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外面还有许多房子没有熄灯，算不上太黑，郝川拿着姥姥找的大伞和手电筒便出了门。

直到他的身影慢慢变成一个看不太真切的小点，林婉才转身关上了门，拿了一个毛毯到床上陪姥姥。

“姥姥，你要是困了你先睡吧，我等着姥爷就行。”

姥姥伸手将林婉腿上的毛毯拢紧了些，说：“刚才睡了一会儿，不是很困，等你姥爷回来了我再睡。”

雪渐渐地停了，窗外只剩下风刮过大树摇晃的声音。

林婉想看现在几点钟了，摁亮手机却看到上面是刚才拍到的郝川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依旧很好笑的样子。

盯着看了几秒，林婉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唇角，随即收起手机轻轻靠在了姥姥肩膀上。姥姥爱干净，没有任何老人味，身上反而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又质朴的香味。

姥姥摸了下林婉滑嫩的脸，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婉婉，以你的脾气姥姥知道你带过来的那个同事肯定是个很好的人，我本来以为你没有男朋友，看他对你挺好我还动了点心思的。”

怕伤害了外孙女的心，姥姥放轻了声音：“但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姥姥这么说你不要伤心，我看你们两个举止有些亲密了，这样不好，男女普通朋友之间还是要保持些分寸的。”

林婉这才想起下午那个谎言。

空气静默了几秒，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但她强压下去那股子莫名的情绪，笑了笑。

“姥姥，我知道的，今天只是闹过了，一时间没考虑那么多。”

姥姥讨厌说谎的人，而且她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能找个好归宿，没必要现在跟她说实话，以后找个理由说分手了就行。

知道林婉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姥姥只点了这么两句便没再继续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声响，林婉下床一看果然是郝川和姥爷回来了，姥爷像是玩得很开心，满脸容光焕发的样子。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林婉皱眉看着两人，不由得对郝川问道。

郝川闻言愣了一下，掏出手机果然看见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不免有些抱歉地说：“被邻居拉着玩了一会儿，有些吵，没听到。”

姥爷拍了拍郝川的背，满眼赞赏，笑眯眯地对林婉说：“你这朋友我很喜欢，明年要是有空再带他过来玩儿啊！”

郝川脱下厚厚的外套，看了林婉一眼，客气地点了点头。

姥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跑去房间和姥姥打招呼了。

今天找他打牌的那对邻居夫妻知道他牌技很差，平日里就时不时地拉他去玩，明里暗里让他输了不少钱，自己又是个不会拒绝人的。

果不其然今晚他一直输，心里憋着一口气，刚想找借口溜走没想到林婉这个叫郝川的朋友便敲了门说是过来接他。

邻居以为这人是他外孙女婿，非得拉郝川打几场，美滋滋地想再宰几张钱出来。他解释了不是自己外孙女婿也没用，只得悄摸摸在郝川耳边说了几句，可郝川沉声说了句不碍事便上了场。

打了几局，邻居夫妻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谁也没看出来这个长得比姑娘还漂亮的小伙子竟然是个打牌高手，不一会儿便把不久前还得意洋洋的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最后，倒是这对夫妻主动说时间太晚，打发二人走了。

姥爷高兴坏了，越看郝川越顺眼，但是下午听老婆子说林婉在市里有个男朋友了，不由得有些遗憾起来。

随着夜色更深，大家陆续进了被窝，整个屋子终于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许是今天去了那棵树下，林婉在梦里梦到了那天她和秦森牵着手绕树走的场景。

凌晨三点左右，她的梦因为汹涌的尿意而被迫中止。

醒来时她的嘴角还挂着笑意，而漆黑的四周和姥姥的呼吸声让她再一次回到没有秦森的现实里。

浑身的感官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周遭很静谧，夜色浓郁得像要吞噬所有人。林婉在被子里瑟缩了一下，还是抵不过生理需求，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姥姥家里面没有特意安厕所，只有房子旁边几米的地方有个用砖头搭的茅房，因此想上厕所的话要跑到外面。

打开房门后，林婉余光突然看到大门前亮起两束诡异的光，她心一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大黑狗在守门，此刻正立着身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林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它面前轻轻摸了一下它。门口有风声，隐隐透着一些怪异的风吹草动，她蹲下身子，突然有些烦躁。

没错，她害怕了，不敢一个人在这大晚上的出去上厕所。

大黑狗不明所以地嗅了嗅，林婉扭头听见姥爷的房间里传出他响亮的呼噜声，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他帮忙，又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睡眠。

尿意越来越强，林婉有些泄气，对着大黑狗幽幽开口：“你陪我出去吧，不过你这么黑，没有安全感啊……”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林婉诧异地回头便看见郝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他拿手挡了一下眼睛，懒洋洋地开口：“喂，手电筒照我眼睛了。”

林婉连忙挪了下手机，像看见救命恩人一样盯着他，朝他挥了挥手。

反手关上门，郝川走到林婉面前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去，笑道：“我没看错的话现在都凌晨三点多了，你不睡觉在这里跟狗聊天？”

林婉抓住他的手腕，“郝川，我想上厕所，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出去？”

郝川垂眸看了一眼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弯了下唇：“能。”

本来以为他会调侃自己几句才答应，没想到这么爽快，林婉感激地笑了笑，套好衣服后连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外面竟然又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雪，地上不知不觉已经有一层积雪了，幸好两人的外套都是带帽子的。

天色依旧很黑，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如果不是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农村的夜晚好像比城市里的夜晚恐怖了不少，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几声怪响，就像是暗藏了一个窥探着他们的杀人魔，会突然出现将他们拖入黑暗之中。

郝川探头看了一眼，突然带有捉弄意味地说：“林婉，我刚才说能，其实是想说我能力不足，我也害怕。”

他凑近林婉的脸：“要不你求求我吧，说不定我可以战胜恐惧。”

好家伙，难怪刚才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你刚才出来难道不是也想上厕所吗？”林婉揪住他的衣领问。

外套没有拉上拉链，随着她生气时胸脯上下起伏，某些限制级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涌进郝川脑海里。

他捏住林婉的手拉下去，把视线放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些：“我是因为听不习惯你姥爷的呼噜声，压根没睡着。”

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怕她真憋坏了，郝川刚准备拉她出去，就见林婉忽地吸了一口气后快速开口道：

“郝川，求求你啦，你是世界上最帅最好看的男人，你就陪我去一下吧！”

她的声音扭捏又带了点娇俏，垂在两侧的手不自主地张开又握紧，偏偏又想装作不害羞的样子梗着脖子看他。

郝川的心突然就软了一下。

林婉有些愣住，在她好不容易做完心理斗争服了软之后，他却没有哈哈大笑嘲讽她。

有雪落到肩膀上，他抬手替她把外套拉链合上，眼睛温柔得像一滩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几秒。

脸颊开始变得发烫，林婉猛地背过身去，什么怕黑什么怪响突然就无法扰乱她的心了。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反正就在前面一点。”林婉佯装生气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忍不住微微回头一看，郝川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身影看不真切。

照着电筒终于解决掉生理需求后，林婉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推开门，郝川正站在几米外的地方抬头看雪。

“走吧。”她走近几步，自然地说道。

郝川偏头看她，眼睛里已经没有刚才那股子蛊人的温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寂和冷淡。

他从裤子里掏出一盒烟，沉声说：“我在这里抽根烟再去睡，你先回去吧。”

许是担心她害怕，他又补充道：“我会看着你走回去。”

林婉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看着郝川低头点燃香烟，烟味在雪天里比平常淡了许多，好像没有那么呛人了。

眼睫毛颤了颤，她说：“好。”

缓步朝姥姥家走去，林婉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直到进门。

重新躺回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神经，让她翻来覆去烦躁不堪。

她的耳朵不自觉地听着大门的动静，可是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见郝川进门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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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时姥姥已经不在身边了，正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急忙换好衣服出去了，姥姥姥爷还有郝川正坐在门口聊天，大黑狗也还没走，趴在姥姥脚边竖着耳朵。

“姥姥，姥爷，早呀，我起晚了。”林婉又望向郝川，“早。”

姥姥指了指里屋的桌子，说：“桌上有过早的，你姥爷刚去买回来的。”

吃完早餐后林婉才知道由于大黑狗一直表现得乖巧又听话，两个老人也缺个看门的，于是就决定把大黑狗收留下来了。

林婉很开心，俯身拍了拍大黑狗的脑袋说：“你要替我守护姥姥姥爷哦。”

在姥姥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又吃了中饭还睡了一觉起来之后才被同意放了行。

“姥姥，记得我们的约定哟，等过段时间我新工作稳定了，我就过来接你们去医院做个体检，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扯理由不去。”

林婉把新围巾围到姥姥姥爷脖子上，不舍地又说了好多话才上了车。

郝川摇下车窗，向两位挥了挥手，终是一脚踩下了油门。

黄昏时刻，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去村里的灵树下散步，女儿惊讶地指着树下。

“妈妈，你看！有三个小雪人诶！”

女人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果真看见树下摆了三个小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狗，很是可爱。

她笑了，把女儿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那我们也堆三个好不好？我，你，还有爸爸。”

“好！”小女孩快乐又天真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人会知道，有一个男人昨天在这棵树下堆完雪人后，一个人绕着树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