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戚沉南曾不止一次发自内心地疑惑。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父母可以轻而易举地选择，甚至是抛弃孩子，可孩子们却完全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

如果可以，那她一定不要做戚建明的女儿。

可惜，一切都只存在于“如果”当中。

看见戚建明的那一刻，戚沉南的心情瞬间便从云端跌落，如浸泡在幽深的潭水中，浑身上下冰凉刺骨。

一切又变得不好了。

可身边还有沈寒延，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烦躁情绪影响到他。

转过身去，戚沉南抬手，飞快抹去了眼尾浅浅的湿润。她强行压下了不断涌出的情绪，开口。

“走吧。”

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离开，离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越远越好。

推开沉重的店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戚沉南不由得哆嗦一番。吹过眼角还残留的湿润，留下了浅浅的凉。

她没管这么多，埋头一个劲地往点餐台方向走。

心绪不平，以至于戚沉南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有人。如果不是沈寒延及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说不定就直接撞了上去。

“不好意思。”

她有些恍惚，耳旁沈寒延帮忙道歉的声音响起，同时还混杂了某位母亲尖锐刻薄的指责。

她说戚沉南不长眼睛，撞到她儿子怎么办。声音不大却极为尖锐，几乎整个一楼都能听到。

可事实上，除了被沈寒延握住的手臂，戚沉南根本没有碰到任何人。

感觉有无数道眼神集中在身上，戚沉南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内心却忍不住地发问。

这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母爱吗？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惜一切无理取闹，颠倒是非？

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说了很久，那女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沈寒延逐渐不耐烦了起来，即便面上还挂着笑，可眼神却明显冷淡了下来。

仅仅是这样的细微转变，无需言语就让喋喋不休的母亲闭上了嘴。

女人重新在他与戚沉南面上打量了好几眼，最后牵起儿子的手，头也不回地朝二楼走去。

小孩光顾着手里刚拿到的套餐玩具，丝毫不知道刚才母亲为了他的“付出”。

闹剧很快就以再度涌上的喧闹声收尾，围观者将刚才的一幕抛至脑后，还是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南地北。

冷气十足的麦当劳，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热火朝天。

谁也没有再去注意戚沉南，就好像刚才冷漠的打量什么也不会留下似的。

很自然地抽了下鼻子，她随便往沈寒延那瞥了眼，看似没有任何影响。

“我饿了……”

然而一开口，假像便随之崩塌，那不对劲的声音戛然而止。

戚沉南发现此刻的情绪她控制不了，干脆什么也不说。

不敢抬头去看沈寒延，怕被他看见朦胧的泪花。刚才惹上事情的明明是自己，可却是他主动向他人道歉。

她……好像真的一直都在麻烦沈寒延啊。

头一次，戚沉南开始怀疑，那不被关心的十八年，会不会都是自己的原因。

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让父母不爱她的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

……

“你好，点一份香辣鸡腿汉堡套餐，一份巨无霸，再加一份儿童套餐。”

身处混沌的迷茫中，戚沉南听到这样的一个声音。

是黑暗道路上的明灯，也是璀璨星河中唯一对自己闪烁的一颗。

她抬起头，看到站在点餐台前的男人。

服务员怀疑自己听错，将他要的餐品再重复了遍：“先生，您是需要一份儿童套餐是吗？”

她看了眼站在沈寒延身后不远处的戚沉南，停在半空的手带着那么丝不确定。

戚沉南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却听到他说。

“是的，儿童套餐。”

她略微错愕，走到沈寒延身后：“你想吃儿童套餐吗？”

份量小，并且大多数味道都不算好，更何况他已经点了两个其他套餐。

声音里还带着未消去的委屈，可戚沉南没有在意，此刻她更因沈寒延的举动而意外。

麦当劳服务员们训练有素，打包收拾的速度飞快，瞬间餐盘就被交到了沈寒延手中。

“这是您要的三份套餐，祝您用餐愉快。”服务员客套且格式化地说道。

戚沉南的视线先是落在那指节分明的手上，看见一小块沾在手臂上的颜料；接着，视线顺着指尖，落在了托盘边缘的儿童套餐专属小玩具上。

这个玩具，她从还没进门就在宣传的海报上看到。

一个小月亮被淡蓝色的云彩衬托，似乎按下开关还可以用作夜灯。

戚沉南被吸引的原因很简单，月亮，附带着许多她的美好回忆。

刚才那个小孩的手里也握着一个，戚沉南早就注意到。尽管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可她总忍不住看了又看。

她愣住：“这……”

沈寒延弯起唇角：“你不是很喜欢吗？”

扑通。

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她内心那平静的湖里。

戚沉南一下子红了脸，那些不愉快的情绪也被抛至脑后：“没……哪有！还好吧……小孩子的玩具，我怎么会喜欢……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时之间，她有些语无伦次。

而沈寒延的微笑，早就已经明显得不行。

“嗯，你当然不是小孩子咯。”

他们的运气不错，刚上楼就看到了空位。将托盘放下，沈寒延手指轻松捏着那个玩具，递到戚沉南眼前。

“谁说只有小孩子才能有这个的。”

那一刻，戚沉南发觉，与他有关的月亮，似乎总是格外美好。

比如说，现在的这个玩具，也比如说，他给自己起的小外号。

低下头去，戚沉南感觉自己或许又想要落泪，但不再是因为伤心难过。

而是因为沈寒延的这一份无微不至。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去抑制，却听到对方的声音。

“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吧，我又不是坏人。”

沈寒延拉开凳子坐下，飞快将一切餐品分好，视线很是自然，没有给到戚沉南太多的关注。

她终于开始放肆地发泄情绪，一开始还好：“那……儿童套餐要怎么办？”

还是在尝试着转移话题。

沈寒延刚好捏起一根迷你薯条，塞进嘴里：“我吃掉呗。”

戚沉南：“这也不好吃啊……”

男人似乎笑了下：“是吗？其实还可以。”

两个人谁也没有继续说话，充斥在他们当中的，是来自周围人的嘈杂吵闹。

戚沉南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立刻被驳回。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来回应沈寒延的温柔。

他太好了，任何方面都太好了。

“我没有，”终于想到了句话，她感觉眼眶渐渐温热湿润，“我没有撞到那个小孩子。”

说到底，最让戚沉南害怕的还是沈寒延的误会。刚才女人那么严厉又不讲道理的指责，影响或许还没有沈寒延一个异样眼神来得大。

心又乱了起来，泪滴也终于从眼眶。一同被发泄的不光光是那份委屈，更多的也许还有远在天际，被藏在心里的，那份期盼又从未感受过的关怀。

耳旁，一声叹气像是笼罩在她周围的光圈，驱散了所有企图吞噬她的阴影。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触碰感，沈寒延轻轻揉了下戚沉南的碎发。

“我知道，当然是相信沉南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