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试剂

关于沉默团和集团的关系,唐令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正常说韩为、包括沉默团的一应核心成员都出身集团，就像树干和树枝一样，沉默团更像是集团的一个分支,双方之间利益纠缠，牵扯不断。从集团的角度看，支持沉默团统一荒野利益才能最大化。但现实是集团有意无意平衡着荒野各方势力，似乎不太乐意沉默团发展起来，在荒野一家独大。可要说打压沉默团,沉默团的一应后勤又绝大部分依赖于集团，也没看到集团在这方面使绊子。

唐令有些想不明白。

韩为只是提醒了一句：“集团并非一个整体，元老会成员各自代表不同的派系利益。一般情况下集团对外的利益是一致的，但要牵扯到不同派系,彼此之间利益难免会有冲突。”

唐令不傻，韩为这样一说他就理解了,并且成功举一反三。

“感觉各大强权也是这样，明明作为人类来说利益应该是一致的,但偏偏因为利益冲突不断,要知道旁边还有尸鬼和异兽虎视眈眈呢。”

韩为没想到少年会这样想，轻笑之余脑海闪过了上次在天攸城那个疑似尸鬼最终进化的身影。彼时林委员说类似的例子已经发现了好几起,倘若没发现的有更多呢？他们潜伏在人类社会想要做什么？

少年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了韩为的警惕。第二天他主动联系外公提及上次在天攸城遇袭的事。那会他急着募捐回荒野,本人又没有受伤，便没怎么关注这件事。后续调查好像是林委员人接手了，至于调查结果他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想想,不管那个人到底是尸鬼进化还是哪个实验室的试验品，对人类社会的存在而言都属于一种隐患。

对着通讯仪，韩为简略提了上次的事。

“小为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会跟林委员商议这件事。”隔着荒野，程老将军的声音有些失真。“林委员那个人我是了解的，他既然起了疑，一定会调查下去。”

韩为嗯了声。

老人又说了几句，问及沉默团在荒野的发展，韩为回答一律是很好。

老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韩为的寡言，挑着集团内部的事讲了几件，最后突然道：“我想把星云送到小为你这里待一段时间。”

“出什么事了？”韩为立刻问。

“不算什么事，和星云加入的那个真理会有关。集团很快会取缔真理会的存在，抓捕骨干，星云跟着真理会闹腾了不少事，送她出来避避风头。”

“也好。”

韩为知道真理会，是一个纯粹反对纪天明的组织，天天宣扬纪天明是外星人，对人类不怀好意，基因药剂就是纪天明发明出来毁灭人类的。一段时间以来，不仅是集团内部，其他几大强权内反对纪天明、反对基因药剂的游|行此起彼伏，背后就有着真理会的影子。

以前集团对于反纪天明的浪潮一直含糊其辞，现在突然决定取缔真理会，站到纪天明的一边，多半是纪天明做出了什么让步。

韩为对其中的内幕没什么兴趣，但和外公的意思一致，不希望程星云牵扯进去。

“我会尽量安排星云前往荒野，小为你跟星洲也说一声。”

韩为答应了。

结束通话，韩为想着程星云天天喊着抵制外星人，等她来到荒野见到阿令不知会怎么想。

……

“所以纪天明到底是不是外星人？”

太阳落山前的星星湖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这会没有中午的酷热，也不至于像晚上一样冷的受不了。坐在湖边凉风习习，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正是躲懒休息的好地方。

唐令给地里浇过水，托着下巴坐在湖边，手腕通讯仪的投影屏幕亮起，阿吉正满脸八卦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

唐令刚刚跟阿吉讲了安全区反对纪天明的游|行，和他第一次听到的关注重点一样，阿吉的注意力也放在纪天明到底是不是外星人上。这个问题唐令也挺在意的，毕竟他可是个实打实的外星人。事实上之前唐令和韩为就此讨论过，用韩为的话来说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纪天明是外星人。

“不过我想大家要是不喜欢纪天明，攻击他其他方面好了，攻击他是外星人总要有个原因吧。”唐令犹豫着说。

“对啊。”阿吉连连点头。

两人互相看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不说纪天明了。”阿吉想到什么，“谢谢阿令你送来的抑制剂。”

“你用了吗？感觉好不好用？”唐令问。

“还没呢，我托人买的树苗很快就送到了，我准备种树时再用。阿令你说这些抑制剂是沉默团改良的配方，一定很贵吧？”

“没有，和之前抑制剂的价格差不多。”

“哦。叔叔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让我告诉你以后不要送了，他担心韩为不高兴。”

“韩为才不是小气的人呢。”唐令立刻替韩为辩解道。

阿吉狡黠地挤挤眼，他就知道阿令不肯听韩为的坏话。“对了，你上次的书看完了吗？看完我再给你捎几本，还有我给你的回信。”

“好啊。”

难得今天信号不错，两个小伙伴说的正高兴，唐令听到阿吉那边有人喊他。

“是有事吗？”

阿吉回头问了句，对上唐令有些兴奋：“阿姐回来了，我去看看她买的树苗。”

自从沉默团五号基地回来，阿吉念叨着种树已经很久了，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他跟唐令又说了几句，挂断通讯仪兴奋地冲出房间，一口气跑到了青古拉总部门口。几辆喷涂着彩绘的卡车停在那里，有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正往下搬东西。

“树苗呢？”阿吉大声问。

皮肤呈小麦色，满脸英气的女人从车上跳下来，对上毛毛躁躁的阿吉问：“你有没有见叔叔？”

阿吉顾不上回答，抓着卡车车厢翻了上去。“阿姐，我买的树苗呢？”

“最后那辆车上。”

阿吉飞快跑过去几步爬上车厢，看到半车厢的小树苗高兴之余忍不住嘀咕着：“要是能多买些就好了。”

女人走过来正好听到，瞥他一眼：“记得还钱，买树钱我垫付了一半。”

作为一个穷人，阿吉假装没听到阿姐的话。没办法，今年他的零花钱根本不够。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尸鬼频繁下山，他捉了尸鬼换钱的时候。但今年极境雪山出了状况，尸鬼都被堵在了雪山上，他也失去了赚零花钱的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零花钱就没有吧，少了尸鬼的侵扰，基地的人都挺高兴的。他也高兴，起码这个冬天能踏踏实实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找人把树苗搬下去，听阿姐问：“你打算种哪？”

“我住的院子，阿爸住的院子还有阿姐你住的院子。”阿吉掰着手指数，“剩下的种在门口，绕着院墙种一圈。这样谁过来都能一眼看到。”

“能种活吗？”阿吉姐姐没有他这么乐观。想了想提醒道：“仓库还有一些抑制剂……”

“不用，阿令托人给我捎来了一箱抑制剂。”

一箱抑制剂价值不低，阿吉姐姐想到韩为身边那个漂亮男孩，微微皱眉：“下次不要随意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知道了，叔叔已经说过了。”阿吉摆摆手，心思全放在了眼前的树苗上。他也顾不得现在太阳快要落山了，急吼吼地喊人跟他一起去种树。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不觉得这些树苗能种活。反正就当是哄阿吉开心了，省的他天天闹腾的不行。

半小时后，阿吉住的院子里，两个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三两下便挖好了一个洞。

“够了吗？”其中一人看阿吉问。

阿吉回忆着星星湖边种树时的情景，犹豫道：“差不多够了。”

“把树种下去就行？”男人语气存疑。

阿吉不乐意了。“就是直接种下去的，我看沉默团种树就是这样。”

他亲自动手抱着一棵小树苗小心翼翼放入洞里，又指挥着男人把挖出来的土埋进去。“对了，还有抑制剂。”阿吉想到什么跑回屋拿出一管抑制剂。他记得阿令在信中说像浇水一样把抑制剂浇下去就行。阿吉仔细沿着树坑浇了一圈，天蓝色的抑制剂很快渗入地下，只留下一层浅浅的水渍。

“应该就这样了，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种。”

约莫是有过星星湖边种树成功的经验，阿吉对自己能否种活这些树苗充满着信心。他带人花了好几个小时把阿姐买回来的树苗全部种下，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穆明辉过来看他时，阿吉正蹲在院子里跟上次种的那株小苹果苗说话。

“我给你多浇点抑制剂，你一定要快点长大结出果子啊。”

听着阿吉这种孩子气的话穆明辉有些好笑，正要进去却是恍惚感应到什么。他蓦地停住脚步，扭头看向极境雪山的方向。

夜晚的雪山深沉又肃穆，银色的月辉洒下，在群山之中编织起一道轻薄的纱幕。有温柔的吟唱自雪山最高峰回荡，白日暴躁的尸鬼一个个平静下来。

“吃、萝卜。”

沿着最高峰一路往下，是一座积雪消融的山谷。松松垮垮套着一件孔雀公司制服的小尸鬼正像人类一样蹲在地上，笨拙地数着刚刚发芽的雪萝卜。数到一半，小尸鬼烦躁地挠挠头，前面数的他又忘掉了。

来回几次之后，小尸鬼干脆放弃了数数。不知想到什么，他飞快跑回到山谷边缘，伸手在一个黑色的铁皮箱子里掏啊掏，半天掏出一管天蓝色的抑制剂。

来回看了两圈，确定亚不在，小尸鬼咧着嘴把抑制剂捏碎，天蓝色的液体一半流到地上，一半流到他的胳膊上。他飞快举着胳膊舔了起来。甜甜的滋味让小尸鬼满足地眯着眼，连狰狞的表情都显得憨厚可爱起来。

一管、两管、三管……不知不觉满箱子的抑制剂被他捏了个干净。在小尸鬼没注意的地方，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里缓缓浮现。随着山谷的风吹过，漫天的光点如梦似幻，宛如天上的星光洒落，朝着山谷种下不久的幼苗汇聚而来。

“小力你做了什么？”

亚自沉睡中惊醒，恍惚有种平静的低吟在耳边回荡着，一股苍莽的气息席卷雪山。他下意识抬头，只看到雪山最高峰上，沐浴着星光的高大树木若隐若现。

轰隆！

震彻天地的雷声响起，巨大的咆哮引得群山共鸣。呼啸的山风吹过，紫色的辐射云层大朵大朵地挤在一处，厚重的仿佛要垂落到地面。

“要下雨了。”

穆明辉从雪山收回视线，刚刚那种奇异的惊悸还萦绕在心头。他想起亚说的灵，眉头微微皱起。刚刚是灵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心里想着心事，催促着阿吉赶紧回屋。

阿吉有些担心晚上刚种的树。“不会被雨浇坏吧？”

“浇坏再给你买。”穆明辉又回头看了眼雪山。

阿吉撇撇嘴，不情愿地回了房间。

咔擦，一道又一道闪电劈下。转眼大雨瓢泼落了下来。巨大的雨幕遮挡着视线，水流渗入地下，小树苗的根须奋力生长着，无数金色的光点沿着水流在泥土的缝隙中缓缓流淌。冷硬的冻土变得松软，包裹在其中的草籽悄无声息地发芽。

更远处的雪山上，沐浴着星光的高大树木在雨中轻轻摇曳着柔软的枝条，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尸鬼从黑暗中走出，远远遥望着雪山最高峰的方向。

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飞过，红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一棵树和漫天的星光。

……

雨越下越大，整个青古拉总部好似洪峰中上下颠簸的一弯小舟。舟尾翘起，正是青古拉总部最热闹的雪山酒吧。

推开门，占地颇广的酒吧里到处都是人。有冷风灌进来，吹得墙上挂着的灯忽明忽暗。于是墙上诡异艳丽的各种彩绘图案仿佛在光影中变得张牙舞爪起来，甚至连身处其中的人都显得癫狂错乱。

安城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极境雪山的方向。暴雨连成一道道的雨幕，他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但某种奇异的涟漪在他心中涌动，他本能地生出一种向往和亲近，想要靠近雪山，想要投入雪山的怀抱中。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唐令，似乎这种感觉和面对唐令时是一样的。

“安城回来，快点，老木给你找了个漂亮男孩。”

那种温暖的感觉被打断，安城垂头丧气地穿过画着浓妆、裸|露着身体的女人和男人，走到一圈铁质桌椅前。

“想什么呢？脸上连个笑都没有。”

安城的同伴之一，皮肤黝黑、笑起来满脸褶子的老木把身边的年轻男孩朝着安城的方向推了推。“特意给你找的，够漂亮吧。”

安城的视线落在男孩身上，不高兴地辩解着：“我喜欢女人。”

“那我的伴让给你。”另一个同伴笑着开口，把怀里穿着短裙的女人推到安城怀里。一股劣质的香气扑鼻而来，安城有些不适应地推开女人，独自坐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安城你是不是不行？”同伴开着玩笑。

安城郁闷地垂着头。

“怎么了？我发现从下雨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杜远坐到了他身边，睨着问。

“是雪山上的神灵。我感觉祂很高兴，下雨很高兴。”

“然后呢？”

安城头垂的更低了：“我、我想要亲近神灵，就和想要亲近唐令一样。”

“？”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杜远足足反应了五六秒才想到唐令是谁。他无奈地对安城道：“行了，以后躲着点沉默团。你和小五都一样，给我离着沉默团远一些。”

安城不死心地说道：“我喜欢女人。”

杜远嗤了声：“知道了，知道了，你喜欢女人。”

“我真的喜欢女人。”安城强调着。

杜远：“……”

约莫是为了证明什么，安城把那个穿着短裙的女人带到了酒吧楼上的房间。一开门他先习惯性寻找着小五的身影，怕小五又偷偷独自出去觅食。女人娇笑着向他贴了过来，安城手忙脚乱推开女人叫着小五的名字。

嘶嘶~

巨大的蜘蛛从房顶垂下，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差一点就压过了楼下喧闹的声音。不等安城说什么，女人转身就跑，甚至连该收的费用都忘了要。

安城黑着脸关上门抓着小五准备把它塞入口袋，一管蓝色的试剂被蛛丝包裹着掉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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