这个沉稳淡漠的青年，此刻已经没了理智，整个人都是被困末路的野兽。段白微微皱眉，感受着逐渐疯狂的青莲地心火，心中对萧炎的不满更增一步。

“萧炎，冷静点！”药老的声音出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青年发疯的行为被止住，段白朝老者投以感激的眼神，冷声说道。

“小凌的空间转移，是为了让你逃命，而不是在这里发疯。如果你真在乎他，你现在就应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话落，野兽顿了顿，随即道：“把他还给我。”

段白叹了口气，将齐凌放下，青年小心翼翼的接过，努力将眼中的痛苦压制，企图让理智占上风。不止萧炎段白的心情沉重，药老何尝不难受，这三年他也是看着齐凌长大的，早就把这孩子当作第二个弟子了。如今这样严重的伤势，药老甚至抵触查看少年的情况，他同样无法接受最坏的那一个结果。

“我们现在去哪？”萧炎止住了眼泪，将齐凌抱起，看向段白和药老。二者还未说话，旁边的树丛却是突然传出了声响，萧炎眼眸一锐，青莲地心火化为一柄利剑，直刺草丛！

“是我！”熟悉的声音想起，在场三人皆是一愣。自草丛中现出身形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一路同行的朋友，海波东。老者伸手挡住青莲地心火，也知此刻不是闲聊寒暄的时候，只能长话短说，简洁的说：“跟我来。”

萧炎与段白对视了一眼，最终跟上了海波东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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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密林，一眼望去，是那看不见尽头的葱郁绿色。偶尔一阵轻风吹过，顿时，在那葱郁林海之上，一道道巨大的绿浪，便是由远而近扩散而来，最后消失视线尽头，看上去颇为壮观。

林海之上，是蔚蓝的天空。此时，空旷的天空上，飞掠过几道身影，这几道身影的速度之快，就连云层也未惊动，便是消失在天空尽头。

庞大的灵魂感知力自萧炎戒指中弥漫而出，认真又仔细的侦察着这百里之内的情况，确定他们已经甩掉了云岚宗所派出的眼线，饶是从来平淡的药老，此刻脸上也浮现一抹庆幸情绪。

“现在彻底甩掉他们了，小凌拼死召唤出的青霄神雷，应该将那家伙重伤了，不然我们可有的大麻烦。”药老说完，见萧炎本就阴沉的脸上，极快的闪过愤怒仇恨等负面情况，赶忙使用灵魂力量安抚起他来。

他这一路，并未像萧炎段白保证过能百分百救治齐凌，药老嘴角扬起自嘲的笑，如今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甚至连个小孩都保护不了，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可是偏偏齐凌与其他人不同，即使是全盛时期的他，也有机率失败。

虽然几人对于海波东突然的出现和解围极为怀疑，但老者并未将他们送入云岚宗之手，而是绕出了加玛圣城，最终在加玛圣城旁边一座极为不起眼的小村庄停了下来。海波东收起了斗气化翼，轻车熟路的带着几人进入村庄，又是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处瀑布之前。

瀑布前的木屋外围，此刻正坐着一位妩媚女人，见到海波东的身影，赶忙起身看向他的身后。见海波东身后的青年只是衣衫凌乱气息略微不稳后，女人松了口气，只是在下一刻，看见青年怀中生死不明的少年后，柳眉立刻皱了起来，急忙上前。

雅妃对上萧炎苍白的神色，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最终，她还是将多余的话咽了回去。转头看向海波东，老者朝她点了点头，雅妃不再多说，转身带路。

几人走到瀑布之前，雅妃自纳戒中取出一张纹路怪异的令牌，轻贴在石壁之上。下一刻，原本潺潺流动的湖水停滞了一刻，瀑布之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石门。穿过瀑布，果然能看见一道打开的石门，行进石门之中，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密道，周围的墙壁上放了月光石，能让人得以看清道路。

再次前行了一段时间，狭小的密道豁然开朗，巨大的钟乳石洞穴出现在众人眼前，不远处还有一小潭缓缓流过的湖水。而真正让人惊讶的，是这洞穴之中，被人为布置了几十道结界，彻底掩盖了这处天地。药老和段白满意的看着这洞穴，低声道谢。

对于药老的出现，海波东仅仅诧异了几秒，便没有追究。指了指山洞左侧的一处洞穴，淡淡道：“这里是米特尔家族最隐秘的地方，即使是云山，也不可能找到。周围的洞穴中有各种药材，你们应该用得上。”

“我和雅妃先离开了，我突然的出现和消失，不保证云岚宗不会怀疑。即使是米特尔家族，也只能保你们到明天，明天之后，我会派‘影卫’护送你们离开加玛帝国。萧炎，在没有百分百打败云岚宗的实力之前，绝对不要回来！”

说完，海波东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随着海波东和雅妃的离开，洞穴之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药老安静的检查着齐凌的伤势，最终颤抖的松开了手，摇了摇头。

“老师。”萧炎几近恳求一般看向老者，哽咽道：“一定有办法的，您再看看吧。”

药老难过的转过头去，声线同样有些颤抖：“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加上伤口密集和催动青霄神雷，失血过多。还有传承失败之际，残留在他体内的暗伤一次性爆发了，恐怕···”

听着药老的话语，萧炎恍惚的看着怀中的少年，不可置信。在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认为药老可以救他一命，可是这样的宣判，直白的刺入他心底。自责愧疚化为猛兽，毫不犹豫的将他吞噬，并大声嘲笑着他的弱小。

如果他没有和小凌吵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保护他？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珍宝消失？他还没有见到他的哥哥姐姐，还没见过他的朋友，他甚至连出云帝国迦南学院都没有去过，他还有好多点心没尝过，还有好多趣事没有干。萧炎突然感受到了无尽的寂寞，他仿佛与这世界一切美好切断了联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而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祈祷，在少年逐渐微弱的呼吸中，全部破碎。

他能做些什么？

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没有让他睁开眼，他只能被动的感受着少年的消散，在这天地间，再不会有一个叫齐凌的小小少年，自团团簇拥的雨棉花之中跃下，带着汹涌爱意扑进他的怀中。他所有情绪被剥夺，那些开心、窃喜、欢愉，皆是少年所带来，根本没经过他的同意，一股脑的塞进他的身体内，让他能看见温暖的阳光还有无数花儿。

而随着少年的消亡，那些美好脱离了他，纷纷回到主人身边。不管萧炎说什么，怀中的身体也逐渐冰凉，他甚至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好似一瞬即逝的昙花，又似天边的璀璨星子，任凭他如何奔跑，他也抓不住这一朵花，这一颗星，他只能看着死亡悄声来到他的身边，轻易钩住他抓不住的自由灵魂，前往无尽的深渊。

萧炎失声大哭了起来。

段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与映山雀站在原地，悲哀的看着生命流逝的齐凌。不止是纯血，不止是同类，更是朋友。他逐渐不是冰冷命令中的保护对象，他是温热立体的一个人，会生气，会高兴，会在半夜醒来因为怕鬼抱紧他，也会如此淡然的面对死亡。

明明他怕疼，面对战斗后的伤口会郁闷抱怨，但他却能如此坚定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毅然决然的接受结局。

或许很久之后，萧炎之名会扬名这片土地，但谁会知道他呢？他会变为尘埃，腐烂在泥土之中，之后野草会长满土地，将他的尸体掩盖，或许只有山间的清风与漫山遍野的野花记得他的名字。

璀璨又短暂，闪耀却脆弱。

即使再怎么挽留，再怎么祈祷，所有人也能感受到气息的消失。青霄神电陡然出现，来到齐凌身边，嘶嘶吐着信子，用脑袋拱着齐凌的手，希望他像往常一样，抬手摸着它的头，与自己嬉戏打闹。

少年带着他们的美好记忆，埋葬于时间之中。那些血肉会腐烂，变为森森白骨，最终白骨变为尘埃，于是他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唉——”一声沉重沧桑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间，萧炎身体猛地一颤，突然朝着空间大喊起来。

“先祖！是先祖吗！”还不待对方回答，萧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对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就是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求求您救救小凌，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您救救他！”

一道漆黑的兽形出现在这片小空间，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这一次的黑兽体型更小，依旧是看不清面容的模糊模样，黑兽的出现，段白与映山雀立刻跪地行礼，显然先祖的地位，超乎所想。

黑兽与药老微微对视了一番，便移开了视线，走到浑身是血的齐凌面前。感受着少年体内即将熄灭的灵魂，黑兽一声冷哼，这片空间，居然彻底凝固。而那青色的微小灵魂，也从少年体内溢出，于先祖面前微弱的跳跃着。

这一次的受伤程度，即使是先祖也感到棘手，思绪了许久，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有救。”

这样还有一线生机的结论，让的所有人一愣，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萧炎定定的看着先祖，只觉对方仿佛是听见他的祈求，降临世间的神祈。虽然还能救，但这一次的受伤已经严重到先祖也觉得头疼，看着齐凌肚子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直心静如水的长者，此刻也生出几分火气来。

千百年来，他们这样稀少的族群中，第一次出现了返祖的纯血。原本因为成员稀少对于幼崽关爱有加的族群，在纯血的出现后，更是变为偏执的保护。即使是沉睡多年的齐家先祖，也苏醒后时刻关注着这一只幼崽。

而不过短短三年，少年甚至还未长成大人，便是被别人残忍的摧毁。黑兽金色的眸子中带上了杀意，一直不关注群内事情的他，此刻却是彻底起了杀心。看来他沉睡的这些年，让的一些蚂蚁认为能够撼动大象，这一次齐凌的受伤，几乎算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魂殿么···”轻声低语了一句，黑兽收回了心思，周围的空间能量陡然暴动，青色的能量包裹住重伤的少年，下一刻，原本浑身是血的少年变为一只黑色的魔兽幼崽，而先祖面前的青色灵魂欢悦的跳动着，进入了小兽体内。

做完这一切，一股柔力托着小兽，将之递给红着眼的萧炎。见萧炎接过，黑兽这才继续说道：“小凌的伤势太重，即使是我，也不能立刻救治他。我只能治愈危及他性命的那几处严重地方，他现在已经不能维持人形了，只能用魔兽形态出现。”

说到此处，黑兽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许恳求：“等他醒来之后，需要不少稀有药材来恢复，他身上的两枚纳戒我交给你了。估计虚弱期会持续很久，这段时间···拜托你了。”

萧炎微微一愣，随即感受到怀中小兽温热的体温，还有轻微的呼吸后，重重的点了点头。黑兽又是嘱托了一番，这才缓缓转头，对着段白和映山雀道：“加玛帝国现在危机重重，映山雀随我回族通报消息，段白你留在加玛帝国，安顿萧家。小家伙，你父亲的失踪，可能和魂殿有关，不过这其中也有我族的犹豫失误，我会立刻派人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光是一个魂殿，便不是你能应付的，更别提魂殿背后的势力···希望我两再见面之时，你的实力能让我正视。”

说完这些，黑兽不再停留，化为点点星光，消失在这片空间。原本沉重的气氛因为迎来了转机而放缓，段白盯着萧炎怀中的漆黑小兽，心中的愧疚自责不减，却是松了一口气。

萧炎怀中的小兽不过幼猫大点，头上的尖角小的可怜，比起先祖硕大锋利的尖角，小兽的角更加秀气，也更没有威力。与先祖的漆黑鳞片不同，小兽毛茸茸的黑毛摸上去手感极好，细长的尾巴处，以及四只爪子处，隐隐飘着细小黑炎。

在场几人都没见过这样的生物，不免好奇的细细打量，此刻小兽呼吸虽然微弱，但却平稳了下来，只是在段白即将碰到尾巴处的黑炎之时，青霄神电显现，金色的蛇瞳冷冷盯着段白。直把后者盯得发毛，讪讪收回了手。

此时药老也睁开了紧闭的眼，灵魂力量从小兽体内收回，轻声笑道：“虽然体质弱，但我有把握让他恢复，只是恢复期间，小凌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小炎子，这次可要好好保护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