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芮桃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那里戴着一对金丝玉镯，上面的金丝灵巧地做成了一只展翅的凤凰，看上去华贵无比。

再往下看去，是一身喜庆的大红喜袍，而她正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发呆。

芮桃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怎么走神了。

她撩起轿子的窗帘，迎亲的人正吹着欢快的调子，隔着薄薄的红色盖头，街道两边的人脸看不真切。

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当轿子停下来的时候门帘被撩起，一个穿着喜庆的婆子喊道：“新娘到——”

她抬眸看去。

眼前站了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笑着看她。

他伸出手，手掌白皙，在等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芮桃没有动。

“怎么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芮桃缩了缩脖子，隔着红盖头看他的脸，觉得无比熟悉。

婆子在旁催促了几声：“新娘子，再等下去要过了吉时了，快些出来和姑爷去拜堂吧。”

芮桃摇头：“你背我。”

男人的笑却没有改变：“好。”

他弯下腰，芮桃趴在他的后背上，温热的气息和清冽好闻的味道传到了芮桃的身上，芮桃眨着眼，有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就要嫁人了？

她知道她嫁的是谁吗？

谁给她挑的男人，爹，娘还是——

芮桃很快被打断了回忆，跨过门口的火盆后男人问她：“还要我把你背进去吗？”

这是一户很大的宅子，芮桃看着就觉得绕来绕去地很复杂，嘟囔了一句：“怎么，不乐意背我吗？”

“乐意之至，芮大小姐。”

芮桃扶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怎么叫我这个？”

“你往日总是闹着让我叫你大小姐啊，怎么，今天不想当大小姐了？”

很违和。

这个男人不该这么喊她的。

这个男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背她，她本能地觉得，面对这个男人，就算是她躺在地上撒泼，也不会背她。

“也是，一会要与我拜堂，我应该改口喊你娘子了。”

男人说话的时候还侧过头，与她的脸挨得很近。

呼出的气吹在她的盖头，贴在她的嘴唇上，像是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芮桃脸红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你，你是不是耍流氓！”

“对自己的娘子可不叫耍流氓。”

走到了主院，男人将芮桃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正中间坐着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中年夫妻，他们也打扮得极好，喜气洋洋地看着两人。

婆子站在一旁，拉长了声音：“吉时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芮桃顺着做下来。

“夫妻对拜！”

男人与芮桃面对面。

芮桃的手中牵着一根红色的绸缎，另一端在男人的手中，两人的生命就像是这么连接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她装作凤冠歪了，伸手去扶凤冠，悄悄地撩开红盖头去看男人。

那双眼睛和她想的一样。

可轮廓却是不一样的，鼻子也不一样，嘴唇也不一样。

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就像是各个不同的人的五官拼凑在一起，组成了眼前的这个人。

芮桃一惊，手上的绸缎差点松开。

男人抬眸看她，还是笑着：“娘子，喜欢我的脸吗？”

她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坐在床边，盖头已经被掀开落在了床榻上，男人正按着她的肩膀。

芮桃感觉到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

男人的手从肩膀抚摸到她的眉间，手背贴在她的脸颊蹭了下，却蹭得芮桃一身鸡皮疙瘩。

“多少次了，为什么总是要在关键的时候偷看呢？”

像是被什么拽住了头发狠狠地提起来，面前的男人很满意她的模样似的，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又摸到了她的嘴唇。

“太敏锐，是会送命的。”

黑色的雾气顺着被撬开的嘴唇钻入她的身体。

芮桃眼前一黑。

欢快的迎亲调子响起。

芮桃撩开帘子，隔着红色的盖头看街边的人，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

她看着自己绣着凤凰的喜服，有些晕头。

她是要嫁给谁来着……

清渺宗内，明月星正跪在剑峰主殿上。

怀真剑尊罚他在这里跪着，一直到芮桃平安回来为止。

剑峰的外门弟子在扫地路过他的时候也是冷笑一声，转身与同伴谈论。

“剑峰的大师兄，金丹期！却连自己的师妹都保护不了。”

他们谈论的声音故意提得很高，让明月星听得清清楚楚。

从那泥泞的沼泽里爬出来的只有他和轩辕凝，轩辕凝昏迷不醒，芮桃不知所踪，弟子们都受了不同的伤，他当机立断从秘境里撤出来，通知清渺宗长老过来救人。

怀真剑尊第一个冲了过来，明月星在前面带路，可他们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神秘空间的入口。

没有人知道芮桃在哪里。

轩辕凝醒过来之后只说自己当时昏迷了，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怀真剑尊没有和轩辕凝多纠结。

九臻秘境只开放三日，可这三日里怀真剑尊用了各种办法，始终是没有找到一丝线索，他便一直在秘境里摸索，直到秘境关闭那天把他给送了出来。

距离芮桃失踪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明月星是金丹期的修士，跪个半年都没问题，但是芮桃只有筑基前期，每过去一天，她生还的概率就越低。

她的魂灯虽然还燃着，但已经非常暗淡了。

怀真剑尊坐在主殿的位置上，他也听见了外门弟子对明月星的嘲讽，若是平日芮桃听见外门弟子不敬，这群人是要被她追着打一顿的。

但是现在显然，明月星只能受着外门弟子的话。

他本就是犯了大错。

明月星低着头，后背上被怀真剑尊用剑柄抽的伤口还在疼，怀真剑尊不准轩辕凝踏入剑峰半步，也不准任何人给他送药。

他坏了峰规，怀真剑尊没有将他逐出师门已经是给了他面子。

这些时间怀真剑尊一直未闭关，脸色看起来很差，每日都在给各门各派的长老传信，寻求帮助。

可是九臻秘境是上古大能留下的，对于现世来说无法用力量强制开启，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怀真剑尊将新写的信用灵鸽传递出去，瞥了眼明月星。

明月星的后背挺直，显然是在强撑着。

他抽明月星的时候可没有留情，明月星也是自小在剑峰长大，对怀真剑尊来说便是半个儿子，抽他是理所应当。

秋榕得了消息后连夜赶回清渺宗，直接扑上去给了明月星一巴掌。

没了芮桃的剑峰总是沉闷，秋榕没待多久又下了山，说是也要想办法把小师妹给救回来。

怀真剑尊在主殿上重重叹了口气，甚至找了佛修给芮桃念佛祈福，只求她完完整整地回来。

芮桃抬手将快要燃尽的红烛给灭掉。

今日本是她大喜的日子，她用尽手段总算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人虽然是高傲了些，但是待她态度还算是不错，芮桃觉得那人心里是有她的。

可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入府内，迎接她的却是冰冷的喜房。

她已经问了好几遍，新郎官多久过来，门口守着的侍女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只是冷漠地回她：“快了。”

红盖头早被她急不可耐地扯下来扔在桌上，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娇俏可爱，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

又在喜房里坐了一会，芮桃已经无聊得把合卺酒的瓶子都看了一圈，什么花都没看出来，把酒杯在手里搓了又搓。

实在是坐不住了，芮桃穿着喜服，推开门：“你们少爷是不敢来见我吗！”

侍女空洞的眼珠子转到她的身上，把芮桃看得都有些怕了。

一阵冷风吹过，芮桃一激灵：“看什么呢！还不快回答我！”

侍女的手臂直直抬起，指向东边。

芮桃说了声谢谢，提着裙子就往东边去了。

满心欢喜地想着一会见到他要说什么，是说自己等了他好久，还是说自己想他了？芮桃想着今夜他们便是夫妻了，雀跃得脚步都快了不少。

转过一个假山，芮桃看见池塘边上的人。

这不就是她一直在等的人吗？

芮桃刚要叫他，却见他身前站了个女人。

天色暗了，但芮桃还是能清晰看见那女人的样貌，生得柔弱妩媚，眼中含泪，正拉着男人的袖子，念念不舍地看着他。

她连说话声都让人怜惜：“郎君，你当真要与她成亲？”

芮桃气得牙痒痒，迈步想要警告这个女人离她的夫君远一点，就听见男人说：“只是权宜之计，我的心始终是你。”

“我知晓，可我还是难忍，”女人的泪顺着脸坠下去，“我怕你不再记得我，郎君，当日你已许我承诺，可我始终无法嫁给你。”

男人抱着她，让她完全陷入自己的怀抱中，擦去她的眼泪。

芮桃看着那红色喜服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我早已给她下了毒，她撑不过明年开春，等我将她的家产接手过来，便来娶你。”

如五雷轰顶，芮桃的脸一下阴沉下来。

这对狗男女偷人就算了，怎么还要害她！

“什么人！”

男人突然回头，竟是发现了她。

芮桃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哪有男人身高腿长，几步便被男人抓住了。

见事情败露，将她拖到了池塘边上，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完全变了样，一副恶鬼般凶煞地看着她：“你的命可真短。”

身旁的女人也是一般模样，一改温柔的神色，眼神像是要把她的皮给扒下来：“郎君，这女人我们该如何？”

“她既然听见了，便是留不得，”男人的眼珠被红色的血丝弥漫，那张曾经与她说过情话的嘴却说出了最恶毒的话，“便直接弄死吧。”

旁边就是池塘，芮桃被扔了进去。

她想要反抗，刚一冒头就被大力按压进去，水花飞溅得到处都是，冰冷的池水灌进她的口鼻，纵然她再怎么抓挠头上的手，也是无能为力。

混乱之间，她努力睁大眼睛，水波之上，男人身上是弥漫的黑雾，正要顺着他的手爬入芮桃的身体里。

芮桃不想被那黑雾碰到，也不着急非要往上浮了，直接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