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皇帝如何想，谢晴一点不在乎。她只觉得，皇宫的生活有点无聊。

用完晚膳便无事可做。做针线，这个技能太难，对眼睛不好；伺候皇帝，虽为本职工作，可她也能消极怠工；听听小曲儿，翻看话本子，都没现代的《落跑甜心带球跑》好看。

再一次打了个哈欠，一脸不快地搂着阿音趴在床上。

揉着阿音软软的小胳膊，她闭着眼道：“阿音，我讲个故事吧！”

也不待阿音回复，自顾自讲了起来：“在很久以前，有个姑娘特别好看，她爹也疼她。教她念书识字，也为她定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有钱的少爷。可天有不测，这姑娘的爹重病去世了，把她托付给自己的朋友。朋友家也有个女孩，两人年纪相仿，每日一起念书女工，从不落下。等到破瓜之年，这姑娘的养父母羡慕她的夫婿有钱，自家闺女的夫婿是个穷书生。”

“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是啊，他们一琢磨，就给两人换了个夫君。于是乎，那姑娘嫁了穷书生，养母的闺女许给了富贵家的少爷。按理说，这两家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十来年后，姑娘的书生夫君金榜题名，鹏程正举。而那富贵少爷犯了事。当年的事情竟然这样反转了。”谢晴轻轻说道。

“因而，我们切不可强求吗？”阿音问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音真聪明。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谢晴结束了这个故事，她翻了个身沉入梦境，梦中她依旧是每日为了项目烦恼的打工人，而非此刻被圈禁的笼中鸟。

她深深叹口气。想着明日要审问青册。人心难辨啊！

合眼没半个时辰，007那只小胖咪跳到她的身上，大喊：“主人，有刺客！”

谢晴皱着眉睁开眼，掀起帐子，拔步床内飞出一抹白，两只爪子伸向刺客的眼睛。

然而，下一刻，007就为自己的重量承担了后果。地心引力阻止了它完美的运动曲线。它被人提着脖子，四只爪子在空中挣扎。顿时，寝房内是春夜猫的惨叫，在谢晴的脑海中变成无数个需要被屏蔽的词。

她趿着鞋下了床，借着博山炉边的油灯，勉强看清是个熟人。

“季将军，请手下留情！”她披着小袄。

季博明放开了那只猖獗的家宠，揭开头巾道：“谢宝林好警觉。卑职想起昨日谢宝林所说的，在下从没想过威胁谢宝林，所求之事，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谢将军对在下有再造之恩，卑职不能结草衔环，也不敢中伤谢宝林。”他顿了顿，接着道，“如今将军在外征战，听说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谢宝林这段时间应多加小心。”

“可我已经被人陷害了。”谢晴轻笑道，“皇后见红，与我无关。是我身边的人被人收买了。”

一听这话，季博明皱了皱眉。

深宫后殿，本就复杂。

只是没想到，谢宝林这么厉害的人也着了道。若是不知此事还好，知道了，不搭把手，也说不过去。

“那，谢宝林可需我。”

早春清寒，谢晴吸了吸鼻子，两只手藏在衣袖里：“不用！”

“那打扰了。”

“确实。如果要将功补过，谢将军这两日帮我看着，我那宫女往日和哪宫内侍一起闲话。”她说着，丝毫不顾及外男在场，打了个哈欠摸回床上钻进被窝。

刚闭上眼，门口传来叩门声。

“小姐，可是吵醒了。”青册打量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不等里面的回答，直接推开门提着灯走到床前，打起床帐寻找。

谢晴抱着阿音，呼吸落在她的头顶。

等青册恰无声息走后，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温暖。

是时候解决叛徒了！

她扫了一眼趴在脚凳上装死的007，胆小鬼。

自从来了这个地方，谢晴完全丢了以前晚睡早起的好习惯，每日定要丹书定期催她三四次才能爬起来。可今日，丹书还没来唤她梳洗，寝房的门被人推开。谢晴用被子蒙着脸，假装没听到这动静。

春生姑姑面无表情看着谢晴缩进被子，翻个身继续睡；再看一边尴尬不失体面微笑的戚小姐和丹书。

对于谢宝林的懒散她早有耳闻，以往给皇后请安，十次有五次请病，剩下三四次迟到，唯一准时的一次还是被宫女从被窝伺候，一路小跑背到洗梧宫。如今再看这一连串的赖床姿势，想来往日没有少练习。

她示意身后的宫女上前，伺候谢宝林梳洗。

被人夺了被子，尤其是个年纪好大的宫女。谢晴闭上眼尖叫，抄起枕头扔过去。

“滚开——你们好大的胆子！”她居然被一群老女人占了便宜。这些人手脚粗，下手不知轻重。

谢晴刚想喊丹书，瞥见一个穿着锦衣的嬷嬷。她愣愣看着她才想起是太后身边的嬷嬷。

沉着脸放下床帐。

“出去。”

冷冷俩字，从绯红的床帐内-射出。

春生嬷嬷福了福礼，道：“请谢宝林尽快梳洗，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在长寿宫等你。”最后两字，声调上扬。饶是阿音这垂髫小儿，也听懂了嬷嬷的弦外之音。

这分明就是个鸿门宴！她担忧地看着丹书，想起自家姑姑，提着裙摆也不管身后的宫女，往戚昭容的潇湘殿跑去。春生嬷嬷见了，指派个小宫女跟在后面。

磨磨蹭蹭洗漱好，谢晴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宫裙带着一群人往长寿宫去。

如今，她也可以面见太后，洗清冤屈了。

长寿宫靠近神武门，在后宫较偏的地方。主殿是太后娘娘——上任宫斗胜利者，别的失败者则住偏殿，不满也可选择七尺棺木。谢晴走了半刻钟，才远远瞧见长寿宫的飞檐。虽说地方清幽，利于上了年纪的太后与太妃等人养老，可苦了她们这些妃嫔前来请安。好在太后仁慈，一般也只有月初月中才要她们请安。若是不去也不会多加怪罪。

说起来，这还是谢晴进宫后第二次见太后。

第一次在选秀时。太后见她年纪小，偏偏皇帝不放心。吩咐道，只有等她及笄后才能侍寝。对于此事，谢晴颇为欢喜，进宫后封为修容前去谢恩。太后让她在门外磕了个头，劝她养好身子。

如今第二次见面。谢晴看着春生嬷嬷的脸色，一脸沉重。也不敢试探。

只能在脑海中和后面跟着的007连线。

“回来。估计是我那个丫鬟诬陷我，今早没看到她。等会儿要兑换技能卡。”

一听这话，007钻进旁边的假山内。一团雪白化成一串数据。

它有点不解，不都说主辱臣死的吗？还有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主人的丫鬟怎么反水了？不对，是背叛主人了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背后捅刀子，有什么奇怪的！”谢晴看着前方等候的宫女，像是皇后身边的。她扬起一张脸，特意在她跟前停了步子，等人行完礼才抬起步子朝内去。那宫女一脸怨恨盯着谢晴，被春生嬷嬷看在眼里。她再一次感叹，皇后，真的是太心急了。一点没学到太后娘娘的稳重。

进了宫，谢晴发现后宫大半的妃子都到了。左右坐着，位分低的也坐在绣凳上。

小小的永福堂坐满了人，却没人敢弄出丝毫动静，手放在衣袖内，紧紧揪着帕子。见珠帘卷起，朝门口看去。

戚竹容瞧见谢晴还在做闺阁打扮，皱着眉瞪了丹书一眼。又看着跪在正中的青册。实在厌烦。两个丫鬟，一个背主，一个没点脑子。都成了妃嫔，怎么还没把头发梳起。

谢晴抬眼瞧见众人，腼腆地露出四颗牙齿的浅笑，她认认真真行了礼，跪在地上掏出帕子。

“007，兑换技能卡，梨花泪雨。”

梨花一枝春带雨，美人落泪，眉轻皱，眼含情。面若桃花不艳，唇如樱桃微启。脸湿双啼玉，花滋二月春。附带物品——鲛纱。轻轻擦去眼角即将坠落的珍珠，微微扬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素手抚着脸颊。此刻，你就是脆弱的美人。没有男人能拒绝你的眼泪。

——扣除好感值5。

一瞬间，盯着谢晴防止她又弄出幺蛾子的皇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坚强的心有点动摇了。

这个姑娘，跪在地上，衣衫单薄，若是留下病根怎么办。她刚想喊锦绣拿披风过来为她披上，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不光是她，整个永福堂的女子都面含不忍，怒视攀咬主子的青册。背主的奴才有什么好相信的。这样的人，就该拉到掖庭乱棍打死。

皇后回过神，看了眼太后的神色。盯着谢晴道：“谢宝林，你可知罪。”

“我，我不知。”谢晴擦着泪，“今日还没醒，被春生嬷嬷请来。我以为是皇后娘娘查明了真相，当日委实不是我害得娘娘见红，真凶另有他人呐！”

谢晴望向太后，情真意切道：“那日，我回了宫早早休息，谁知半夜有人往我嘴里塞东西。想着我是个柔弱的姑娘，若是大喊大叫，那人痛下杀手怎么办？届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假意吃下，等那人离开后才敢睁开眼吐出来。次日，接旨的时候，整个人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点点头，让喜宝进来询问。

一问一答，喜宝确认，当日谢宝林确实身子不好，瞧着就像是快要断气了。他以为可能是心情不好，也没敢多留就回宫复旨了。

太后手中的佛珠转得快了些。

“继续说吧！”

皇后压下心口的怒火，恨这人怎么就没毒死呢！

谢晴继续跪着道：“我想着，若不是我宫内的人，定然不能无声无息潜入我房里。这几日，葳蕤堂的宫女内侍都知，我几乎没有一刻钟不是在休息。结果又是昨晚，养的猫儿叫了片刻，我想着猫到了春日，晚上叫唤也是正常。可那人又来了。”

“又来做什么？”皇后道。

“猜测可能是下毒。但昨晚，我陪着戚家姑娘一起睡的，我若是突然暴毙，吓坏了戚家姑娘，那昭容姐姐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我也因此逃过一劫。”谢晴看着同样跪在一边，身子颤抖的青册，“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去潇湘殿问那孩子。”

说到这，谢晴的眼珠子一串一串的。

“可哀家怎么听你的宫女说，是你昨晚和外男私会，她听到有男人的动静才会查看的。”太后道，“皇后，这事，你细细询问。”

“是，母后。”皇后抱手炉道，“青册，你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是，皇后娘娘。”青册垂着头道，“昨晚，奴婢准备早早歇下，却听到有人推开了院门。奴婢想着，小姐这几日大门不出，白天瞧着也不舒坦。又听到猫儿的惨叫声，担心是小姐梦魇了。谁知走到门口，听到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奴婢虽然身份卑微，却也知道护主，担心小姐名誉有损。推开门，结果看见一抹黑影跳窗离开。奴婢担心小姐，掀开床帐，发现小姐穿着小袄。娘娘不知，小姐性子娇，不喜穿笨重的衣服歇息。况且当晚是我伺候小姐歇下熄灯，小姐多穿了一件衣服，自然是起夜过。”

“胡说！”丹书跪在地上辩解，“奴婢和青册同房，向来觉浅，也听到了猫儿的叫声。可，青册却是在猫叫之前就起夜了。当时奴婢还在想，青册可能是起夜净手，谁知她离开寝房却没有弄出太大动静。往日，她起夜总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惊醒奴婢。也正因为如此，贴身伺候小姐，大多时候是我，她负责小姐的针线。”

“没有，昨晚我是听到了猫叫声才回起夜的。”青册低着头道，“可能是奴婢平日和丹书同为贴身宫女，奴婢不同丹书，奴婢自小是孤儿，丹书的父母兄弟都在将军府当差，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小姐未出阁说过，她要把丹书嫁了才出阁，谁知。”话虽没说完，可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

先是说她是孤儿，没有把柄在谢晴手中；丹书心有所属，需要谢晴点头才能出嫁，她需得奉承谢晴。

一段话，真是说道滴水不漏。

谢晴觉得，原身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两个贴身的宫女，从小伴着她长大。丹书青册，从这两名字就知绝不是随意取的名字。她微微闭上眼，眼角垂下一滴泪。她郑重磕了个头。

“葳蕤堂主屋没有铺氍毹，昨日我却是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说完，她盯着青册的鞋履。

后宫穿绣花鞋的毕竟是少数，宫女哪怕再得宠，也要穿厚底的鞋履。耐用，舒服。

但这种鞋子有个不好的特点。任你礼仪多好，走起路来都会有点声音。这样也能防止有宫女偷听主子说话。

戚竹容注意到谢晴的视线，吩咐红玉上前摘了青册的鞋子。

皇后训斥道：“戚昭容，你大胆。”

“娘娘，嫔妾胆子大一直很大，您又不是不知。”戚昭容没有丝毫客气，怼了回去。

现在谁耽搁她查明真相，她可不敢保证，会做点什么。

红玉压着青册脱了鞋子。果然，两只素白的足衣一片黑。

猫儿春日发·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伺候的奴婢，担忧地鞋都没来得穿上，有点太急切了。怕是要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是谢宝林有了身孕，担心伤着龙嗣还说得过去。

皇后也意识到这点。那青册说的，谢宝林私通外男也不可信了。

青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跪在地上认错。说自己真的只是担心小姐，害怕那猫抓花小姐才会赶过去的。

可惜，不管她说得多好听，一切都是枉然。

皇后摸了摸肚子，想到腹中胎儿。她看着太后——她的亲姑姑。明明是自家人，却总是对自己避而不见。

想到那道懿旨，错分明就在谢晴。姑姑还明着偏袒她。这口气决不能咽下：“那前几日，本宫与你同游御花园，你意图谋害皇嗣，母后罚你闭门思过，你可想明白什么了。”

终于等来了！

谢晴收好帕子揣怀里，大声道：“我想了许久，三思九思后，明白了一件事。”她顿了顿，看着众多看戏的低阶妃子，“这事，错不在我。”

还不等皇后斥责她。门外传来一阵山呼。

皇帝还未进门就道：“什么事？错不在你。”等他进了内堂，看着跪在中央的谢晴，头脑中猛然想起当日，谢晴一拳打倒了季博明。他相信季博明，也相信太医。唯独不信的是谢晴。有这等神力，谢长胜那家伙早炫耀了。更别说会让谢晴一直瞒着直到进宫才偶然展露。

等妃嫔行完礼，他坐在皇后刚坐的位置上，问道：“谢宝林，你说，何事，错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