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芮桃练着清渺剑法的第六式，剑身横平着划过一道，将木桩拦腰斩断。

外门弟子在旁边喊着芮桃师姐真厉害，把芮桃哄得飘飘然。

她一高兴就慷慨大方起来，非要把身上的零碎小物件全送出去，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弟子还得了一颗泛着蓝光的透明石头，正是最适合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弟子用，可以引气入体。

怀真剑尊前几日纠正了她身法上的一些问题后又闭关了，他正在冲击合体后期的境界，近日来管理剑峰的不多，七七八八的事务全丢给了大师兄明月星。

芮桃就只负责了看管外门弟子练功上课。

练功的时候芮桃就背着手走来走去，检查他们的动作是否正确，她一副老成的样子，和她那张软嫩的脸极不相符，身边有几个弟子故意动作别扭引她过去，然后说着俏皮话做鬼脸，又让她憋不住严肃脸哈哈大笑着和弟子们打成一团。

练功最后变成了一群外门弟子轮流来找芮桃比试，来一个芮桃一剑挑飞一个，上场的弟子见状不好一个飞扑落在芮桃脚边，假装自己在哭的样子虚抱着芮桃的脚：“小师姐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呜呜呜好疼小师姐别打我啦！”

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芮桃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这外门弟子长得五大三粗的，若论体格都快赶上两个芮桃，现在趴地上的样子就像一只大狗熊，芮桃拍拍他的肩膀：“师弟，叫我一声芮仙子，以后我罩你！”

“芮仙子，芮姐姐。”外门弟子想笑又记起来自己在装哭，脸上的表情都皱成了一团。

明月星远远就听见吵闹声。

他禁足结束后接手了大半剑峰的事务，忙得每天脚不沾地。先前怀真剑尊只是罚他在剑峰禁足，他自顾自理解是关在屋里，这段时间除了轩辕凝来找他之外，他连房门都未曾打开过。

不出门，自然是解决不了剑峰的事务，在他不出门的时间怀真剑尊就只管了下简单的事情，剩余的全给明月星留着，在主殿上都积了一层

此时正是辰时，应是剑峰弟子练功的时候，不当乱成这样，明月星快步向吵闹的地方走去。

换了个弟子上场，芮桃干脆拿了外门弟子的木剑。

来者是个女修，入门大概有半年的时间，算是外门弟子里天赋比较好的，已经是踏入练气期了。

她挽了个剑花：“请小师姐指教。”

芮桃点点头：“来。”

女修的出剑较慢，但将剑法吃得很透。

清渺剑法是所有弟子都可以练的，真传弟子与外门弟子唯一的差别就是练习的心法不同，真传弟子所运转的心法是清渺宗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下来的清渺心法，也是清渺宗能立足于玄微人界的根本。

清渺心法讲究的就是天人合一、顺应天道，配合清渺剑法内敛的风格，没有花里胡哨的剑式，每一招都是为了将对手击败。

芮桃挡住了她的第一下，女修收剑后一个旋身再出一剑，还是被芮桃稳稳地挡住。

女修差点没站住，芮桃抓准了这个机会，往前一步，将木剑斜刺向她失去平衡的左脚。女修慌忙抬脚，却没想到芮桃没有真的想刺她的脚，反倒是剑尖往上一挑，直指她的下巴。

芮桃笑眯眯地说：“师妹，你的剑法练得不错，但是记得比试的时候别完全按照剑谱上的顺序来，若是对手了解清渺剑法，你会被按着揍的。”

女修被她扶着肩膀站稳了，双手抱拳：“谢谢小师姐。”

下一个男修摩拳擦掌正要上场，就听见芮桃身后传来制止声。

“小师妹，正是大家练功的时候，莫要再闹了。”

芮桃转头去看，正是有段时间未见的大师兄明月星。

她下意识摸了摸耳边的头发，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等到明月星走近了，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看着她，她又回想起那晚在门口看见明月星满是柔情地望着轩辕凝的样子。

心里别扭得能拧出汁来。

芮桃的声音软了下来：“大师兄，你来看我练剑啦？”

“我听见这边吵闹，就过来看看，”明月星的话多了些，“你们闹成这样，一会药峰长老过来教课，看见了对剑峰的形象不好。”

“只是门内的小比试——”

“小师妹，练功需静心，你心不静，修为怎么上涨呢？”

明月星说着，目光扫过了刚刚与芮桃讨巧的那五大三粗的外门弟子，张口欲再说几句，余光看见芮桃正拧着眉看他，手指绕在发尾上，眼睛明亮又干净，到嘴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芮桃低低应了一声，本来高高兴兴，这下彻底蔫巴了。

她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明月星风光霁月，身上白衣一点灰尘都不沾，芮桃看着喜欢得紧，忍不住又小声地说：“那大师兄和我们一起练剑吗？”

“你们练吧，我还有点事。”

剑峰堆积的事务还需他去处理，怀真剑尊一直是个甩手掌柜。

芮桃看着明月星走远了的背影，拧着的眉毛一直没有放下。

女修本想与她说几句安慰下，毕竟被自己喜欢的人又是教训又是拒绝的，肯定是难过的。

若是往日，芮桃一定会追着明月星的背影过去，非得再和明月星多说几句话才甘心。

“小师姐，你莫要伤心。”

芮桃摇头：“我不是伤心，就是不太舒服。”

“大师兄也是担心你才会说这种话，别放在心上——”

“没事，师妹，”芮桃收回目光，没有追上去，“今日便不比试了，一会上课的时候大家也认真些。”

药峰长老极少见剑峰弟子乖乖听课，夸奖了几句，下课后还留芮桃多说了些话。

这位长老年轻时曾有个女儿，但是因身体不好早夭。当时他为救女入了药峰，女儿逝去后便留在药峰，见到与他女儿相似的女弟子总是多加照顾，特别是芮桃这种嘴巴甜还天天很精神地上蹿下跳，瞧见了更是怀念自家女儿。

药峰长老留着一截胡子，说话时候总是爱摸着胡子说话。

“常长老，你找我什么事呀？”芮桃从乾坤袋里摸出两把松子，给了常长老一把。

常长老也接着松子磕起来：“还有一月不到，你和你师兄就要进九臻秘境，我这准备了些丹药，你拿回去和你师兄分一分。”

芮桃剥开松子壳，将松子丢进嘴里：“谢谢常长老，不过师尊给我和师兄都准备了，不用麻烦常长老了。”

“怀真一个剑修，丹药哪比得上我这个药修，”常长老拿出一个小袋子，非要塞进芮桃的手里，“你拿着，里面还有颗可以帮你稳定境界的丹药，这个你可别分给你师兄，等你要晋到筑基中期的时候再吃。”

两人互推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芮桃败下阵来，把丹药装进了乾坤袋里，又道了好几遍谢。

常长老见她乖乖把丹药收下后，周围无人，才压低了声音与芮桃说：“我们药峰那个新入门的轩辕凝，可是之前你师兄救下的那个？”

芮桃点头。

他摸着胡子，嚼着松子，若有所思。

“怎么啦常长老？”芮桃好奇道。

“那轩辕凝家中是被魔修给灭了门？”

“师尊是这么说的。”毕竟不是芮桃亲眼所见，她也不知道其中详细情况。

常长老说道：“她近日修为涨得挺快，已经到了练气前期瓶颈，昨天她去求峰主，若是能在一月内到练气中期，也要和你们一起进九臻秘境。”

九臻秘境每十年开放一次，若是这次赶不上，就要等下一个十年，没有哪个弟子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只是九臻秘境针对的是筑基期的弟子，轩辕凝才刚入门到练气期，就算是进去了也没多少收益。

她还是执意要去，又在药峰殿上给跪下了。

还声泪俱下说着自己有家仇要报，就算是一点点可以增长修为的机会也不想放过，在秘境里若是得了机缘，肯定是比她平日里修炼来得快。

药峰峰主又是个菩萨心，被哭了大半天后松口说她若是到了练气中期，就把她的名字加在名单上。

常长老摇头：“我本想劝劝峰主，但那轩辕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又撅过去，这谁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芮桃说道：“那这不是坏了规矩？”

“也没有规矩说不准练气期的修士进九臻秘境，别的门派若是凑不齐人，也会往里塞几个练气期，”常长老继续说，“掌门也被轩辕凝哭成那样给吓到了，怜她身世可怜，准了这件事。”

到底是清渺宗心软的人多，不然也不会准许轩辕凝入宗。

“你入秘境，需处处小心，九臻秘境虽不是什么危险的秘境，但有时变故总是不经意间发生，先顾全自己，再管别人。”常长老又交代了她几句。

常长老是真的担心她，芮桃心里暖洋洋地，与常长老多聊了会天，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别担心常长老，我芮桃必然安安全全从九臻秘境里出来，要是得了宝物，我给长老做个威风的大葫芦！”

常长老被她逗笑了：“葫芦有什么威风的？”

“雕个九龙戏珠，再来个百鸟朝凤！”

入秘境之前的时日，芮桃一直在潜心修炼，修为往上爬了一段，隐隐约约是摸到了筑基中期的入口。

怀真剑尊将她买的灵鸟步摇上打了几个阵法，在九臻秘境用绰绰有余。

她挽了个好看的发髻，将步摇牢牢插在上面，又翻箱倒柜找了身既方便行动又衬她肤色的裙子，提着剑去清渺宗山门口集合。

芮桃心里还记挂着那条映光缎的裙装，若是今日穿那条映光缎，必定是清渺宗最好看的弟子。

怀真剑尊一直送她到了集合点，拍拍她的脑袋：“你回来若是已经筑基中期了，便去洗剑池选一把好剑。”

她才筑基，还没给自己选一把本命剑，怀真剑尊把自己很早之前打的一把剑给她暂时用着，就等着她修为上去再换。

领队的明月星站在最前端，往后清点人数。

轩辕凝站在队伍的末端，与明月星四目相交后便舍不得移开，一直看到明月星的目光不自然地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还在与怀真剑尊聊天的芮桃身上。

芮桃扯着怀真剑尊的袖子，嘴里絮絮叨叨最近过得如何。

怀真剑尊也不嫌烦，一边听一边给她怀里塞法宝，最后塞得芮桃乾坤袋都装不下了，开始往身上挂得叮叮当当响。

轩辕凝看得眼热。

她怀念起自己尚未家破人亡的日子，每到她出门时候，父亲也是这般对她，越是想念，越是心口闷痛。

芮桃有一个求都求不来的好师尊，她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