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戚沉南并不知道那天自己弄巧成拙，才让沈寒延瞥见了笔记本上的部分字样。甚至她还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想自己眼疾手快，对方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天他走后，她反复将《飘》与笔记本检查了好几遍，确认那些秘密仍然夹在其中，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还好，他什么也没发现。

这不像样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就够了。她心想道。

第二天，戚沉南又出了趟门，目的地却不是画室。

她去了新华书店，来到熟悉的顶层，去的却是从未踏足过的艺术领域。回去路上，戚沉南顺道又买了些菜，够自己这剩下的几天假期里吃。

接下来的时间，她全都花费在了电脑屏幕前，不熟练地拿着铅笔，对照着屏幕上录像里，老师那全然不顾旁人的机械讲解，一笔一画地学习着从未触碰过的画画。

她完全就是还没入门的新手，线条都画不连贯。却完全不愿意放弃，垂眼又抬头

昨天，突然闯入脑海的念头，就像病毒一般来势汹汹。仅是轻轻的触碰，瞬间便侵蚀了戚沉南的全部意识。

她总是忍不住杞人忧天，担心着如果以后沈寒延有女朋友了，有了那一个让他在意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关心自己，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了。

谁也不能告诉戚沉南答案，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明知道这么多愁善改，只会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更加堆拢，人生在世应该将目光朝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展望。

可戚沉南有什么办法，她能怎么办呢？

或许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会像沈寒延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的人。

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与孤独，所以当那一束光照射于身时，她才会对映入眼帘的色彩与温暖感到陌生与新鲜。

一旦知道了美好，又怎么愿意舍弃？

不光是这个十一假期，回到学校以后，戚沉南每天依旧孜孜不倦地自学着画画。

舍友都是爱玩的类型，宿舍也经常只剩下戚沉南一人，埋头于她那怎么也钻不破的壳膜。

十月的鹿城郊区，秋天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宿舍终于组织了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聚会，戚沉南不得不放下了素描铅笔，被舍友们带着去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羊肉火锅店坐下。

四个人，对戚沉南而言还是太多。

她难免会紧张，但在看到宋秋与白夏妍两人握着酒瓶对碰，又仰头喝酒的模样后，也忍不住低头发笑。

宋秋喝到尽兴以后，脸颊浮起了被酒精晕染的微红。她指了指戚沉南，嗓门略有些大。

“我说沉南啊，你怎么每天都搁宿舍里画画啊。听你秋姐的……嗝……多出去走走，交个男朋友什么的。”

话题有些超脱，戚沉南的脸颊一下便升高了温度。

“怎么突然说这个……”她小声道。

宋秋晃了晃脑袋，看起来喝得有点多了：“这有什么，前不久还有人管我打听你——”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李希婷桌下的一脚强行制止。戚沉南感觉舍友们相互交换了下视线，似乎有意瞒着自己什么事。

她撇开眼神，假装没有看见。

那一瞬间，餐桌上的氛围有些许尴尬。铜锅里，沸腾的肉汤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白汽在白炽灯下飘转、上升。隔壁桌的喧闹声，仿佛一下子被隔绝在外。

过了会，李希婷捏起酒瓶，给每个人的玻璃杯倒满。她举杯，面带微笑地对着其他人道。

“什么也不说了，我们碰一个吧。感谢缘分，把我们四个分在一个宿舍里，往后的日子，相互关照吧。”

她手象征性地晃了下，黄澄澄的酒液在杯壁上不断摩擦。

戚沉南眼看其他人都配合着举杯，自己也跟着一道。

“叮——”

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终究打破了那层隔阂。她们这一桌又重新回到了火锅店的热络当红，配合着滚滚涌上的雾气，暖融融的。

戚沉南从没有喝过酒，那天晚上居然也壮了胆子似的轻轻抿了口。

顿时，一股刺激的辛辣从舌尖的某个点爆炸，戚沉南被呛到，赶忙将杯子放下，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捂着嘴，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大动静。然而，似乎根本做不到。

脸有些烫，戚沉南感觉好像整个火锅店里都是自己咳嗽的声音。耳膜鼓鼓的，隐约能听见李希婷呼唤着给她倒水。

后背传来轻轻的拍打，舍友们关心地将清水递上前。冰凉的液体下肚，稍稍将戚沉南的难受缓解了些。

“我这下记住了，以后可千万不能让你喝酒。”宋秋笑着打趣了句。

完全缓和过来以后，戚沉南抽过张纸，轻擦了下嘴唇。她的视线穿过火锅的雾气，擦过了每一个舍友的脸庞。

最后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那一刻，戚沉南感觉自己是开心的。

另一种开心。

就像是……交到了新的朋友那种，简简单单的开心。

-

戚沉南捏着铅笔，对照着屏幕，在白纸上从初秋描绘到了阴沉沉雾霭浓厚的冬季。

画画水平也许提高了不少，但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没有触碰到艺术的本质内核。搞不懂它究竟是什么，唯一支撑着戚沉南喜欢的，只有对沈寒延的那一份执着。

宋秋从外面回来，正好戚沉南描摹完一幅作品，正高举着对照看。她忍不住打趣了句：“咋感觉你十一回了趟家，回来就沉迷在艺术的世界里了？”

没注意到舍友的动向，戚沉南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将画纸收好。回过头，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还好吧，我，我以前就挺喜欢的，高中没时间画。”

宋秋思考了番，点头：“倒也是，那赶紧练练，美院帅哥多，以后多往那跑跑。”

戚沉南手一顿，眼神正飘忽着，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宿舍门在这时被敲响。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朝门那边看去。

是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她拿着调查表格想请她们帮忙。

“汉语言专业一共就那么点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凑调查人数呢。”

戚沉南有些不明所以地凑上前，一眼看到了表格最上方的那行字——

【学生专业调整相关调查】

宋秋和女生还算熟，问：“怎么了这是，你要转专业啊？”

女生点头：“是啊，汉语言实在学不下去，毕业还不好找工作，趁着大一还早，赶紧跑吧。”

宋秋：“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专业的路子也不少啊。”

……

两人的对话逐渐在戚沉南耳旁空荡、模糊，脑子里剩下的唯一念头居然是——

可以转专业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试试去美院呢？

宋秋聊天聊到一半，见戚沉南又无主地发着愣，轻轻一掌拍上她的肩膀。

戚沉南一下激灵，猛地从冉冉升起的希望光束里回过神来。

她对着两人笑笑，轻声擦过的鼻息，更像是心头那正荡漾着的湖面波纹。

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永无止境地起伏。

沈寒延，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离你更近一点呢？

第二天，戚沉南主动找上了洛敬，向他询问关于转专业到美院的相关事项。

洛敬满头雾水：“干什么，你想来美院啊？”

戚沉南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地纠缠在一块，思考良久后，她点头表示肯定。

洛敬立刻皱起眉头：“你哪根筋搭错了，想转来这烧钱的地方。”

对方的反应，戚沉南丝毫不感到意外。她抿嘴又咬了下嘴唇，深呼吸一口：“我喜欢，所以想来的。”

语气斩钉截铁，差一点，连她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

戚沉南的态度，让洛敬欲言又止。他几次三番开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又在接触到女孩坚定的视线后选择放弃。

他叹了口气：“好吧，我给你问问。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劝你一句，真的考虑清楚，能不学艺术就不学。”

忠言逆耳利于行，戚沉南微笑着表示了对他的感谢。

独自走出美院那极度抽象的专业楼，今天的鹿城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即便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附近，可站立在外，浑身上下都是太阳的暖融融。

光秃秃的树道下，戚沉南缓慢地停下步伐。她抬起头，迎着绚烂艳丽的阳光，不由得闭上眼。

人生，抑或是命运，真的会让自己如此顺利地行走下去吗？

随即响起的电话铃声，似乎就是上天给戚沉南的答复。

沈寒延不会给她打电话，舍友之间的联系也都是靠微信。

会直接拨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戚建明与周薇芳，她那不负责任又许久不见的父母。

她不得不睁开眼，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现实。

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周薇芳的名字。

还真是，连一秒钟高兴的时间都不可以留给她啊。

戚沉南看着闪动的母亲的名字，嘴角隐现出一丝丝的自嘲。在电话即将被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触下了接听键。

“怎么不接我电话？”一上来，就听到了周薇芳略带不满的声音。

戚沉南嗓子有些哑：“刚下课，没看到。怎么了……妈。”

犹豫到最后，她还是唤出了那声呼唤。

其实在内心深处，戚沉南或许也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周薇芳的这一通电话，真的是来关心自己的吧。

周薇芳那儿吵闹无比，杂音震得戚沉南耳膜发疼。她不得不将手机拿远了些，防止牵连着头隐隐作痛。

过了会，戚沉南才听见母亲的回答。

“我刚到鹿城，这会正下飞机呢。好久没见到你了，沉南，这周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