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x叛将23

城门狼烟四起，触目皆是断壁残垣，战旗碎了半边，隐隐约约看得见“谢”字，融进血泥中。

副将红着眼，伏在马背上，半边身子被血染得鲜红，他脑中皆是战场上血块分离的惨况，说不出话来。

半晌，哑着嗓子道：“将军，恒亲王那厮不守信用，我带三千兵马破城，他从后方包抄……”

副将喉头艰涩一滚。

“三千人，最后冲杀出来的不过二十七个……”

“他将我们当作用完就弃的车前卒……”

谢将离走上前，眉眼阴沉，上手捏了下副将筋骨，副将咬紧牙关，疼得脸上血色顿失。

谢将离：“还好，没伤到根骨，你先休养几天。”

“将军！”副将强撑道，“我还能杀！”

谢将离略施力道，副将没忍住，闷哼一声。

“如此，还强撑吗？”谢将离冷冷留下一句话，披甲掀帘而去，凛冽的风也压不下他满身杀气。

谢将离受此重创，恒亲王背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首战之所以如此惨烈，主要原因在于虎符被盗，失去援军。

盗虎符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扑到恒亲王怀里。

恒亲王被撞了个踉跄，笑道：“陛下如今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失？”

小皇帝抬起头，一对杏眼亮晶晶的，难得露出几分少年气：“皇叔你来救我了！”

恒亲王将便宜侄子从身上扯下，捏了捏肩骨，道：“瘦了。”

又问：“这段时间，陛下可有好好吃饭？”

小皇帝这才突觉自己举动不妥，连忙着人备膳。他抱着恒亲王的一条胳膊，把人迎上座，口中回着话。

“朕近日实在没心情用膳，差点忘了，来人！快、快备膳，朕要给皇叔接风洗尘，皇叔……那叛军清剿得如何了？”

恒亲王顺着坐到了正首，小皇帝搬了个小脚凳挨着他坐，时不时偷瞄外头情景，俨然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礼都乱了。

但御前侍奉的宫人对恒亲王的僭越举动熟视无睹，若是小皇帝仔细辨认，就能看出在场的都是些生面孔。

“陛下。”有人粗声打断。

“战场情况于我方不利，那谢家余孽杀红了眼，我们折了数万人也没能拦下他。若是没有援军，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他就会破城而入。陛下如今不过是食不下咽……王爷他操劳过重，头疾……”

这人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巧的是，他这话预言了这座王朝的灭亡。

临场折兵损将，腹背受敌，无论是放在那位战神身上，都意味着即将面临绝境。可他们面对的是，少时就领兵，坑杀过敌国二十万大军的谢将离。

在绝对的武力和兵法谋略面前，恒亲王带的一众虾兵蟹将应付起现在元气大伤的叛军，都有些力不从心。

恒亲王拧起眉，恰到好处地打断下属：“闭嘴。”

那人一脸欲言又止，看小皇帝的眼中闪过不善。

小皇帝缩了缩脖子，他自然明白症结所在，从衣襟处掏出虎符，双手捧着奉上。因着性命受胁，虎符日日贴身保管着，拿出来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小皇帝眼巴巴地看着恒亲王。

“我这一半虎符就交于皇叔，可差遣十万谢家旧部，皇叔莫担心。”

恒亲王眼底闪过一丝轻慢，颤着手接过，沉声抱拳：“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吃完一顿饭，怀桑送走了恒亲王，他负手站在角楼远眺四起的狼烟。

系统不理解他的做法，问：你对大boss和盘托出，不怕他过河拆桥？

怀桑紧了紧衣襟：如今的大梁是艘快沉的破船，无用，但弃之可惜。谢将离纵使是气运之子，天命所归，有力挽狂澜之能，想要根治大梁的陈年旧疴，至少花费数十年时间。我何不推他一把，赶他去外头刷几年的经验值，不破不立嘛。

怀桑：至于我现在死不死得了，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当然，你要是早点帮我热上盒饭，我会谢谢你。

系统真怕他唱出来：……谢我，倒也不必。

它沉默了几秒：你倒是挺为他着想的。

怀桑走进屋打了个哈气，没骨头似的斜靠在小榻上，顺嘴回：一日夫妻百日恩。

系统：傻。

怀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角透出疲惫。

系统难得站在怀桑的角度替他着想：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连吉祥物都没资格做了，还插手别的事……

系统还要再说什么，瞥见怀桑额头冒着虚汗，面白如纸，阖着眼，已然痛昏过去。

它呐呐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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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之子不愧是气运之子。

谢将离以一敌万，终是从恒亲王的剿杀中逃生，退居北疆，蛰伏。恒亲王不懂用兵之道，也不是守城之君，战时有大小将领替他冲锋陷阵。战事既平，他便大揽权柄，党同伐异，搅得朝堂更加乌烟瘴气。

怀桑从系统那儿，得到谢将离离京的消息，意识便暂时从这具躯壳抽离出来。

眼下的小皇帝真的成了吉祥物般的存在。不知是否有系统插手，恒亲王没对小皇帝下手，反而好吃好喝地将他养在深宫，对外称病，自己当了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怀桑的安生日子，结束于谢将离走后的第五年。

盖因大梁打了一场败仗，割地赔款还不够，已是北疆王的谢将离僭越，赐了还是大梁皇帝一个谥号。

安雀帝。

安雀，听着像是笼中玩物，将一国之君的脸面踩在脚底。

龙架停在长门殿的那天下着雨，恒亲王眉目狠唳，推开落了灰的殿门。

如今成了一具空壳的少年帝王身子长开了些，勉强还能看出秀丽的五官。他瘦脱了形，身着破衣烂衫，头伸出窗外，全凭生存本能，嘴张着接水喝。

恒亲王看够了笑话，才让人将昔日帝王拖至跟前。

皇帝瘫坐在地上，一只满是泥泞的靴尖挑起他的下巴，那双空洞的杏眼顺势上抬。

身体残存着反应，眼底似乎亮起光，仍是那句：“皇叔你来救我了。”