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睡前

季澄明呆住了。

二师兄的礼物是珍贵的经验记录本，三师兄的礼物是独特的阵盘，四师兄的礼物是厉害又新奇的迷心草……

而他的，是满满一盒卷子？

那个猜测又不由自主地浮上季澄明的心头：大师姐她，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

但是这个略显阴暗的想法飞快地就被自己的愧疚之情淹没了。

季澄明啊季澄明，你刚发现自己误会了大师姐那么多次，怎么还能再怀疑大师姐的用心？

礼物的价格重要吗？礼物最重要的是一片心意！大师姐早就是金丹期圆满了，还特意为你找来这么多筑基期的资料，这样的用心，难道不值得你珍惜吗？

他翻了翻那盒卷子，发现里头有一半都是东海特色的资料，立刻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要东海特色，师姐就专程找来了东海地方的卷子，这不比挖一棵草要更难做吗？

——听无非：谢邀，资料都是秘书买的。

季澄明狠狠地斥责了自己一顿，成功地将自己又洗脑了一遍。思想拐进了死胡同的他一脸感动，捧起资料的时候那双狗狗眼里几乎都要泛起泪花：一半是感动的，一半是被题目数量吓的。

“谢谢师姐！我一定好好学习，宗门大比的时候力争前三甲，绝不给师姐丢脸！”

四师兄宋颂看看那堆资料，再看看眼含泪花的小师弟，默默地离季澄明远了一点。他悄悄地问三师兄王赭：“小师弟是不是气哭了？”

王赭认真观察了一下：“他应该是真心实意感谢大师姐的。”

这么热爱学习，问师姐要礼物都是卷子，狠人啊。几个师兄都默默地低头远离学霸，担心成为对照组。

听无非将几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对季澄明打了鸡血一样的表态，她微微一笑：“有上进心是好事，那三个月内，把这些卷子做完交给我吧。”

三个月内……

季澄明每天的学业已经足够紧张，又有一个时辰的习字任务，现在再加上这么多的额外作业，还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

季澄明拼命洗脑自己：师姐是为了你好！师姐知道你行，特意给你加担子！师姐对你充满期望！

这么劝了自己之后，季澄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笑脸比哭都难看：“是，师姐。”

他知道，未来三个月，他一丁点空闲时间都不会再有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看见季澄明不舒服，听无非的心魔就舒服了。

在听无非的丹田里，它高兴地像个二百斤的孩子，连天生自带的阴骛气息都散去了不少：“就是该叫他尝尝吃苦的滋味！”

听无非略哄了哄它，心里只笑笑——这算是什么手段呢，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不伤筋不动骨的。

听无非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为了季澄明即将到来的心魔关做一点小小的铺垫罢了。

之前见雪真人就已经同季澄明说好，要他休沐日回来，由着师父师兄照看着，再渡心魔劫。此时人已经回来，那渡劫自然也该提上日程。季澄明的夫子也在休沐之前隐晦地提了，要大家准备起来，真正成为筑基期修士。

尽管因为那满满一盒卷子心中抑郁，觉得未来无光，季澄明眼下还是打起精神，向见雪真人提起了渡劫的事情。

见雪真人沉吟了片刻。

这种突破筑基期的小事，自然不必要劳动他一个师尊出马；一般的峰头上也都是最得力的弟子照看着底下。若是听无非没有回来，那这差事肯定是交给他二徒弟杨昔时。

但听无非回来了，那按照道理，自然是该她去做的。

只是……无非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小师弟，又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季烨”横亘在里头，这差事交给无非似乎不妥。

见雪真人的心思虽然没表露在脸上，但听无非多了解他啊，心里大略一想就知道了师父的想法。

她便微微一笑，开了口：“既然澄明要渡心魔关，那我今晚便去澄明的院子吧。”直接避免了师父的纠结。

见雪真人当然不可能拆自己大徒弟的台，瞧了听无非一眼，看她神色自若，也就无奈地点点头。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又添上一句：“有你大师姐在，这心魔定然不会出问题，你放心便是。”

听无非哑然失笑。这是在拿话暗戳戳地提醒她呢。

看在见雪真人的面子上，听无非一直就没想过叫季澄明受什么伤。那样传出来，季澄明固然受了苦，听雪峰的名声也不好听。但是这个世上，叫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却是多了去了。

这次季澄明的心魔关，听无非就自认为是个合格的好师姐，绝不会叫师弟过不去——她只是想要在里头添一点料罢了。

她便坦坦荡荡：“这是自然，无非定不辱师命。”

见雪真人打量她两眼，放下心来。

季澄明全程没插得上话，他本也确实没有决定谁照看着他的权力，但他可没有想到，最后落到他头上的，是这么一个惊喜大礼包啊！

一时间，就连未来三个月的黑暗生活都被他抛之脑后了，心里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晚上的激动。

中午的满桌珍馐，他都没尝出什么味道来。一与众位师兄分手，他就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院子，开始忙不迭地做准备工作。

听雪峰上不委屈他，他院子里好几个仆从，尽够他使唤的。一个下午，季澄明就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嘱咐仆从们将屋里屋外全都再捏诀清扫一遍，一会要求仆从取他珍藏的好香来焚上，又令人晚间去取新鲜的瓜果，要捡师姐喜欢的拿，自己还颇有心机地把桌案上那叠书稿中写得好的一些换到最上面，以备让师姐瞧了高兴。

左瞧右瞧，屋里屋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实在没什么可再添补的了。季澄明长舒一口气，又取出师姐之前赠给自己的衣裳。这会儿他也不觉得这些衣服难看了，一件件瞧过去，都是师姐对自己的心意。

他选了一套自己最满意、师姐也定然最满意的青碧色缠枝纹，略吃了些糕点，便转进后院的小温泉里，各色胰子、香熏一字摆开，将自己上上下下都搓洗到泛了白，方才满意。

季澄明没有注意到，他院子里的仆从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有净尘诀不用，非去洗澡是什么意思？还洗得香喷喷的。知道的是他今晚要请师姐护法渡劫，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师姐要来宠幸他。

季澄明本人自然没想到那方面去，他满脑子现在只有“大师姐要来了”这一件事循环往复，别的什么事都插不进他的脑海里去了。

一切都准备完后他就守在院子里头苦等，要不是站在门口叫别人瞧见了不好，季澄明肯定会搬个椅子坐门口去。

仆从实在看不惯他这副过度激动的样子，谨慎地轻咳一声，委婉提醒他：“若是听长老来的时候，瞧见你正在听她的吩咐习字，想必会比看见你在这里等着，要更为高兴。”

季澄明被这群人折磨了这么久，也不觉得他们说话僭越了。闻言认真想了一想，不由得觉得仆从说得有理。

师姐那样热爱工作的人，肯定见不得别人浪费时间的。

遂乖乖进门去。又特意嘱咐了，将桌案摆到廊下，还自己强词夺理：“院中落英缤纷，正合观花成文。”

于是听无非陪见雪真人吃过晚膳，又处理过公务，月上中天时，抵达季澄明的院子，看见的就是一个倔强的、大半夜在院子里练字的季澄明。

听无非是真没搞明白季澄明的脑回路——今夜无星，月色也昏暗，凉风自高空起，吹得院中的树叶片簌簌作响，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在外习字吧？即使季澄明叫院子里都上了灯，有阵法的作用，叫院落中亮如白昼，听无非也不能理解。

她分明和季澄明同岁，却已经觉得和对方有了代沟。

不过这都是小事，听无非直接略过了这一点，等季澄明向她行过礼，听无非点一点头，便直奔主题：“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季澄明站在他的桌案后没有动弹。

听无非疑惑地看向他：“嗯？”

季澄明一直高昂着的脑袋就低垂下去了。他慢吞吞地开始收拾桌案上的东西，每一个动作都是大写的刻意，充满了“你快来看看我夸夸我啊”的意味。

可惜听无非丝毫不关心这种小事情。见季澄明磨磨唧唧，她直接转身吩咐站在边上的仆从：“劳烦你为师弟收拾了这桌案。”

仆从应一声走上前来，三两下就动作利索地收拾完毕。季澄明没吃晚饭就开始摆的姿态彻底宣告结束，听无非是一点都没给他眼神。

他蔫头蔫脑地跟听无非进去了。

进了门，自己又振奋起来，殷勤地请听无非上坐，又亲手为听无非倒茶，摆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瓜果。

茶是好茶，应当是季澄明从家中带来的，但他泡茶的技术有待商榷，听无非只抿了一口，便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

瞅见季澄明眼巴巴看过来的神情，她觉得不说点什么也不合适，便开口道：

“喝茶容易失眠，你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