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月

东方天际微微泛白，夜阑宫此时寂静无声，凌渊站在走廊一侧负手而立。夙影从走廊的一段缓缓走来，到了他身后，恭敬的唤了一声：“主人”

“如何？”凌渊没有回头。

“玉衡身边的人已经被他支开，想必他明晚会前来”夙影回应道。

当初主人负伤都只不过是设下的局，除了转明为暗好行事外直接的目的是找机会与玉衡摊牌，如今赤焱势力正盛，只有联合才有可能胜过他，之前没有筹码，但现在有了。

“很好”凌渊看着渐渐泛起霞光的天边，他抬起手示意他下去。

他伸手将苏木的玉坠幻化出来握住吊绳，眸光幽深地看着有裂痕的玉坠：“你要快啊”

他语气十分无奈，他知道时隔多年要找到一丝残魂好比登天。

他心里也清楚，他、玉衡、赤焱三方的阵营，很多事不是他想瞒就能瞒地住，放下手看向朝霞洒落的天际喃喃道：“臭丫头，你一定要活着”

…

“啊！”

清晨，山间的木屋突然传出惊雷般的喊叫声。

苏木闻声立马化身到她的房前，推开门冲了进去。

但屋中一切安好，只是苏桃桃撩起宽袖挡在面前。

“怎么了？”苏木有些慌，向她走过去想要压下她的手。

“别过来，出去！”苏桃桃急忙喊道“出去，出去！”

此时小鬼也进了屋，他当然知道事情的始末，见她扬袖遮面顿时没绷住窃笑出声。

苏桃桃听见小鬼的声音顿时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他在笑什么？难道是他？

想到这苏桃桃立马站起身向小鬼冲过去，一手掩着面怕苏木看见，但还未走到小鬼身边就被苏木强行拦下，他迅速拉开她的手见到了她的真容。

只见她双颊上了厚厚的胭脂绯红两团，嘴唇火红被涂宽了一圈，双眼也用浅紫色的脂粉画了一圈，脸蛋中间还点了一颗大痣，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苏木先是一惊，然后别过脸嘴角忍不住咧开，连出气都变得起伏不定，身体跟着微微抽动笑到停不下来，他实在是做不到直视。

“不准笑，不准笑！”苏桃桃恼羞成怒，居然笑她，苏木居然公然笑她，虽然从不曾见他开怀大笑，但她也不能容忍笑话她。

反正也看到了，她也就不怕了，她冲向已经笑到不能自已的小鬼，她今天非得把他撕烂不可。

小鬼见她冲来立马转身跑到院落中，绕着各种可以阻挡她的东西跑。

他方才才发现她的脸白天看起来更好笑，谁让她成天欺负他，不捉弄她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你给我站住！你个小王八蛋，给我站住！”苏桃桃对他的意念控制只能在他离得很近且动作不大时才能起作用。

如今她根本追不上他，绕着院落跑了几大圈都抓不住。

最后他们都累了，瘫坐在院中的木桌旁，苏木打开水让她清洗，只是她来来回回洗了数遍，脸都搓红了都不曾洗掉一点。

她抬起头目光阴寒地扫向桌旁的小鬼。

小鬼突然背后一凉一阵心虚，干瘪的咧开嘴：“这个，我，我就施加了一点点法术，明天，明天一定能洗掉”，小鬼拍拍胸脯保证。

“你个小王八蛋，总有一天我要收了你”苏桃桃半眯着眼咬牙切齿地回道：“明天要是洗不掉，你等着！”

“吃饭！”

说罢坐下开始吃饭，没吃两口，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掷起身道：“吃饱了！”

瞟了一眼小鬼就朝闺房走去。

小鬼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干饭。

就这样苏桃桃被困在屋中，终于挨到第二日。

清晨，她打来水，清洗脸上的印记，可惜还是洗不掉。

苏桃桃闭上眼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立马伸出手掐住身旁小鬼的脖颈，使劲摇晃，嘴中还念念有词。

等到她晃累了小鬼早已晕头转向对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后悔莫及。

等他们处理好恩仇，苏木早已将饭菜上好，三人开始了两人不敢抬头，一人左一眼右一眼沉默的饭局。

“疯丫头，既然都这样了，你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吧，等什么时候脸上洗干净了再出去”小鬼低着头将饭菜和成一团，不敢去看她的脸，怕自己笑出来又招惹祸端。

苏木听小鬼此言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是不想让她出门，这样便少了一份危险，虽然做法有点欠妥，但结果应该不错。

“晚上出门，给我准备带纱斗笠！”饭也不想吃，径直回房。

“疯丫头！”

苏桃桃回过身看着叫住她的小鬼，瞪着她那双被画了一圈紫色脂粉的眸，觉得今天的小鬼怕是耍长了。

“你不…”他想直截了当地给她说她不能去，但话还未说完他就听见细微但无法忽视的裂痕声。

一旁的苏木气息寒冷。

他顿了顿：“你…不吃了吗？”，硬生生地转语。

“不吃！”

今日初一，无月且阴，青澜所集阴气足矣为悦儿续命，想必今日定会起阵，所以她一定要去。

小鬼看她进屋回过头看向桌面，一条细细的裂纹从他指尖下穿过。

看她那爱管闲事的样，难伺候！

他觉得自己真是很惨了，以前只有疯丫头欺负他，现在还加上了个苏木，是他上辈子欠她的吗？

“去准备吧”苏木也放下碗筷起身，说着开始收拾饭菜。

小鬼见他竟然在收拾碗筷，手中的动作加快在盘中来回穿梭，他还没吃完呢，疯丫头不吃他还要吃啊？

他不是人吗？呸，灵也是要吃饭的好吗，还真是重色轻、轻…

算了，轻什么都不好使。

他无奈的放下碗筷蔫嗒嗒的起身，有什么办法，他又打不过他。

苏木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内心的独白，他抬起手从袖中掏出些碎银子交给小鬼：“帮她买个斗笠，若有什么想吃的也自己去买，记得帮她带些糕点”

苏木知道他的厨艺还有待提高，大概是因为他做的饭菜不好吃所以她才不吃，他担心她会饿着。

前日遇上的人受了伤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来找麻烦，所以今晚去去也无妨。

他平时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唯一的弱点就是她，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若是错，他就跟着她错！

小鬼神色变得欢欢喜喜接过他手中的银子，瞬间变得毫无节操：“好的，那我走了”说着就不见了踪迹。

遇到疯丫头之前他要东西从来不需要花钱，但遇到她之后，尤其是她能压住他时，只要她知道他对一些良善人家下手便决不轻饶，久而久之他就被迫变得行侠仗义。

对于苏木他无可奈何，他觉得最好是告诉疯丫头，这样大家都好，他既然担忧她却又不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是他真的有自信能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还是错误地估计了他人的实力？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苏桃桃带好斗笠吆喝着苏木和小鬼，虽然苏木和她去过那个集阴之地，但都是凌渊将他们带过去的，他们并不知道路径。

如今这阴气较之前更甚，她也记住了那些泥塑上的图符所以她能靠寻阴符找到这里，到了集阴山洞附近，周围十分平静不像是要起阵的架势。

或许在山洞里吧，三人继续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山洞中有一个阵法，条条图文散发着暗红的光芒，层层叠叠升至岩顶。

悦儿姑娘双眼紧闭盘坐在阵法中央，青澜站在一侧守护着这个阵法，但阵法看上去并未真的开始运作。

在他对侧站着一人，衣着华丽，双臂交叠于胸指尖来回点踱，神色深邃让人看不透，正是凌渊。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他身侧道：“主人，苏木他们在附近”

“苏木？那臭丫头也来了？”凌渊有些吃惊，但立刻恢复平静，想着苏木既然来了那她一定也来了。

这臭丫头还真是爱多管闲事，他已经让这件事看上去很危险了，她为什么还要来，这个苏木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

“他们一行有三人，戴着斗笠的应该是她”夙影回忆道，他认得小鬼，所以那个戴斗笠的应该就是苏桃桃。

“多事！”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没影了。

青澜神色一变问道：“是他到了吗？”

夙影转身看向他回复道：“不是，是你曾见过的那位姑娘”

夙影有些无奈但也无可奈何，主人从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女人，除了她。

青澜却微微一笑：“他心仪那位姑娘吧？”上次在家中就看出他非常在意夙影口中说的那位姑娘。

夙影不再回答，因为他不希望主人被情所牵制，这样他又多了一条软肋，他抬起脚向洞外走去。

闪退的凌渊落在了三人附近，他看见苏木、小鬼和臭丫头一行人正向集阴处走去他出口喊道：“苏兄！”

苏桃桃闻声心中一喜，是有几天没见，她内心是很想见他的，想问问他他的伤势如何，奈何她的脸不好见人。

她停下脚步扯扯苏木的衣角小声地说：“苏木，我们回去吧”

可话音未落凌渊就已经站在她身旁打量着她这一身打扮，上次是一身男装要去青楼，今天又是披纱斗笠夜行，不知道她今儿个又唱的哪出。

“臭丫头，这大半夜你不睡觉带个斗笠出来做什么？”他抬起手要撩开苏桃桃的斗笠披纱。

刚触到斗笠边缘，苏木迅速出手挡开了他的手，将苏桃桃揽回身边冷冷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虽以家人之名陪伴，但仍旧不想她蚊蝇沾边。

苏桃桃耸耸肩但并未逃开苏木的臂膀，有一丝尴尬。

“男女授受不亲用在你们身上正合适”凌渊双眸微眯一把拉住苏桃桃的手将她从苏木的怀中拉到身旁“我们，就用不上了，是吧臭丫头？”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苏桃桃，由于方才他用力过猛她头上的斗笠瞬间滑落在身后，但她将脸侧到一边凌渊也没有瞧见。

经过疾风堂那段时光，凌渊明白苏桃桃心悦于他，如今却这般害羞，有什么好掩饰的。

一旁的小鬼内心戏却非常足，他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十分同情苏桃桃，心想这苏木和凌渊就是两个大魔头啊，唉！

苏木正准备发作，苏桃桃一脚踩在凌渊脚上抢先挣开了凌渊的束缚。

凌渊惨叫一声，单着脚跳了几下，没想到如此拙劣的招势竟能在他身上灵验两次。

正准备抱怨、调侃一句，但顺着看向面前还没来得及带斗笠的苏桃桃。

什么话也都被憋了回去，嗤笑出声。

他并非凡人，即使在夜间也能清楚视物。

“不准笑！”

她一手挥打过去被凌渊侧身躲过，来来回回几次她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于是越发恼怒。

“不准笑！”

想着他的伤肯定好了，一个飞腿劈过去凌空就被凌渊一手抓住。

他收住笑声，忍住想笑的冲动看着她道：“臭丫头，几日不见就投怀送抱，看来是对为夫十分想念了”

“想你个大头鬼啊，放开我！”

他抬起手伸向她的脸颊：“浓妆艳抹的女人，为夫可不大喜欢”

苏桃桃一腿被他高举努力保持着平衡根本分不出手去挡他伸过来的手，此时苏木突然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挡下他靠近她脸颊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凌渊，请自重！”

是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四人前方靠近山洞的方向，一袭紫衣。

玉衡转过身看了一眼戴着斗笠的苏桃桃。

夙影和青澜也到了此地，分落在玉衡两边。

凌渊忙挣开苏木手中的手放下苏桃桃的腿，将她身后的斗笠拉上来扣在她头上。

苏木也忙转过身看向来人，他认得他，就是当初放五猖那晚前来的人，他伸手护在了苏桃桃身前，他大概猜到他的到来和凌渊有着某种联系。

苏桃桃当然也认出了他，透过斗笠的黑纱她看着玉衡，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之前想将她留在忘川。

加之她曾今做过的梦，凌渊喊她心儿，而柏桑这张脸，在做那个梦之前她从未见过却那么真实的梦见。

她想昨日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但是今日有苏木、凌渊和夙影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是你”苏桃桃开口道：“我们无冤无仇，当初你为何要杀我？”

玉衡并未回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缓步朝凌渊走去。

“站住”苏桃桃疾步向前挡在他身前，道：“你还未回答我”

这一举动把苏木吓得不轻。

“让开”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已经很努力藏住杀气。

苏桃桃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有些事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在未见到他之前她梦见过他，梦里她被他一掌打伤，奈何桥上他又阻挠自己还阳。

“我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不明白当初在奈何桥上你为何要杀我？我可不记得有的罪过冥…”

玉衡闻这一个“冥”字，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缓缓看向她，看得苏桃桃心里发毛，似乎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苏木见状忙一把拉过苏桃桃护在怀中，回看着玉衡，眸光带寒。

片刻后玉衡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不甘，转向凌渊，与他交换了神色便消失不见。

凌渊本不愿让苏桃桃知道他与玉衡有来往，但见玉衡已走远，无奈只好跟上去。

苏桃桃这才缓缓从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感受中挣脱出来，她不明白冥界的所谓前太子为何对她敌意如此之大。

当初在禁域是听柏桑讲现在的柏桑是玉衡，冥界的殿下。

这次较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身上似乎有散发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息，似乎在哪里感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