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这份礼物,实在是叫人觉得出乎意料。

沈乔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堕了天上的星子，在瞳孔这方寸间光华流转。

“我能上去试试吗？”

她指了指,问。

祁言舟点头，顺手从她手中接过书包，声音清冽好听,“当然可以。”

沈乔三两步跨到秋千架旁。

秋千主体是一块光滑木板,只有大约四个手掌大小。

木板两边系着麻绳，没有挂在大树枝干上,而是重新搭了铁架,铁杆一边和树干捆在一起,以防架子翻掉。

沈乔摸了摸粗实麻绳，小心翼翼地坐上木板。

高度适宜。

她抓住麻绳,脚尖轻轻点了下地面。

顿时,秋千腾风而起,落下一串清澈的、银铃似的笑声。

沈乔仰起头，朝祁言舟喊道：“祁言舟！”

“……嗯。”

“能不能帮我推一下秋千？”

祁言舟将她的书包随意背到自己肩上,走到她身边,沉声开口：“这个不能荡很高。”

小院空间有限，后面又有老树干阻碍,晃得太夸张，有可能会撞到。

更何况,秋千搭得简陋，也比较容易产生安全问题。

但，话虽如此说，祁言舟却还是伸出手，控制好力道,在沈乔肩上轻轻推了一下。

随着惯性，秋千再次往半空中飞去。

流金铄石的夜幕中，沈乔心中温澜潮生，笑得牙不见眼。

“祁言舟，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作为回礼，你们什么时候结束补课呀？我请你吃饭去！”

-

七月伊始。

沈乔主动联络了戴丛椿的助理，与对方约好时间，再见一次。

刚好，约定前一天，祁言舟他们也开始放暑假。沈乔干脆将请客时间就定在这天，顺便还能问问祁言舟，让他帮忙参谋一下。

毕竟，他深谙打工赚钱之道，说不定有好主意呢。

临近傍晚。

祁言舟走出卧室。

刚好，对面房间也打开了门。

沈乔一身白色收腰连衣裙，简单的基础款，头发全数梳起，梳成高马尾，坠在脑后，露出小巧耳垂和一截细长脖颈。

她身上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位置，全都是莹白色，白得像是一张纸，近乎能反光了。而所有理应深色的位置，比如头发、眉毛、眼睫、乃至瞳孔，颜色都要比常人浅上一截，更偏向于琥珀色和棕色，搭配肤色，丝毫不显突兀。

艳色靡靡，灼人心魄。

说是白天鹅，一点都不夸张。

毫无疑问，沈乔就是天生的视觉中心，无论在哪里，舞台上、还是破落的小屋里，都挡不住那种光环。

光环之下，祁言舟默默垂眼，眼底晦暗一片。

“走了。”他开口。

沈乔没感觉到祁言舟的心潮起伏，依旧还是高高兴兴，小尾巴似的跟在男生颀长身影后面，脚步轻盈。

“祁言舟，我跟你说，我真的特别特别少有机会吃火锅的。”

叶欣对两个女儿管得紧，嫌外面这种东西不干净，耳提面命让他们少吃。也就偶尔和同学出去玩，才能吃一回。

再加上，沈乔自己也不敢胡吃海喝。

她见过太多青春期没控制好，身材和皮肤养不回去的例子，不太敢冒险。

前面，祁言舟低低“嗯”了一声。

虽然听起来略有些敷衍，但脚步到底是不自觉放慢了几分。

目的地依旧是上回去过那家大卖场。大卖场后面就有一家大型商场，里面开了各种餐饮店。

夏日，西晒太阳都热得人焦躁。

祁言舟领着沈乔在外面走了堪堪两分钟，没有犹豫，抬手叫车。

沈乔讶异，“打车去吗？”

“嗯。”

“但是不是距离很近嘛？”还用得着浪费一个起步费吗？

“你不怕热？”

“……不是很怕。”

沈乔天生体温偏凉，也没有那么畏热。

不过，她听出了祁言舟的画外音，应该是怕她走得热，才会选择打车。

她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甜意，顿了顿，迅速改口：“但是今天确实蛮热的。可能是因为七月了，马上要到三伏天了。”

祁言舟点点头，顺势帮她拉开后座车门。

两人坐上车，报出目的地。

路上吃了个红灯，但也就七八分钟，便顺利抵达。

走进商场。

冷气十足，吹得人灵台清明。

霎时，通身上下都觉得舒爽起来。

作为请客方，沈乔让祁言舟选店。祁言舟没有迟疑，挑了一家性价比较高的综合火锅店，这个牌子不单做川味，其他口味也做得不错。

这个点，又是暑假，火锅店生意很好，人头攒动。

前面排了三桌，还要等位。

幸好，他们俩在门口等了大约十来分钟，很快就喊到号。

沈乔和祁言舟面对面坐下，各自拿了份菜单，开始点菜。

隔壁是一对小情侣，这会儿正在拌嘴。

声音顺着辣椒香气飘过来。

“……你说要吃这个，弄了半天又不乐意了，现在还怪我了咯？”

“那你就不能让让我吗？我心情不好啊！你还不能哄我吗？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我不想听这些！我就问你，能不能换一家店？”

“不能！菜都下锅了，浪费可耻！这不是女朋友不女朋友的事情！你看看人家女生，有你这么作的吗？”

那个男生朝着沈乔这边随手一指。

女生瞟了一眼，立刻反驳道：“那你有人家男朋友帅吗？要是你也长这样，吵架我都扇自己！”

“……”

这场面，实在尴尬。

沈乔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升温，想摆手否认自己和祁言舟的关系，但又觉得贸然开口十分突兀，只能讪讪作罢。

她轻咳一声，干脆将菜单竖起来，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祁言舟。

“祁言舟，你来点吧。我都可以。”

祁言舟始终面不改色，听到这话，沉沉“嗯”了一声，拿起笔飞快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等他全部选完，沈乔拿过来扫了一眼，发现他点的菜，泰半都是自己爱吃的。

这段时间“同居”下来，祁言舟已经非常了解她了。

……

等了一会儿，锅底终于被端上来。

热气氤氲而上，将视线模糊。

沈乔夹了一片肉，烫熟，沾一点点芝麻花生酱，放入嘴里。

她满足地喟叹：“好好吃啊。”

祁言舟：“那多吃点。”

沈乔叹气，喃喃：“不行啊，我怕明天人肿起来。到时候和戴老师见了面，她反悔不要我了怎么办。”

闻言，祁言舟愣了愣，抬眼看她。

“你决定好了？”

沈乔点头，摇了摇唇，沉吟，“嗯。还是想继续跳芭蕾。我明天想和戴老师商量一下，看我能不能去她的培训学校里兼职。和那些老师比，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带带0基础的小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总之，先想办法撑过暑假再说。”

她想了很多天。

要让她这时候放弃芭蕾，实在太难。

这可是沈乔坚持了十数年的事，几乎快要成了生命的意义，不可能轻易割舍。

更何况，就算她现在说放弃，那后面该怎么办呢？未来如何选择？一切都要重新考虑。像是充满了雾气的岔路，除了沿着这条继续前进，其余那些方向，都是未知。

这太难了。

左右踟蹰中，沈乔选择遵从本心。

只要足够有勇气，这世界，理应该无远弗届。

顿了顿，她继续喃喃碎碎念：“……主要是集训吧，集训完，我就满18了，可以跟你一样，到处打工兼职。至于装备之类的，可以先用最便宜的。祁言舟，你觉得怎么样？”

祁言舟：“你觉得好就好。”

沈乔：“别这样说啦，我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有你。”

话音落下，祁言舟浑身微微一僵。

他语气有点打飘，似乎不复往日镇定冷淡，带着一种异样音色。

“……我也觉得好。”

沈乔笑起来。

然而，尚未等她继续说下去，桌面上，手机倏地开始震动起来。

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戴丛椿老师的助理。

应该是来和她确认明天的安排的。

沈乔朝祁言舟做了个“抱歉”手势，也没有避开他，人往后仰了仰，远离“咕嘟咕嘟”煮沸的锅底几寸，便径直接起电话。

“喂？你好？”

“……”

“啊，真的吗？好呀！我没有问题！”

“……”

“谢谢谢谢！好的！明天见！”

挂断电话。

须臾间，沈乔表情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不复刚刚那般纠结。

她迫不及待地告诉祁言舟：“祁言舟！我跟你说，刚刚戴老师的助理跟我说了一件事。她说，戴老师今天和舞团开会的时候，和舞团里一个人说起了我的事情。对方居然说看过我的表演，愿意资助我！”

“天哪！是不是很巧？而且，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我以后要进他们那个舞团，而且要做他的搭档。助理小姐姐说，那个人实力很强的，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拍的搭档，还拒了一些曲目。他觉得我很不错。太好了！”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枯木生花。

在这一行，要花钱的地方多，有资助人的情况也不算少，但大多都是另外一种情况。

沈乔从来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祁言舟却是蹙了蹙眉，“男的？”

沈乔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认真作答：“是呀。既然是搭档，当然是男的啦。”

“哒。”

轻轻一声响。

祁言舟将筷子搁到小料碗上，“沈乔。”

“嗯？什么？”

“别答应。”

“为什么？”

祁言舟曲起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似是挣扎般，一字一顿地说：“别接受别人。我来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