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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情愫

正午过后,离川海的官轿在离府门前下落,这日休沐,他仍一大早亲自去军中巡视。

自从离善朴放弃进京为官,留在他身边协理军务起,军中大事他都会与儿子商量,这两年渐渐把萼州军都交由儿子统领。

马本初两次来犯,表面是离川海坐镇城门楼上指挥作战,实则是离善朴与军中主将商讨,已经定好了退敌之策,有儿子代为操持着军务,离川海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可现如今周边战火四起,各路诸侯纷纷抢占地盘,萼州渐渐成了孤城,独自坚守的日子不知能持续多久,他必须要早作打算才好。

“今日可有贵客到访?”离川海撩起衣袍前摆,大步跨入府门,声音低沉肃穆。

门仆躬身扶了一把,“贵客到不曾,只有一位姑娘上门来找公子。”

“姑娘?”离川海神情诧异,“哪家的姑娘?”

“小的不知是哪家的,只知道她叫唐棣,在书房跟公子聊了半个多时辰,刚离开不久。”

午膳过后,离善朴坐在梧桐树下的凉亭里品茶,远远见到离川海回府,起身相迎,“爹,可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离川海在他身旁坐下,凉风习习,激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见儿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袍,关切道:“入秋了,出来多披件衣裳。”

“是,儿知道了。”离善朴轻声应着,他虽自幼苦读,没有学过武功,但毕竟出身将门,年少时得空便随父亲去军中跑马打桩,看起来儒雅斯文,实则身子并不弱。

离善朴起身为父亲倒茶,递到他手边,“军中一切还好吧?”

“一切如常”,离川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萼州今后何去何从,是时候该做个决断了。”他望着满院子的梧桐,眉眼肃重。

“今日家中有位姑娘到访?”离川海看向儿子,冷肃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是”,离善朴点头,“那位唐姑娘是从栖山庄的人,今早在山下捉了两个武州的探子,来萼州东边刺探军情的,她特来告知儿子。”

“从栖山庄的人?”

“昨日儿与她在从栖山下的茶楼有过一面之缘,我猜测,她便是唐庄主的女儿。”

离川海捋着胡子缓缓起身,“萼州地界易守难攻,东南的从栖山居功不少,这二十年来为父与唐庄主从未有过来往,只知道此人颇有侠名,虽算不上正道中人,却从不伤害善良百姓,近年来各方混战,也未曾听闻从栖山庄归附于哪一派。”

“今日唐姑娘特意来告知探子之事,不知是否是唐庄主授意,若是如此,我们倒是欠他一份人情。”

父子二人回到刺史府,召集城中守将重新规划起东门的防御部署,直到夕阳西下方才散去。

入夜后,离善朴仍坐在书房里读书,不经意间看见小几上的油纸伞,起身走过去轻轻撑起,只见白色的伞面上多了一枝兰花,绘的颇具神韵,典雅又不失洒脱。

“观乎”,他轻声念着,嘴角勾起,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是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像是清风拂过湖面,露水滑落莲茎。

从离府出来,唐棣一路骑马狂奔,一个时辰出头便到了从栖山庄西门,她踌躇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

穿过一片梅林,她心中忐忑地向北面张望,未见到杨君兰的身影,心中窃喜,低着头快步溜回房去,嘭的撞上一堵人墙。

“唐武,你站这里干啥?吓我一下!”

“做贼心虚,你又背着舅母偷偷下山去了?”唐武脸上一副挑衅的坏笑,斜眼瞟着唐棣。

“你管我,让开!”唐棣伸手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向前。

“你去找姓离那小子了?”唐武得了唐玉山的真传,嗓门极大,话一出口,气的唐棣回头一脚踹在他腿上,他也不躲,嘴里啧啧作响,“那小子一脸书生样,哪受得了你这么凶悍的婆娘!”

“我哪里凶悍了?!”唐棣嘴上反驳,想想自己此时的言行,不免气短了些。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在那小子面前装着点儿,别把人家吓跑了!”

唐棣瞥着他,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容来。

“唐大武……”她双手撑在嘴边高声喊道,吓得唐武忙伸手想去堵她的嘴,又不敢真的上手,连连跺脚求饶,“姑奶奶我错了,饶了我吧!”

唐武的母亲是唐玉山的亲妹子,年轻时鬼迷心窍,看上一个江洋大盗,虽说盗匪本是一家,但唐玉山性子磊落,看不上偷鸡摸狗之辈。

唐武的母亲不顾兄长反对与他私定终身,没过两年,那大盗便抛弃了他们母子。唐母不识字,随口为他取名叫大武,抱着刚满周岁的他回到从栖山投靠兄长。

唐玉山派人四处寻那大盗都寻不到,气恼妹妹不听劝,被那鼠辈给骗了,再加上他本名叫唐大奎,外甥竟然叫唐大武,气得他七窍生烟,大骂妹妹缺心眼。

一年后唐母过世,唐武跟在唐玉山身边长大,唐玉山每每想起此事,都免不了迁怒于唐武,训斥他一顿,即便提起此事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唐棣,受苦的也同样是唐武。

唐棣奸计得逞,要挟唐武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下山去找他了,听到没有!”

“好,你这婆娘,你说咋样就咋样。”唐武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垂着,一脸无奈。

回房后,唐棣让葫芦备下笔墨,完成这几日欠下的写字功课。

直到天黑前杨君兰才从钱庄回来,翻看着她写的字,嘴上忍不住嘟囔几句,眼里却满是赞赏。唐棣彻底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之后的几天里,唐棣一直没有寻到出门的机会,每年入秋,杨君兰都会亲自去往各个店铺把账目查看一遍,这几天不知怎的,那么多店的账目都还没查完,便整日待在山上不出门。

唐棣想见离善朴,又不敢偷偷下山去找他,盘算着对唐玉山撒娇耍横,让他想办法帮她下山去。

她走到浩风堂门口向内张望,只见占五在唐玉山耳边窃窃私语,唐玉山面色凝重,二人像是有机密要商议,不好进去打扰,只得垂着头走回房中,坐在窗边,拄着香腮看着窗外的玉兰树,闷得心里快要长出草来。

浩风堂内,占五屏退了左右,凑到唐玉山身侧低声道:“庄主,朱锦融奉了马本初的命,带了不少礼物前来求见,正在南面石碑下候着。”

唐玉山斜靠在梨花椅上,冷笑一声,“还真被丫头说中,大鱼咬钩了。”

他一双虎眼目光灼灼,手指敲得扶手当当作响,微蹙着眉思忖了片刻问道:“就是两天不跑去醉春楼逛窑子就裤裆痒痒那个骚货?”

占五躬身道:“庄主,正是此人。”

唐玉山轻蔑地嗤笑一声,双腿搭在座椅扶手上,半躺着闭上眼睛,下巴微扬,占五得令小跑着出门,让人引着朱锦融上山来。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唐玉山耳边传来占五的轻唤声,“庄主,朱锦融到了。”

唐玉山懒散地睁开眼,只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走进浩风堂,面色苍白,微微气喘,脚步虚浮无力,唐玉山不禁翻了个白眼,山都爬不动了,还他妈有体力逛窑子!

朱锦融站定了拱手一礼,含笑道:“见过唐庄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庄主别嫌弃才好。”说着向后瞥了一眼,进来四五个手里捧着锦盒的随从,大大小小的锦盒摆了一地。

唐玉山坐起身,一只脚踏着椅面,手肘横在膝上,双眸打量着眼前的朱锦融:长着一双桃花眼,眸中总是带着笑意,称得上英俊,却给人一种油滑之感,通身暗红色绣着桃花暗纹的袍子,一看便知是上等绸缎,价值不菲。

唐玉山心道,这个骚货还真跟醉春楼的阿富口中说的没有半点差别。

这朱锦融是马本初的同乡,祖上颇有些家资,可他不务正业,整日花天酒地,结识些江湖败类,家里的生意丝毫指望不上他不说,还被他败去不少,其父朱员外三天两头将他打的遍体鳞伤仍不凑效,最终被他活活气死。

当年马本初得朱员外资助,起兵造反才有了今日,朱锦融因此赖定了他,打从他攻下武州,朱锦融便听闻了北边的萼州城里醉春楼的大名。他白衣之身,又非军籍,可以自由出入萼州,半年来已经成了醉春楼的常客,殊不知醉春楼乃是唐玉山的地盘。

唐玉山虽嗜酒如命,却不好色,醉春楼的老鸨婉娘是他二十年前救下的苦命女子,唐玉山给了她与弟弟一笔钱过活,婉娘出身青楼,不会做别的,便带着弟弟阿富在萼州城做起了青楼的买卖。

她人生的美,又会经营,把醉春楼打理的有声有色,在萼州城颇有名气。

婉娘顾念唐玉山的恩情,把他当做东家,每年岁末都会送来大笔红利到他的钱庄,还私底下帮他搜罗各方讯息。

为了避免给唐玉山惹来麻烦,她从不对人说起与唐玉山的过往,知道此事的除了他们姐弟之外,就只有杨君兰和占五二人。

朱锦融是马本初的人,半年来他的一举一动,婉娘全部都让心腹秦枫姑娘留意着,让阿富告知给唐玉山。

虽是第一次见面,唐玉山却对朱锦融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心里对这个好色之徒极为厌恶,满地的锦盒看都懒得看,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山去。

但眼见唐棣口中的大鱼上钩,只得与他虚与委蛇,摆摆手让他坐下。“朱兄弟客气了!说吧,找老子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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