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世间有万般恶

没有人敢挡梁月弟弟的路，他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梁浩，你走了就别回来！”

那位相较年轻力壮的儿子已经显出衰老颓势的父亲无力大吼。

梁浩的眼睛不屑地上翻，连回头看一眼父母的兴趣都没有，径直走了。

“我跟上去，你在这看看梁月父母怎么回事，顺带等乙二过来。乙二来了你就回霁园休息，知道了吗？”

常韭韭顾及涂白复的伤，不愿让他奔波。

她追着梁浩而去，却被涂白复牵住了手。

回眸对上的是涂白复满怀担心的双眼。

“不是说不准摸吗？那我也不准你牵手。”常韭韭把手抽出来，皱皱鼻子。

双标兔子固执地将手递给常韭韭，“那以后兔子也不给你摸了。”

涂白复底气不足，仔细想想深觉悲哀。

哪有像他这么卑微的上司。

他的平级焉涉之在他们江南一部向来说一不二。涂白复学着焉涉之目中无人的样子，仰着下巴，吐出两个字。

“牵我。”

下属常韭韭女士一点也没感觉出涂白复在摆领导架子，她以为爱撒娇的小兔子又在和她闹脾气。

“好啦。”常韭韭握住那只骨肉均匀、皮肤细腻的手，大拇指还在手背上摩挲了几下。

再不走就追不上梁浩了。

“你伤还没好，别乱跑。”她扭头就想走，那人却拉着她的手不放。

“这个给你。”

涂白复掏出一把符咒，常韭韭接过去一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还有这个。”

闪着金光的小匕首。

“这个。”

一本阵法大全。

常韭韭看着涂白复拿出越来越多的东西，从防身到逃跑的道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从霁园地里摘来没多久的胡萝卜。

“路上饿了可以吃。”

怀里抱着一摊杂七杂八的常韭韭表情空白，仿佛又回到了小兔子天天送礼物的早晨。

“我过会还要回家的，又不是不回来了。”她有些无奈。

涂白复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不想干涉常韭韭的安排，也不想回绝常韭韭照顾他的好意。

他愿意永远当一只听话的乖巧兔子。

只要他的主人是常韭韭。

“我等你回家。”

常韭韭呼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带着那些零碎玩意转身便走。

她压抑得紧，难受劲一股一股返上来，让她有点想哭。

涂白复对常韭韭的背影已经很熟悉了，他曾经无数次在霁园的门口目送她离开。

他下意识的上前，跟上常韭韭的脚步，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你一定记得回来啊。”

他小声喃喃。

常韭韭忍无可忍，怎么整的像生离死别一样，今天是把上次没告的别补上了吗？

她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收到灵袋里，转身一个飞扑将涂白复抱住。

“我会带草莓回去的。”

走出很远，常韭韭还沉浸在离别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她跟着梁浩来到了车站，边走边举着胡萝卜啃两口，脑海中浮现出小兔子的三瓣嘴，心情稍好了一点。

前面走着的梁浩招猫逗狗，手欠脚贱。

遇上小摊贩，他伸手够人家摊上的果子，啃两口又扔回去。

垃圾桶好端端摆在路旁，他助跑两步一个飞踢，在上面留下一个凹痕。

常韭韭跨着脸，在梁浩准备踢开一个矿泉水瓶时暗中施法，让他摔了个狗啃屎。

瞧见这一幕的小孩吃吃笑出声，梁浩凶神恶煞地上前准备教训他。小孩还算机灵，钻进人群片刻没了踪影。

“真晦气。”梁浩啐了一句。

手机铃猝不及防地响起，梁浩看了眼来电提示，脸上的不可一世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

尽管对方看不见，他还是把脸咧成了一朵花。

“哥？我在车站了，马上出发。”

常韭韭跟着梁浩一路到了市里，看着他钻进金店和店员讨价还价，用那枚金戒指换了一沓薄薄的钞票。

梁浩有意避开大路，专挑没有摄像头的小路走。

他来到一座废旧仓库的前，敲响了门。

开门的人瞧见梁浩，嗤笑一声，也不迎他，自顾自地往仓库里走。

“孙哥。”梁浩哈着腰，陪着笑脸。他把金戒指换来的钞票同衣兜里一张卡叠在一起，恭敬地递给面前的人。

“卡里是我爹娘这些年的积蓄，一共二十万。”

被他称作“孙哥”的人，接过钱卡，点了点，用钞票一下一下扇着梁浩的脸。

“你姐姐加上这些”他看着梁浩狗一般伏在他脚下，满意极了。

“我和你的帐，清了。”

梁浩喜不自胜，一个劲地磕头，嘴里道着谢。

“不过，耿火的帐，这些怕是不够吧。”

“我家真的就这么多钱了，我姐姐也死了，我真的一分都拿不出来了。”梁浩跪地哀求，汗珠从额角滑落。

常韭韭闻言心头一紧。梁月不是还活着吗？

“算了，耿火已经死了。他和你的帐，就让他化成鬼问你讨吧。”

孙哥带着几个手下走了，梁浩瘫在地上，冷汗在衣服上沁出了印子。

梁月的父母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回了家。

梁父透过玻璃看到窝在地上的梁月，愤恨得把气撒在了梁母身上。

“我说过了没有，大学生值钱，供她上大学是为了以后能卖个好价钱！”他抽出皮带，不住地抽打着梁母。

“你倒好，目光短浅，跟着那臭小子把她弄成这样。”

涂白复站在边上，冷眼看着猩红着眼如同野兽般的梁父殴打妻子。

他给梁月小小的屋子扣上了隔音罩。

这样鸡飞狗跳的画面，不值当扰了梁月的安睡。

梁父打累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指着梁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她是大学生，以后能赚钱，梁浩的车子房子全都指着她。梁浩不争气不会读书，她一个丫头片子成绩好，考上了大学。我就盼着她毕业了赚几年钱，再给她谈个婆家，多要点彩礼。你们倒好，把她整成破鞋，几十万的生意让你们败在手里。”

他喘着粗气，还是不解恨，起身又踢了梁母几脚。

梁母遍体鳞伤地躺倒在地，呜呜哭着。

“你儿子欠了债，人家说不还钱就砍了他的手。我想着丫头不值钱，让他们睡一睡抵了债也不亏。”

“闭嘴！”梁父不愿听梁母的蠢言蠢语，进了主屋摔上了门。

梁母伏在地上大哭，责怪老天没有给她好命。

屋里的梁月睡得很香甜。

梦里她和两位好友一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着她从便利店带回来的剩饭团。

袁媛家庭条件很好，平日里总会帮衬她。她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把袁媛爱吃的饭团都带回来。

还有个姑娘，手上戴了个桃核，在旁边说着笑话，逗得她俩一直笑。

“真羡慕你们，我也想上大学。”

那个姑娘满怀艳羡地翻看着袁媛的学生证。

“等你俩休假，我们一起逛校园！”

三人举着饭团干了杯，笑作一团。

梁月唇角带笑，泪却从眼角滑落。

涂白复犹豫片刻，还是进了梁月的屋子。他把一颗小西红柿放在梁月枕边。

内心苦涩的话，吃点甜的或许会好受一些。

他弯腰从屋里出来，正碰上匆匆而来的乙二。

“这是干啥呢？”乙二小心绕开指天大骂的梁母，眼神惊异。

“把自己做的恶，推到了天的头上。”

涂白复神色漠然，像在看一粒尘埃。

乙二只觉得涂白复浑身散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不敢走近，远远打了声招呼。

“你看顾好她就行。”涂白复指了指屋里的梁月，“若是恶鬼来了，你带着她逃即可，保命为主。”

乙二应下，等涂白复走远，他才嘀咕出声。

“不怪天界那群神仙怕他。”

常韭韭无心再跟着梁浩，她从那个废旧仓库出来，随便找了个快餐店蹭网。

在搜索栏输入关键词，她找到了半个月前的车祸视频。

一辆轿车冲破幼儿园的大门，直直向排队入班的小朋友们撞去。小孩惊慌失措，愣在原地大声尖叫。

老师抱起几个孩子跑向教室，把孩子放下后又回头拉扯其他孩子。

车速很快，老师的努力无济于事。

但车凭空转了向，朝着围墙直直撞去。

司机的脸很清晰，是那天见到的恶鬼，握在方向盘的手上还带着那枚金戒指。

这条视频的评论大多都在为躲过一劫的孩子们庆幸。

但常韭韭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在车即将撞上孩子之际，一双纤细小巧的手把方向盘打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双手的手腕很细，挂着一条红绳，绳上穿着一颗打了孔的桃核。

功德，是这个女鬼的。

她救下了一园的小朋友，那金光闪闪的功德是她的荣誉。

那天恶鬼的身形中好似分裂出另一个人形，常韭韭没有看错，的确是两只鬼。

耿火是恶鬼，他吞了这只女鬼，功德便被算成了恶鬼的。

这女鬼又是谁？

去寻梁月和袁媛的，真的是恶鬼吗？

常韭韭的头隐隐作痛，梁浩的事同女鬼的事一起撕扯着她的神经。

外面的小摊贩推着一车的草莓沿街叫卖，常韭韭寻了个僻静地方化作实体。她来到摊前，尝了口草莓，很甜。

她大方地买了一大兜，打算回去让涂白复吃给她看。

等回到霁园，她还要好好呼噜呼噜兔子，舒缓心情。

事情沉甸甸压在常韭韭心头，涂白复是那一小点欢喜，只消想一想，就能让常韭韭整个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