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街上烟火气息很浓。

许多龙虾店和烧烤店都在外面摆满了长长的座椅，人们聚在一起或是吹牛皮，或是话家常。

西餐厅门口传来悠扬好听的音乐声，有晚风吹拂在脸上。

林婉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等她和秦森老了，两人要一起手牵着手在落日余晖下慢慢悠悠地散步，感受着年华老去。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的时光里，其实能一起静静待着的时光并不算多。

嘴里总是说着以后，攒了很久的期盼，最终却都变成了遗憾。

郝川的脚步忽地停了。

林婉的眼神聚焦起来，她侧头问：“怎么了？”

郝川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林婉顺着看过去，是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咕噜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

面容友善的老板注意到了两人，热情地吆喝道：“美女帅哥，要不要来一袋糖炒栗子？可甜了！”

郝川用肩头碰了碰林婉的手臂，问：“想吃吗？我请客。”

——“等我收工了，带你最爱的炒栗子回来。”

秦森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像梦魇一样在无数个夜晚里纠缠着她。

林婉抿了下嘴唇，快速地摇了摇头，拉起郝川的手腕就想快步离开，“走吧。”

身后的人一把把她扯了回去，林婉错愕地抬头，对上了郝川漆黑的眼睛。

“你很讨厌炒栗子吗？”

他意有所指地说：“上次江珍珍带过来的炒栗子你一口也没有吃，后来是送给了打扫卫生的阿姨吧？”

林婉沉默地垂下了眼皮。

老板看着这对气氛有些怪异的男女，弱弱地开口：“不贵的，一份只要八块钱。”

郝川从口袋里掏出钱上前几步递给了老板，老板顿时笑嘻嘻地给他装了一份。

“这附近的人都喜欢吃我家的炒栗子，保准好吃！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前面能排一大长条队呢！”

郝川接过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闻言笑了笑，“好，以后经常光顾您。”

老板乐呵呵地又扫了几眼林婉，心里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郝川剥开一颗栗子递到林婉嘴边。

“我不吃。”她声音闷闷的。

郝川没强迫她，自顾自地吃了好几个，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那个男朋友以前经常买给你吃？”

沉默了几秒，林婉言简意赅地说：“是。”

“怕睹物思人？那你为什么还在房子里留着他的东西？”

他的声音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婉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郝川没有吱声，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林婉其实是个很注重承诺的人。

以前，爸爸妈妈甚至是继母都对她许下过很多承诺，但是最后却都食言了。

如果林婉据理力争的话，还会被责怪不懂事、不体恤大人。

她和秦森还没有确认关系之前，有一次秦森约她八点钟到公园看烟花，结果秦森却接到了临时任务，甚至没来得及通知她。

晚上十一点多，终于结束了工作的秦森慌张地给林婉打电话，但林婉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没有接到。

秦森觉得林婉肯定生气回家了，但是还是不放心地搭车去到了公园，却发现她还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自己。

秦森又自责又心疼，“你是傻瓜吗？我没有来，你何必一直等我！”

她抬头笑着看他：“因为你答应了我会来。”

从那次之后，秦森再也没有食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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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平淡地叙述着这件事。

“因为他最后一个承诺没有做到，所以你恨他吗？”郝川问。

林婉愣了一下，微微扬起头，轻笑道：“不，我是在恨我自己。”

秦森对待她一直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他知道“家”这个字对于林婉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所以在林婉完全做好准备之前，他不敢轻易向她求婚。

林婉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敏感和怪异，如果自己和秦森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庭，那么秦森在那场救援里是不是就不会代替杨志进去了？

明明炒栗子很甜，郝川却觉得舌尖有些发苦。

他长臂一伸，手里的半袋糖炒栗子便落到了脏兮兮的垃圾桶里。

咕噜愤怒地叫了几声：你丫的不吃可以给我吃啊！

林婉蹙起了眉头，“干嘛浪费食物？”

“吃不下了，反正你又不吃。”

林婉怼他：“那你可以放着明天吃呀。”

郝川对上她的眼睛，“刚出炉的炒栗子才是它最好的味道，明天就不好吃了。”

林婉立马接道：“我觉得夏天吃放凉的炒栗子更好吃。”

郝川低低地笑了，淡淡地说：“所以我们没必要去定义它到底是哪种口味好，一切全在那个人自己。”

林婉怔住了，侧过头打量他，却发现他的表情依旧是懒懒散散的，仿佛是随口一说而已，并没有什么深意。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小时，咕噜似乎是有些走累了，撒娇地往林婉腿上直拱。

林婉无奈又宠溺地抱起了它，手指点了点它湿润润的鼻头，不由得调侃道：“下辈子我也想当小狗了，饿了有人喂吃的，累了还有人抱。”

咕噜伸出舌头舔了舔林婉的手心。

郝川的目光在她们俩身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语气贱兮兮的，“那我下辈子想当个绝世美男，虽然——我这辈子也是。”

……

休息了一天后，林婉回到了瑾年继续上班。

这几天小诗和津津一抽空就围在她身边向她打听mv拍摄的事情。

“徐一言本人是不是比照片里还帅？”小诗眼睛里泛着金光。

林婉回想起了那张有些小恶劣的脸，敷衍道：“还行。”

钟康刚好从烘焙房里走出来上蛋糕，便问林婉：“姐，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往娱乐圈发展了？”

林婉温和地笑了：“不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便低下头认真地冲起咖啡来，表情淡淡的。

“啊……”津津和小诗有些可惜，却也不敢再深入问下去。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林婉虽然一直很温柔，实际上却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几乎不会对她们分享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时候碰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就会沉默地微笑。

店门突然被推开，小诗刚要说欢迎光临却发现是柴薇和陆文宏。

“林婉，你来一下。”

柴薇一边喊林婉，一边引着陆文宏到大厅坐下。

林婉有条不紊地拉完了花又洗了一遍手之后，才慢吞吞地走到两人面前坐下。

陆文宏率先打了个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婉微微颔首，神情有些疏离，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柴薇看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语气轻快道：“林婉，那天发生的事文宏跟我说过了，他当时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做事太认真了而已。”

“嗯，我理解。”

林婉抬眼看她，“薇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工作了。”

“等一下。”陆文宏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林婉面前，“你的身份证上看到的，下个星期是你生日吧，这个你收下，也顺带表达一下那天我对你的歉意。”

盒子里是一个奢侈品牌的项链，柴薇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嘴唇。

原来这个礼物不是送给她的啊。

她环抱住双臂，笑着说：“是这样的，导演对你拍mv的表现很满意，传话给文宏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这个礼物你就收下吧。”

陆文宏却没有完全顺着她的话。

“王导确实有想继续和你合作的意向，不过这个礼物是我个人想送的，这个项链很配你。”

他看了一眼林婉白皙如玉的颈间。

柴薇没有吭声，表情掩饰得很好，心里却五味陈杂。

林婉伸手把项链推回去，对上陆文宏试探的眼睛。

“感谢您的心意，不过非常抱歉，经过这次尝试后我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娱乐圈，所以以后不会再接触了。”

“而且，”她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我男朋友很爱吃醋，看到我收别人的礼物又要跟我闹了。”

柴薇眸光一闪，她知道林婉目前是单身，而且听津津说那个经常过来的男人也只是她亲戚家的弟弟而已，她压根没有男朋友。

陆文宏不在意地笑了，“好的，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

他对待女人向来如此，感兴趣就试探，对方无意就后退，从来不惹麻烦。

林婉起身，对两人说：“你们聊吧，我先失陪了。”

林婉走后，柴薇垂眸又看了下桌上精美而孤独的包装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对小姑娘有意思？要不要我帮你？”

她盯着林婉在吧台忙碌的身影，“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准备结婚？”

陆文宏笑了一下，说：“你不也没结婚？”

“是哦，那咱俩凑合凑合算了？”

柴薇表情坦荡，心里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紧张又激动。

陆文宏没有看她，淡笑着说：“你可别开我这个老朋友玩笑了，到时候你的那批追求者得在我公司楼下围堵我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我该走了，公司还有事儿呢。”

陆文宏站起身来抚了抚衬衫上的褶皱，一贯斯文又沉稳的样子，他把桌上的项链盒随意丢入包里。

柴薇低低应了声，说：“再见。”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望向外面正在拦车的男人，看到他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留恋，也从不回头。

柴薇想，这次她是真的要和他说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